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飛揚道：「那我們就先在外面走一走。」
錢國強的頭更大了，雅達利的人非常霸道，他們的保安經理趙大明是副書記蕭潛越的侄子，尋常人不但沒有辦法進入廠區，就算是在工廠周圍出現，也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和驅趕。
「包、包主任，前段時間，雅達利抓了幾個偷竊技術的商業間諜，他們對工廠周圍的防護也很嚴密。」錢國強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有些艱難地說道。
「要不，我們還是跟雅達利方面先聯繫一下，免得誤會？」
包飛揚回頭看了錢國強一眼：「錢局長，那你覺得，我們跟雅達利聯繫，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錢國強吞吞吐吐地道：「這、這個嘛……包主任你也知道的，我們環保部門的人到了下面，一般都不怎麼會受到歡迎的。」
「哦，那要是雅達利公司不歡迎，我們應該怎麼辦？」包飛揚很無語，錢國強明顯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難怪雅達利廢氣廢水的排放如此肆無忌憚。
錢國強臉色漲得通紅：「可以商量的、可以商量的，我們可以跟雅達利約一個時間，對對對，約一個時間。」
錢國強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包主任，您看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回縣城，然後再跟雅達利公司另外約一個時間吧！」
「錢局長，我怎麼覺得你這不是去企業檢查。而是去考察啊，我們環保部門是執法機構，哪有事事都要跟企業商量的，更何況雅達利違規排污的行為十分嚴重，用法律上的話來講，那就是嫌疑對象，你對嫌疑對像這麼客氣，甚至畏之如虎，這還能有執法的權威嗎？」王聲濤忍不住大聲說道。
雖然從級別上來說，王聲濤只是副科級。錢國強是正科級。不過王濤聲代表省廳下來執法，見官高一級都沒有什麼問題。
王聲濤這麼說，錢國強不敢反駁，只是「嘿嘿」笑了兩聲：「王隊長啊。你是不知道我們基層工作的難處。雅達利公司是我們昌源縣最大的工業企業。也是最大的外資項目，那是省委龍書記力主引進的，別說我們環保局了。就是縣長、書記的面子他們都不一定給，你說，我們能夠怎麼辦？」
說實話，錢國強對包飛揚等人的態度並不是太在意，環保局和公安局不一樣，公安局受到系統內的領導比較多，環保局更多受地方政府的領導。
也就是說昌源縣環保局在業務上要接受西京市環保局、省環保廳的領導，同時又要接受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但是在最重要的人事任免上，其實是由縣裡面決定的。省廳或許可以發表意見，但是地方政府可以聽，也可以不聽。
當然，上級職能部門的意見地方政府通常會給予考慮，不過要是錢國強是為了執行地方政府領導的意志而得罪了上級部門，那麼領導肯定會給予照顧，要不然以後誰還敢給領導辦事？
對包飛揚，錢國強還保持著表面上的尊敬，這個監察室的主任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不過在昨天的環保大會上出盡風頭，受到幾位大領導的接連表揚，就算不清楚包飛揚背景的人也知道背後肯定不簡單。
不過對王聲濤，錢國強就沒有那麼客氣了，雖然不會嗆起來，可是話裡話外的意思卻不讓人那麼舒服。
王聲濤遇到過很多錢國強這樣的官油子，滑不溜秋的，讓你很鬱悶，不過這一次王聲濤心裡有底，他冷笑了兩聲：「錢局長，你說話還是注意一點好，昨天的環保大會你也在場，龍書記是怎麼講的，你都聽到了吧？龍書記幫你們引進項目，可是並沒有說這個項目建成以後，就可以隨便排污吧？」
錢國強尷尬地笑了笑：「王隊長，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王聲濤追問道：「那你是什麼意思，雅達利這個公司我們就不能靠近了？」
錢國強連忙搖了搖頭：「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先約一下，要不然發生誤會就不好了。」
