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變得死一般的寂靜,明明站在數萬人,每個人只要說一個字,就會顯得熱鬧嘈雜。
但是在這一刻,沒有人說話,他們一個大張著嘴巴,愣愣的望著台上的勿邪,根本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在這種時刻說出這種話來。
就好比一塊越打越熱,將要成型的鐵,突然丟進冷水中,發出「呲呲」的聲響,一切都回到原點,甚至更為不堪,因為那塊鐵變得奇形怪狀,面目全非。
眾人的心,就像那塊鐵,原本是火山爆發的狀態,卻突然進入冰河期,冰封了整個世界。
火山口被寒冷封堵,有力氣,卻用不出。
天上的陰雲層層密佈,看樣子是要下大雨了。
那滿天的陰霾,驟然降落,淹沒了所有人。
逍遙城城主同樣不可思議的望著勿邪,眉頭微皺,低低的問道:「他在幹什麼?怎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王家家主微微一笑道:「依我來看,他應該是在醞釀又一番**,不用擔心,他是天生的演說家。」
台上的貓膩三人終於舒了一口氣,終於回到了正題。
勿邪望了望眾人,人群中已經有人回過神來,壓住心中的惱怒,問道:「你在說什麼?」
這句話驚醒了所有人,無數雙帶著憤怒的目光,沉默的聚焦在勿邪的身上。
「我說!你們做的選擇,錯了!錯得非常離譜!」勿邪高喝,厲聲斥責。
「你說什麼?你這個混蛋!」
「你知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狗屁!」
「你憑什麼教訓我們?憑什麼說我們做錯了!」
猶如火藥桶爆炸一樣,眾人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與憤怒,對著勿邪咆哮。
那些聲音混亂無章,從每一個修士的嘴裡吶喊出來,才剛剛保持的一絲默契,就這樣被打散。
下方陷入一片混亂。
勿邪壓了壓手,眾人的混亂逐漸平息下來。他們怒視著勿邪,想要再看看他還能說出什麼東西來。
勿邪俯瞰下方,高聲說話,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開。
「我剛才說的,只是我個人的經歷與遭遇,還有一部分是天貓族的。」
「你們覺得很對,是因為你們與我一樣。你們的資質也很平庸,但是你們別忘了,那只是你們的想法,那只是平常時的意見!」
「但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不是大敵入侵,也不是國破家亡!國破了,平民可以逃跑。家亡了,日後可以再建。」
「可現在,是末世!」
「什麼叫末世?末世的意思就是說,世界只能存在到明天!明天之後,世界就沒了,你的親人會死,你的朋友會死。你的紅顏知己會死,你,會死!」
「明天就沒了,今天你會做什麼?」
「你是胡吃海喝一通,還是放肆淫糜一次,還是找棵大樹躺下,慢慢細數一生,亦或者。是和家人聚在一起,看初陽,看夕陽,看日出,看日落,在黃昏的小山坡上,開開心心的用餐?」
「我不會這麼做。你們也不會這麼做,只有凡人會這麼做!因為凡人沒有辦法改變一切!」
「但我們是修行者,對於我們來說,沒有不可能!只有敢做和不敢做!」
「那邊!」勿邪遙指西方:「那片不知怎麼冒出來。要毀了一切的黑色虛無海,正在一點一點的吞噬這個世界,吞噬你的土地,吞噬你的家園,吞噬你的親人,吞噬你!」
「你們口中的賊子派,想要改變這一切,他們要讓有能力飛昇、搬來救兵的人獲得最大程度的資源。」
「這個資源,包括了一切,靈石!法寶!還有最重要的,靈氣!」
「而資源的佔用,你們是絕對不肯的,應該說,沒有一個人願意把屬於自己的資源奉獻出去。」
「你不願意,他不願意,大家都不願意。」
「最後怎樣?一起去死!」
「所以,那些強者才有了戰爭這個計劃,讓你們不知情的去死,讓你們有價值,卻不明真相的去死,以此來獲得資源。」
「這個想法殘酷嗎?非常殘酷!無比殘酷!一個人,如果都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而死掉,豈不是最大的悲哀?」
