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國際機場,當廣播裡通知新港飛往西京的航班抵達以後,包飛揚連忙舉起一塊臨時趕製的接客牌,站到旅客出口處。
很快,一個西裝筆挺,打著領帶,梳著三七開分頭,頭髮油光錚亮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他望了望包飛揚手中舉的接客牌,用一口港式口音很重的普通話問包飛揚道:「你好,我是陳貴平,你就是包飛揚、包先生吧?」
「我是包飛揚,歡迎陳先生來到我們西京。」包飛揚伸出手去,和陳貴平握了握,抱歉地說道:「陳先生,你遠道而來,本來應該先讓你休息一下,不過我這邊的事情比較急……」
「沒關係,新港到西京乘坐飛機用不了多長時間,我的精神好得很,我們這就走吧?」陳貴平非常配合地說道。
包飛揚這才給其他人介紹:「這位是新港來的陳貴平先生,陳先生是新港一家基金的董事會主席,同時還是新港環境保護協會的會員……」
「陳先生,這位是我們西京市昌源縣的縣委書記吳大昌,這兩位是我的同事,省環保廳監察總隊第一監察室的王濤聲和胡雲。」
「陳先生,你好你好!」吳大昌等人連忙和陳貴平打了個招呼,吳大昌有些疑惑地看了包飛揚一眼,不知道這位從新港來的環保協會會員為什麼會來西京,不過這個環保協會會員的頭銜讓他有些擔心:「包主任,陳先生要去我們昌源?」
「當然!」包飛揚點了點頭。
吳大昌的心馬上就懸了起來。剛才在坐車前來機場的路上,吳大昌就一直覺得包飛揚答應得這麼痛快應該沒有那麼簡單,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
不過他想不通包飛揚弄一個新港來的環保人士有什麼用,雖然張雅達是新港人,可是雅達利廠是在內地,新港管不到,也不會管。
「包主任,陳先生來是為了什麼事?」吳大昌擔憂地問道,生怕包飛揚節外生枝。又搞什麼事情。
包飛揚笑了笑。卻沒有直接回答吳大昌的問題:「呵呵,等會兒吳書記您就知道了。」
昌源縣在西京市西北,機場在東南,路上需要三個多小時。包飛揚等人也沒有停留。就在車上簡單吃了一些東西。爭分奪秒趕往昌源縣。
耿明傑、張雅達等人已經接到吳大昌打過來的電話,聽說包飛揚要來昌源縣,當面向張雅達道歉。耿明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覺得不可能。別說包飛揚是一個年輕人,熱血方剛,就算是他自己,也斷然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屈辱。
所謂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這種打臉的事情對於一名十分看重臉面的官員來說,更加的不可容忍。
可是吳大昌說得很清楚,當時他向包飛揚提出了這個要求,包飛揚很爽快地表示,可以馬上跟他來昌源。
吳大昌認為,包飛揚這是受到了昌源縣幾十萬老百姓的感召,包飛揚其實是個好官,一心想著老百姓,以前他覺得企業污染傷害了老百姓,要求嚴格執法,現在他終於認識到老百姓要過上好日子,必然要在環境上做出一點犧牲,所以他的態度發生了改變,甚至願意為此做出一些個人犧牲。
吳大昌對包飛揚的觀感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可是耿明傑卻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包飛揚要是這麼容易服軟認錯,他還能得到省裡領導的高度肯定?殺伐決斷,對於一名官員來說,有時候也是非常重要的。
不過他也不能因為懷疑就阻止這件事,要求是他們提出來的,包飛揚願意來,他們就必須做好準備。
不過耿明傑也做出了決定,除了打電話通知張雅達,他堅決不會捲入到這件事情當中,也不會像吳大昌安排的那樣,一起去雅達利,萬一包飛揚真的道歉了,那不是要讓包飛揚沒臉見人?反正他是絕對不會去的。
張雅達聽說包飛揚要來向自己道歉,頓時張狂地笑了起來:「哈哈,姓包的,你也有今天啊!」
張雅達並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好奇怪的,昌源縣就有好幾個部門的頭頭腦腦因為不開眼,得罪了他張雅達,然後當面道歉賠償,甚至還包括一個副縣長。
包飛揚不過是環保廳一個小頭目,級別也趕不上副縣長,雖然他的伯父是西京市的一把手,但聽說他是新來的,估計還受到當地官員的排擠,並沒有什麼實權,不足為懼。何況為了政績,這位西京市的一把手也要考慮考慮立場。
「領導要來,咱們雅達利不能夠怠慢,你馬上去通知各個車間,除了必要的值守人員,其他人到時候都集中起來,一起聆聽省裡來的領導的指示,哈哈——」張雅達得意地大笑起來。
包飛揚趕到昌源縣的時候,塗曉明那邊早已經得到王聲濤的匯報,提前和曾靜祥帶著王聲濤、胡雲來到了昌源縣。包飛揚看到塗曉明和曾靜祥也趕過來了,倒是也沒有責怪王聲濤和胡雲什麼,畢竟他這兩個部下都是一番好意。他和塗曉明、曾靜祥簡單交流了幾句,就拒絕了吳大昌先在縣城休息的建議,開車直奔雅達利。
等他們趕到雅達利的時候,有關包飛揚要來向張雅達道歉的消息已經在整個雅達利廠區內傳開,雅達利甚至在大門口拉了一條橫幅,上面寫著「熱烈歡迎省環保廳領導蒞臨考察!」
還有十幾個工人穿著金黃色和大紅色搭配的表演服,抱著大鼓在大門口敲打,鑼鼓聲甚至引動了對面西崗村的村民隔著馬路觀望。
看到這個陣勢,吳大昌的臉色刷地一下蒼白起來,就連他也禁不住有些憤怒。這個張雅達真的是太過份了,太過份了!
