柏豎點頭道:「聽起來似乎是風宮宮主牧野靜風欲得到她的一部刀訣刀訣名為霸天
刀訣——卻不知這霸天刀訣有何神奇之處可以引得武功蓋世的牧野靜風對它感興趣。」
那女子正待開口忽聽得「啪」地一聲脆響像是什麼東西碎裂了聲音是自廚房中傳
出來的。
三人神色微變那女子搶步掠至門前猛地將門拉開只見那老媽子正神色略顯慌張地
在揀著地上的碎碗片。
那女子微微蹙眉略一轉念忽然道:「王媽原來你是能聽見聲音的你並非真正的
又聾又啞!『王媽身子微微一震猛地抬頭急忙搖了搖頭以示否認。
但剛一搖頭她立覺不妥:此舉無疑恰好證實了那女子的話否則她既然聽不到對方的
聲音就根本不會搖頭否認!
想到這一點。王媽的臉色變了。因為驚慌一不留神間她的手亦被碎碗片劃破殷紅
的鮮血一滴滴地落於地上她卻渾然未覺只是緊張、內疚、駭怕地望著那女子。
那女子不動聲色地望著王媽緩聲道:「王媽我們可不曾虧待過你你為何要欺騙我
們?」
王媽囁嚅了片刻竟開口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啞語調有些笨拙含糊聽起來十分怪異只聽得她道:「我……的
確……騙了你們但……我絕沒有……惡意。」
中年男子沉聲道:「你究竟是哪一條道上的?歸屬什麼門派?潛伏於客棧中有什麼目
的?」
他的目光如劍冷冷逼視著王媽。
王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惶然道:「我……
我不會武功也不是武林中人……「中年男子緩聲道:」是嗎?「一語未了突然閃身
而進右手成掌疾切向王媽的咽喉。
王媽大驚失色「啊」地一聲驚呼卻未能有任何反抗之舉中年男子翻腕之際右掌
自她勁邊滑過左手巧施小擒拿之術已毫不費力地將對方扣住。
王媽被制神情反而平靜下來她輕歎一口氣道:「你們誤解我也是情理……中事
怨不得你們。」
那中年男子手扣其脈門已察覺她果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武功心中愕然看了那女子一
眼緩緩搖了搖頭鬆開雙手。
那女子沉吟片刻對柏豎使了個眼色柏豎當即走出伙房在大堂裡揀了一個角落坐了
留意著有無外人靠近。
中年男子望著王媽道:「你的確不會武功想必定是有人暗中指使你這麼做的是也
不是?」
王媽本是有些驚慌的神情這時已恢復如常連本顯得笨拙的話語此時也變得清晰了
她苦笑了一下道:「我之所以假作聾啞之人留在客棧中是為了尋找我的兒子。」
那女子奇道:「你兒子是誰?與客棧又有何聯繫?」
王媽卻未直接答覆而是道:「這兒不宜交談不如換個合適之處我再詳加解說。」
中年男子與那女子見她談吐謹慎而有理有節皆暗自驚愕、心忖這一番話絕非一個老媽
子所能說出的。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就將王媽引入伙房後的那間小屋。
王媽已全然沒有了原先的驚惶不安相反她的神情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一時間
她默然無語陷入沉思之中中年男子與那女子竟也不追問。
良久王媽歎了一聲緩聲道:「我夫君與兒子皆是武林中人夫君於十五年前被人所
害因為諸般原因我與惟一的兒子已中斷了聯繫只能偶爾從世人口中聽得與他有關的一
些傳聞。其時我雙親已經仙逝身邊僅有一個年僅三歲的女兒本算殷富的家境因我無心
操持也漸漸哀落我索性變賣家產準備千里尋子。
「沒想到禍不單行就在這時我的女兒突然失蹤任憑我如何尋找也是毫無結果!