「但只有這樣,你們才不會反抗,因為他們知道,好好的向你們要資源,你們是絕對不肯的!」
「而你們的表現果然不出所料,背離教導多年的師門,不管大局的事態,只關心自身利益。」
「你們說天才派無恥,因為他們自私,那你們又是如何!你們捫心自問,你和一個天才相比,誰飛昇的機會更大!」
「你們要反抗也就是了,畢竟人人為己,沒什麼好說的,可你們卻如此放肆,一而再,再而三的擴大聲勢,大舉進攻,還打算起正義之師,什麼正義?狗屁!」
眾人在勿邪的陣陣大罵下沉默不語,只能通紅著老臉,勿邪說的,直接戳中了他們的心底。
面對上萬人的目光,勿邪還不停話,繼續罵道:「你們想知道我和天貓族的態度?」
「我們的態度就是,支持你們口中的賊子派!」
「我們為什麼不在戰爭爆發的初期就把真相說出來?因為我們支持天才派!」
「我們為什麼不在你們起勢的時候站出來?因為我們支持天才派!」
「我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在這萬人矚目,讓人仰望的高台上?因為我們支持天才派!」
勿邪用力的一掌拍在高台的欄杆上,無聲無息間,欄杆通通化成粉末,揮灑在天空中。
「你……勿邪!你放屁!」
「混蛋!此人和天貓族一定是被賊子收買了!」
「無恥小人!你既然支持天才派,那你為什麼不去死?還殺了那麼多人,最該死的是你們!」
眾人爆發了,罵聲連成一片,響徹天地,震耳欲聾。
他們極為憤怒,被人揭穿傷疤。讓他們感覺自己在冰天雪地裡裸奔,寒骨若酥,羞辱湧上心頭。
他們本是來尋求志同道合的旗幟,沒想到卻迎來這麼一個讓人生厭的惡鬼。
他們大罵不已,心情敗壞。
逍遙城城主臉色陰沉不已,眼中寒光盡閃,勿邪的這番言辭。對他們極為不利,很有可能把如今穩定的局面給打亂。
「混蛋!此子竟然蒙騙我等!找死!」逍遙城城主此時哪還顧得上形象,罵出了髒話。
此事事關重大,雖然說,並不會讓他們遭受實質上的傷害,但那些中立派。卻極有可能因此不加入了,這無疑是一筆巨大的戰力損失。
可他又不能因此殺了勿邪和天貓族等人,那樣絕對會讓許多人寒心,從而產生分裂,誰叫他們一直以來,都是在拿天貓族和勿邪,作為打擊天才派的工具。
結果現在發現。工具不聽話了,不好用了。
他冷冷的盯著勿邪,又怒又恨,十分後悔自己搞出那麼大的聲勢。
可以想像,今日之事,根本不用一天,就會傳遍下界,每個人都會知道。
「此子當斬。當斬啊!」王家家主大怒說道,在這一刻,勿邪再也不是他的什麼破侄子了,他也不再是勿邪的伯父。
想到被勿邪叫伯父的時候,自己的心中竟然起了欣慰,真是丟了老臉,對方根本就沒有這麼想過。
「不用理他!此子空有嘴皮子。成不了大氣候,就算說了這些話,最多讓眾人對抗天才派的熱情暫時降低,但依然會與天才派不死不休。」
「而且。我看四人應該是被天才派收買了,所有才有膽子當面耍我們,說不定,這就是那些賊子們的陰謀,希望我們一怒之下,殺了他們,最後弄得大失民望,他們就有機會扳回局面。」
「城主說的很對,我們不能魯莽。」墨然這時才說了這麼一句。
而在台下,所有人都在罵著勿邪,然而被幾萬人當面指罵,他依然沒有一點情緒波動。
「你這個無恥之徒倒是說啊,既然你這麼支持天才派,為什麼不主動去死,為什麼還一直抗爭?」
「沒錯,無恥之徒快說!你自己都如此的自私,有何面目教訓我們?快滾出去!」
勿邪冷喝道:「因為只是我們支持天才派的想法,但不支持天才派的做法。」
「我們可以放棄未來的修行,我們可以奉獻出資源,我們甚至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可是天才派還想要滅族!我們絕對不容許受到更大的傷害。」
「我們願意付出,是因為我們不想自己斷子絕孫,奉獻出血脈,結果卻是讓別人享受生活,這是我們不能容忍的底線!」
「反正我們天貓族已經沒有多少資源,為了我們生存的世界,為了後代生存的世界,哪怕死了一大部分都在所不惜,可若是我的後代都死光了,那我還管你們死活,什麼犧牲不犧牲的都跟我無關,一概不理。」
這通話,在情理上,說得非常好,非常符合邏輯,可眾人的心情早已糟糕透頂,誰還在乎這種廢話?