「混蛋,這個張雅達到底想要幹什麼?」王聲濤看到這一幕,頓時氣得滿臉通紅,張雅達這是在抽包飛揚的臉,也是在抽省環保廳的臉,同樣是抽他們的臉,王聲濤無論如何都忍不下去,他們堂堂環保廳監察總隊,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胡雲也一拳砸在座椅上:「主任。我們回去。再給昌源縣發文,要求他們立刻對雅達利執行停產整頓措施,這簡直就是太猖狂了,太猖狂了!」
胡雲和王聲濤都氣壞了。不過包飛揚看著外面熱鬧的場景。不由微微一笑:「俗話說得好啊。欲要其滅亡,必使其瘋狂,我看這位雅達利公司老總已經瘋掉了……陳先生。你說呢?」
「是啊是啊,這種行為,簡直是聞所未聞,簡直就是喪心病狂啊!」陳貴平揮了揮手上一疊資料:「雅達利的行為非常過份,作為一家負責任的公司,在獲得合理經濟收益的同時,也不能夠忘記企業的社會責任,這個張雅達在這方面是極其不合格的。」
陳貴平在車上一直在看有關雅達利污染環境的報告,作為新港環保協會的成員,他看到以後非常生氣,認為這個張雅達簡直就是敗類,為了賺錢已經喪盡天良。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會一會他,看他還能夠囂張到什麼時候。」包飛揚推門下車,胡雲和王聲濤拉都沒有能夠拉住,也連忙隨同一起下車。
「你們這是幹什麼,快停下,快停下來,讓你們張總馬上出來,就說我吳大昌和包主任來了。」吳大昌下了車,以不符合他這個年紀人的速度衝到鑼鼓隊面前,大聲呵斥:「下去,你們馬上下去——」
「啊,吳書記,是、是張總讓我們這樣做的,說是歡迎省裡領導下來道、哦,是視察!」領頭的工人笑嘻嘻地說道。
雅達利平常在縣裡的地位很高,不但張雅達不將縣裡的官員放在眼裡,就連普通的職工也不像普通老百姓那樣,見到縣裡的官員就感到敬畏,依然能夠談笑自如。
這些在雅達利上班的員工工資很低,而且經常需要加班,工作條件也很差,不過相比那些只能從土裡扒錢,或者要遠離故土出去打工的人,他們每個月都能獲得收入,日子過得要好很多,所以他們並不希望廠子停工,那樣他們就拿不到錢了。
所以聽說包飛揚要來道歉,工廠又能像以前那樣正常開工了,他們都覺得很高興。
「飛揚,這是怎麼一回事?」塗小明和曾靜祥接到包飛揚的電話趕過來會合,還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看到這一幕,不由更加疑惑。
包飛揚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曾哥,我現在對你之前的感受深有體會,我們不怕困難,最怕就是自己做的事情不被人理解啊!」
曾靜祥疑惑地看了一眼鑼鼓隊:「這些人難道不是歡迎你的嗎?」
「是,他們是歡迎我來向張雅達道歉的。」包飛揚搖了搖頭。
塗小明聽到這句話頓時就炸了:「什麼,飛揚你真的要向張雅達道歉?這怎麼可以,咱們回去,哥給你找人,不信整不死他們。」
塗小明平時說話還是挺注意分寸的,不過這一段時間跟著曾靜祥在下面跑,確實憋了一肚子火氣,這時候再也忍不住發作出來。
包飛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哥,稍安勿躁,咱們先進去,看看張雅達到底是怎樣一副嘴臉。」
站在路邊不方便多說,那邊吳大昌好說歹說,鑼鼓隊也不肯離開,只是站在路邊冷眼旁觀。
陳貴平歎了一口氣說道:「在環境保護髮展的歷史當中,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關鍵是要加強宣傳,等到大家的環保意識提高以後,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吳大昌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惶恐不安地對包飛揚說道:「包主任,誤會,都是誤會,我已經讓他們停下來了。」
看著吳大昌,包飛揚輕輕歎了口氣:「好了,這件事跟吳書記你沒有關係,我們先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