我知道我夫君與兒子行走江湖必然會結下仇家我女兒多半是為仇家劫走凶多吉少……
可一個三歲的孩子又有什麼過錯?江湖中的恩怨仇殺我是永遠也明白不了的。」
說到這兒王媽的聲音哽咽了眼中也潤濕了皺紋密佈的臉更顯蒼白。
她停頓了片刻終於又道:「雖然女兒生機渺茫但只要一日未證實她真的遭到不測
我就要尋找一日還有我的兒子他自幼就離開了我從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我只
盼上天能保佑我們一家讓我能與兒女團聚。於是我就帶上變賣家產的銀兩上路開始四
處尋找他們的下落心想天下雖大但只要我一日一日地走下去總會有一線希望的。沒想
到江湖人心叵測一不留神就被人騙去大半錢財正心灰意冷時忽然聽說江南的一個鎮
子中有一家客棧名為『笛風客棧』客棧中的掌櫃年齡與我兒子相仿大喜之下我立即匆
匆趕赴此鎮心想皇天不負有心人這一次我必不會落空。我夫君名諱中有一『笛』字我
兒子名字中有一個『風』字若說客棧之名與其只是巧合世間又豈有那麼巧的事……」
聽到這兒那女子與中年男子臉色皆變得有些古怪中年男子神色凝重至極地道:「難
道你要找的人是牧野靜風?」
王媽緩緩點頭道:「不錯牧野靜風正是我的兒子!」
那女子與中年男子面面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回過神那女子苦笑了一下
道:「我等自詡行蹤神秘難以捉摸沒想到老夫人在我們身邊整整呆了四年我等竟一無
所知!」
牧野笛之妻、牧野靜風之母楚清其年紀應在五六旬之間但此時看她的容貌卻比實
際年紀更顯蒼老無疑是這些年的奔波勞頓、哀痛憂鬱所致。
楚清接著道:「自十五年前起我不知走了多少路江南塞北關內關外不知不覺中
已過了十年這十年中身上所攜帶的盤纏自是早已用完我便在客棧酒樓中做些小工掙得
一些工錢繼續趕路。無意中得知『笛風客棧』這一音訊時我欣喜至極以為十年來的萬
般苦頭總算沒有白吃沒想到等我趕至那個名為華埠的鎮子時『笛風客棧』內早已人去樓
空向旁人一打聽才知幾天前『笛風客棧』生了一場變故死了不少人而他們所說的
客棧掌櫃與我兒的容貌極為相符……」說到此處她長長地歎了口氣。
那女子道:「那家『笛風客棧』的掌櫃的確是牧野靜風。」
楚清道:「我也猜知到這一點故一直不肯死心我心想這次自己與兒子錯身而過難
道往後會次次擦身而過麼?只要他還活著總是有找到他的希望。沒想到不久之後再打聽
我兒的下落時竟有人告訴我說我兒已成了風宮宮主又說風宮是邪門魔教我又驚又怕又
是不信我兒曾是世人口中的大俠怎麼又突然變成了邪魔之道的人?」
她那飽經滄桑的臉上掛著一絲痛苦的困惑。
中年男子道:「老夫人牧野靜風成了風宮宮主已是不爭的事實。不瞞老夫人我等
與令郎牧野靜風曾有……曾有數面之緣對他為何會成為風宮宮主亦一直心存疑惑。」
言語間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冷峻對楚清甚為尊重。
楚清道:「離開華埠鎮後輾轉數月諸多傳言讓我不得不相信他的確已成了風宮宮
主心中郁苦自不待言就在那時我偶然路過此鎮現這兒竟有一家名為『風笛』的
客棧而且無論外觀還是客棧內的佈置與江南華埠鎮的『笛風客棧』都有神似之處心想
這家客棧也許與我兒有某種聯繫為了能打探出他的音訊我假做餓昏於你們客棧外的聾啞
之人你們竟沒有起疑。」
那女子道:「我等之所以絲毫沒有起疑心是因為老夫人的確不會武功我們自然少了
警惕。」
楚清道:「在客棧中我有時聽見你們在私底下說及我兒的事這便證實了我的猜測
但我所聽到的只是一鱗片爪對他的情況我仍是知不甚詳所以我……一直沒有離開客棧。