「你說得倒好!但那是天貓族的事,關你勿邪什麼事?你勿邪就應該去死!」
「混蛋!你去死!」
「你這麼支持天才派,你這等凡人資質就該第一個死!要說誰最沒有飛昇的希望,那就是你!你才是真的活著浪費糧食,死了浪費土地!」
眾人早已怒髮衝冠,怒不可揭。
今天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大起大落,太難度過了。
在人聲鼎沸的聲浪中,在陣陣質問聲中,勿邪淡淡一笑,說道:「如果我的死,能喚醒天才派,能喚醒你們,那我立刻去死。」
「強詞奪理!什麼我們還沒醒,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在扯歪理!」
「混蛋勿邪!你自己都不肯死,憑什麼要我們去死?」
「做人怎能無恥到你這種地步?你去死吧!」
質疑聲越來越大,眾人恨不得飛到高台,撕爛勿邪的嘴巴,讓他停止說話。
「給老子閉嘴!滾出老子的視線!」
「滾蛋吧!勿邪!你這個滿嘴仁義道德,其實是無恥之徒的小人!偽君子!」
眾人越罵越激動。
勿邪看著眾人,淡淡的搖著頭。
轉過身子,對貓膩三人傳音道:「今天讓他們畢生難忘。我們的目的達到了,可以離開了,去下方和幾位強者道別吧。」
貓膩三人的耳旁,充斥著各種罵人的聲音,貓膩對勿邪傳音道:「你是不是把事情弄得太大了,現在所有人都想要你死。」
勿邪微微一笑,傳音道:「不必在意。過段日子就沒事了。」
四人飛下了高台,勿邪向著三位強者走去。
那三人,早已一個個臉色陰沉,不悅與憤怒掛在臉上,沒有半點掩飾。
「三位前輩,感謝為我們搭建了一座漂亮的高台。我們真誠的感謝。」勿邪微笑的施禮道。
逍遙城城主惱怒著冷哼:「你竟敢騙我們!等戰爭一結束,我親自取你性命!」
勿邪「嚇」了一跳,一臉茫然的說道:「我沒騙你們啊,當初前輩說要造個高台,我便說過,不要這麼張揚,低調些好。無奈前輩不給我機會,就宣揚了出去。」
「我還以為……」勿邪低下頭,不好意思的道:「我還以為前輩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
「你……好好!」逍遙城城主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王家家主看了看勿邪,又看了看離去的逍遙城城主,失望的重歎一聲,也離開了。
至於墨然,他隨意看了勿邪一眼。便離了開去。
勿邪望著三人離去的方向,望著兩側站滿街頭的眾人,嘴角微微翹起。
他沒有過多停留,和貓膩三人來到大型傳送陣前面。
此陣與九命的陣法完全相同,只不過沒有精確到天貓部落。
所以勿邪四人用了此陣後,又用了許多傳送陣,這才回到小島上。
到了這裡。四人終於能夠鬆了一口氣。
他們來到了帳篷中,氣氛瞬間沉悶了下來。
貓膩拿出了幾本冊子,每一本上面,都記載了天貓族人的名字。
有的。是化形成功的族人,而有的名字,是給那些還未化形的族人預備的。
勿邪拿起了一本,一頁一頁的翻閱,一柱香後,才合上冊子,歎息了一聲。
他望向天貓女和貓牙,二人都沒有看冊子,這些名字,早已印在了他們的腦海裡,看了只是徒增悲傷。
「名字上帶鉤的,便是將要去送死的一千五百名族人,多是青年和老者,沒有幼兒。」貓膩低沉的道,聲音微微沙啞。
勿邪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貓膩抬起頭,昏黃的老眼中泛起淡淡的朦朧,他對著勿邪問道:「勿公子,我們這一千五百名族人,該去哪裡……送死?去攻打反叛派嗎?還是直接送到天才派的陷阱中?」
勿邪搖頭道:「都不是,不管去哪一方,都不會讓人喜愛,我們只有去攻打一個所有人都厭惡的勢力。」
貓膩道:「什麼勢力?」
「魔宗。」勿邪雙眼微瞇。
「魔宗……」貓膩搖頭道:「此事不可,魔宗之人心狠手辣,並且法術詭異陰毒,若他們抓住我們的族人,會生不如死,我不想讓他們再次受苦。」
勿邪歎道:「我也不想,只是……這沒有辦法,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殺進魔宗,若一人勢孤,就立刻自爆。」
三人的臉色都是微變,沉默不語。
「那……就聽勿公子安排吧。」貓膩歎了口氣。
「那我們四個人裡面,幾個人去?畢竟要有人率領,而且我們也屬於可以犧牲的一部分。」貓牙問出了這個問題。
此話一出,頓時讓四人沉默。
「我去吧。」貓膩肥胖的小眼睛露出笑意,說道:「我年事已高,不會有太大作為,留著也沒用。」
他轉過頭,走向天貓女和貓牙二人,摸著兩人的腦袋搖了搖。
「日後部落大事就交給你們處理了,尤其是你,天貓女,千萬不要讓我失望。有何事不懂,可以請教勿公子。」
他轉過頭,對著勿邪深深一輯:「勿公子,如此多日的幫助,我感激不已,沒有什麼能報答的,索性厚著臉皮,再幫我一個忙,幫我照看好他們兩個。」
貓膩挺著一身肥肉,似乎覺得站著很累,坐回到了椅子上。
「二叔,你不能去送死!要去也是我去,我只有一點修為,在大事上都幫不上一點忙,最沒用的就是我,您還需要留下來陪族人們玩呢。」貓牙最不善於掩藏感情,直接紅了眼睛。
「我這是命令!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貓膩猛然瞪起眼睛,喝道。
「二叔……」
「夠了!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現在還輪不到你做主!」
貓牙還欲再說什麼,卻早被貓膩打斷,冷著臉就要離開。
「你們不用去,一個都不用去。」
勿邪忽然伸出了手,攔住了想要離開帳篷的貓膩。
他面對三人投來詫異的目光,忽然間淡淡一笑:「你們每個人都有事務在身,大人們死後,需要貓族長老主持大局,天貓女族公則是很好的定心丸。」
「而你貓牙,也是部落的族首,怎樣說送死就送死?」
勿邪淡淡的笑了起來,陽光灑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他輕聲說道:「既然所有人都想要我死,那就讓我去送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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