「好了。」包飛揚淡淡地看了錢國強一眼，這種官油子哪裡都能遇到，不過他們要在基層做事，又必須要依靠這種官油子辦事。
他可以用沈集州的關係壓一下趙大明，那是因為趙大明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上，同樣的手段面對錢國強這樣的官油子，可能就沒有什麼效果了。因為省廳決定不了他的官帽子，錢國強到了這個年齡，也沒有什麼上進的心思了，所謂無慾則剛，對這種人也適用，他們只怕沾染麻煩，其他的事情都不怕。
從趙大明、顧大慶，再到錢國強，包飛揚已經深深體會到雅達利這個案子不好辦。
「錢局長大，既然來了，我們還是進去看一看吧，要不然雅達利的人還以為我們害怕他們呢！」
包飛揚這句話說得很平和，可是錢國強聽了卻很難受，他不好再反對，只能點了點頭，心裡面卻在不停地抱怨：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等會有你們的苦頭吃。
不過，接下去的一幕讓他傻眼了。他們一行人來到雅達利公司大門口，平常門口的保安肯定會攔住他們，然後問他們來幹什麼的，有沒有預約，比普通人進政府大院還要困難，最後還要打電話請示，有時候會讓他們進去，有時候就讓他們等著，或者直接趕回去。
可是今天有點邪門，他們剛到大門口，幾個保安就趕緊將大門打開了，而且畢恭畢敬地站在道路旁邊，好像列隊歡迎一樣。
錢國強頓時有些心驚膽戰，太不正常了，別是有什麼陰謀，擺下了鴻門宴吧？
「徐、徐隊長，今天你親自守門啊！」錢國強看到一個熟人，連忙從身上掏出香煙遞了過去，有些驚疑不定地問道。
讓錢國強震驚的一幕發生了，平常都很少正眼看他的雅達利公司保安隊長徐立軍竟然對他笑了笑，將他遞的煙推了回來：「錢局長，您陪包主任來視察啊，快裡面請。」
錢國強有些發蒙，過了一會兒才回味過來，徐立軍這話裡的意思，好像他是因為包飛揚才會對自己這麼客氣。
「徐隊長，你們早就知道包主任要來？」錢國強試探著問道。
徐立軍連忙搖了搖頭：「哪能呢，不過趙總說了，包主任要來，什麼時候都可以。」
「趙大明？」錢國強這一下完全傻掉了，他還不知道上午發生的事情，不明白趙大明為什麼會對包飛揚這麼客氣。
不過他很快響起昨天環保大會上，包飛揚受到幾位領導先後表揚的事情，看來這位年輕的環保廳幹部來頭真的不小。
錢國強連忙收起剛剛那種矇混過關的心態，小心翼翼地跟上包飛揚。
果然，接下去的一幕幕都顛覆了錢國強以前的認識，雅達利方面異常配合，不管包飛揚想要看什麼、到哪裡看，都盡力提供方便，好像生怕包飛揚不滿意一眼。並且任由隨行的王聲濤和胡雲拍照片、取樣留證。
雅達利公司是有香港雅達利股份有限公司投資建設的一家外商獨資公司，主要生產鉛酸蓄電池及其配件。
這種電池最早於十九世紀中葉發明，至今已經有150多年的歷史，因為價格低廉、原材料易於獲得，使用可靠，適用於大電流放電及廣泛的環境溫度範圍等優點，被應用於各個領域。
鉛酸蓄電池使用海綿狀鉛的鉛基柵板作為負極，二氧化鉛的鉛基板柵作正極，板柵是蓄電池上最關鍵的部件之一，板柵質量的好壞直接影響蓄電池的整體性能。
在板柵的製造過程中，很多環節都需要使用到鉛和鉛粉。
其中，板柵鑄造、合金配製、鉛零件及鉛粉製造等工序會產生多種含鉛煙、鉛塵，通常都需要經過處理以後，才能夠排放，不過雅達利並沒有相關的煙塵過濾處理裝置，而是通過煙囪直接排向外部。
而且雅達利排煙排塵的煙囪都不高，這就使得正常天氣條件下，煙塵不會飄出很遠，對周圍環境造成嚴重的威脅。
此外，蓄電池生產過程中的塗板工序、化成工序以及電池清洗工序等都會產生含鉛的重金屬廢水，雅達利的工廠也是直接排放進入旁邊的小河，小河的下游就是西崗村。
西崗村的村民雖然已經不直接飲用小河水，但是還使用河水灌溉，被這種河水灌溉出來的莊稼，基本上都會存在重金屬超標。
即便沒有進行排放物的檢測，也能夠發現雅達利向周圍環境排放了大量含鉛廢氣和廢水。
另外，在鉛酸蓄電池化成工序中，還會產生硫酸霧，廢棄的化成液及清洗極片的廢水也含有一定濃度的硫酸，排放後也會對環境造成污染。
「錢局長，雅達利的廠區你應該來過吧？」看了一圈，離開雅達利公司，站在路邊，包飛揚回頭問道。
錢國強連忙點了點頭：「來過、來過，不過像今天看得這麼詳細，還是第一次。」
包飛揚冷冷地追問：「那麼錢局長以前並不清楚雅達利排污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