也許能不時聽到我兒的消息對我來說總算心中有些安慰何況你們待我一直不薄。」
年近六旬的楚清的確已對飄泊無定的生活有了懼意也許在潛意識中她已將風笛客棧當
作了她半個家。
畢竟這家客棧的名字中暗含她的丈夫與兒子兩個人的名字。
不知為何那女子也顯得甚為惆悵輕聲道:「其實我們對他的情況所知道的也是一
鱗半爪。」
楚清一直不明白客棧中的人為何對牧野靜風那般關注但她已看出他們對牧野靜風似乎
並無惡意。
楚清歉然道:「我一直沒有透露出真相隱瞞了四年心中實是愧疚有心說出實情
卻總心存顧慮難以開口今日也算有了解脫我愧對諸位恩情也不知該如何贖罪。」
那女子急忙道:「老夫人言重了老夫人思子心切甘受諸般苦難又何錯之有?倒是
我們這些年來怠慢了老夫人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的長輩牧野靜風的音訊我們仍會
多加留意你就在此頤養天年若是有朝一日老夫人能母子團聚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楚清有些不安地道:「這些日子我已想明白了若我兒牧野靜風成了風宮宮主之後
真的如世人所說的那樣……那樣不肖我不見他……也罷!」
話雖如此說卻難以掩飾其失望與無奈她想了想又道:「當我聽你們談及客棧內有
客人與我兒有仇而且是他對某件東西感興趣才與對方結下怨仇的於是一失神就將碗
摔碎了。」
提及刀訣那中年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對那女子道:「柏豎說那母女二人言及的刀訣
名為『霸天刀訣』莫非此事與當年的『霸天城』有關?」
那女子驚悟道:「據說當年牧野靜風與范書決戰霸天城范書以一式絕世刀法與一式絕
世劍法絕不遜色於牧野靜風若僅以招式而言范書的一刀一劍甚至猶在牧野靜風之上。
若這母女二人所說的刀訣是范書的遺留之物那麼牧野靜風對它感興趣就不足為奇了。」
中年男子信心十足地道:「要查明這一點並無多大困難她們母女二人一個雙目失明
另一個年不過十**歲江湖經驗必然欠缺暗中追蹤她們易如反掌。」
那女子搖頭道:「風宮勢布天下她們尚且敢與之對抗足見她們絕非等閒之輩。」
這時中年男子現楚清神色有異忙道:「老夫人有何不妥?」
楚清遲疑片刻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那女子見她仍存顧慮當下不再多加追問轉而對中年男子道:「聞兄弟你說今夜各
地的弟兄們能趕來麼?」
中年男子道:「如不出意外應無問題與九煞門結下樑子其實算不得什麼棘手的是
與九煞門關係非比尋常的鄂賞花。此人雖雙目失明一手『葬花劍法』仍是驚世駭俗。鄂賞
花在三十多年前就已名動江湖當時有好事者列出江湖十大美女高手鄂賞花名列第四隻
在水姬、景闌珊、『月刀』司狐之後。水姬行蹤縹緲神龍見不見尾幾近傳說從無人
能說出她具體的門派、武功相貌只說她容貌絕世無雙武功亦是已臻化境至於是真是假
實是無人知曉。」
那女子道:「與水姬的神秘莫測不同景闌珊的落為尼則不知讓多少英雄豪傑為之扼
腕長歎據說當年景闌珊泛舟西湖立時引得杭城人山人海武林豪傑齊聚西湖其勢頭甚
至壓過洛陽劍會以至於群豪飲盡杭城美酒使偌大一個杭州府斷酒三日!景闌珊才學舉世
無雙在西湖歌罷一曲《笛聲悲》飄然而去從此世間再無一人敢唱此曲。一個月後西
湖上方重聞歌弦聲誰會料到數月之後世人再見景闌珊時她已削去三千煩惱絲!論武
功、容貌也許水姬更勝一籌但若論才學卻是景闌姍獨領風騷。」
中年男子歎道:「或許真個是紅顏薄命無論是景闌珊、司狐還是鄂賞花皆是命運
多劫。三十多年前鄂賞花雙目失明後武林奇葩又凋落一枝從此她亦隱退江湖誰會想
到九煞門門主會是她的胞弟?若是九煞門真的能請動鄂賞花再入江湖。我等只怕無法應付
了。」
那女子道:「據說鄂賞花雖然性情冷僻但並非邪道中人我們與九煞門結下的過節
錯在九煞門鄂賞花未必一定會替他們出頭!」
中年男子不無擔憂地道:「但願如此吧。」
這時門外響起了叩擊聲隨即聽得田五低聲道:「各路弟兄已相繼到達鎮子中。」
中年男子「篤篤」地輕輕叩擊桌面沉吟片刻道:「告訴諸位兄弟暫勿進入客棧。」
田五道:「我明白。」隨即轉身離去。
中年男子道:「從明日起客棧就得歇業了免得九煞門前來尋仇時會連累他人。」
他轉而對楚清道:「老夫人明日一早我們就送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那兒有我們的人。」
話音甫落倏聞箭矢破空之聲驀然響起「篤篤」之聲不絕於耳。
外面的柏豎驚怒道:「媽的莫非九煞門的小子攻上門來了?」
中年男子正待喝問便聽得樓上客房中響起驚懼至極的尖叫聲:「失火了有人放火!」
兩人立知方纔的箭矢必是包了棉絮浸有桐油的火箭。
頃刻間樓上一片嘈雜物什傾倒腳步急促突如其來的襲擊使客棧中立時一片混亂。
中年男子與那女子齊齊變色那女子右掌一揮油燈應掌而滅。
一個陰鷙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段眉我已布下天羅地網你插翅難飛!若是負隅頑
抗這家客棧將與你一道灰飛煙滅!」
中年男子低聲道:「柏豎說那失明老婦提及霸天刀訣此人又言及段眉難道她竟是當
年霸天城老城主的徒兒段眉不成?」
此刻烈焰四起整個「風笛客棧」已濃煙滾滾驚叫聲、嗶剝聲響成一片間或響起慘
絕人寰的慘叫聲竟是有人驚懼於可怕烈焰從樓上跳下受了重傷!
前堂有人焦急萬分地道:「大姐如何是好?來者並非九煞門中人倒像是風宮白流的
人!」
屋內兩人心頭齊震誰都明白風宮遠比九煞門棘手可怕得多因為風宮勢力如浩瀚大
海深不可測。
中年男子斷然道:「既然他們是衝著段眉而來我們也不必引火焚身我等本就有放棄
客棧之心只是今日被迫提早一夜放棄而已。」
那女子道:「看來也只好如此了。」
當即兩人對楚清道:「老夫人勿驚慌他們來勢洶洶卻並非針對我們。」
楚清緩聲道:「他們是我兒手下的人麼?」話語中有種說不出的凝重與肅然。
中年男子頓時明白了她的心思當即道:「風宮行事不可以常理推之何況牧野靜風
今日絕不會在場老夫人還是依我們之計而行為好。」
楚清不再說什麼。
那女子迅即推開門領著楚清穿過伙房走入前堂此刻已有不少人從樓上逃下來聚
於前堂個個衣冠不整神情惶然。雖是烈焰肆虐形勢笈笈可危卻無人敢貿然衝出前堂
那女子雙目疾掃未曾在前堂見到段眉。阿雪兩人店中的幾個夥計則已齊聚前堂。
中年男子走至前堂窗下大聲道:「小店一向安於本分自忖從未得罪江湖好漢不知
外頭是哪一路上的好漢欲問小店何罪?」
外頭傳來炸雷般的吼聲:「你們快快滾出客棧我們不會為難你們。」
中年男子探頭一望但見外頭院牆上人影閃動寒刃如水客棧果然處於重重包圍之下。
他轉身對眾人道:「眼下形勢無需多說若是留在客棧中惟有一死出了客棧尚
有一絲生機……」
話未說完便有人破口道:「說得輕巧有種你先走!」
中年男子也不顧此人話中帶刺只是看了看那女子微微點頭隨即轉身毫不猶豫地從
已開始著火的正門穿出。所有的目光齊齊聚於他身上眼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前院中央站
定後從容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