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邪瞇起了眼睛。
貓膩問得不錯,他們的存在,對天才派一直來說,都只是螞蟻般的存在,根就不放在眼裡。
這也是為什麼一直沒下過真正的決心剿滅。
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弱了,不管存在不存在,都無法改變最後的格局,哪天若是心情不好,便直接抹去。
在強者的眼中,不管他們承認不承認,就是這個地位。
勿邪也正是看中這個微不足道的輕視,才加入天貓族,他不想受到強者們的注意,對現在的他來說,他可以在普通修士中出盡風頭,但絕不能威脅到強者。
這就是不被弱者找麻煩,又不被大人物注視的中庸之道。
也正是因為這點,弱者不敢監視他,強者不屑監視他,才讓他擁有了這麼大的空間發揮能力,解決一個又一個難題。
而眼下的難題,便是需要做什麼,讓天才派的強者沒辦法殺自己。
想要讓他們不殺自己,只有讓整個下界都知道,自己是支持天才派的。
可口頭上說支持,實際又要怎麼支持?
這一切,勿邪早有計劃,他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是計劃的一部分,每一步都經過精心推演,縱然意外百出,但總能想到辦法補救。
他道:「我們要讓整個下界都知道我們支持天才派,要用行動證明我們支持他們。」
貓膩皺起了眉頭道:「可是他們想要我們死,我們用行動支持他們,難道還全部去自殺不成?」
說完,有些荒謬的看著勿邪。
然而,勿邪卻是一言不發,抿著嘴角。靜靜的看著他們。
三人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勁,似乎……被貓膩說中了……
貓膩難以置信的道:「難道我們還要變成犧牲派?主動自殺嗎?」
勿邪無奈的歎口氣,沉默的點點頭:「是的,我們要死,我們要求死。」
這一聲歎息,彷彿帶走了世間的溫度。那灼熱的陽光,變成了寒冰的冷光,那微暖的海風,變成了刺骨的寒風。
三人張大了嘴巴,在沉默死寂的帳篷中,只覺得冰冷徹骨,如墜冰窟。
「你說什麼!你說的都是什麼!」貓牙憤怒的站了起來,走到勿邪面前厲聲大喝:「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努力了這麼久。最後還是要死?我們期盼了這麼久,就會了斷子絕孫?我們連圖騰都毀滅了,就是為了多苟活幾日?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根就沒有一點變化!」
「還不如圖騰毀滅的那一刻,我也隨著圖騰離去,起碼不用抱著大大的希望,然後再次失望!」
貓牙氣憤的說著,貓膩趕緊上前。把貓牙拉了回來,道:「不要激動。等勿公子說完,我想,勿公子可能還有話說。」
他說著自己都不怎麼相信的話,目光閃爍的看向勿邪。
勿邪望著三人最後一絲期盼的目光,歎道:「怪我沒把話說清楚,我們會死。但是只是死其中一部分,還能留下來更多的一部分。」
貓膩三人雙目一亮,道:「勿公子請說。」
勿邪道:「我們要支持天才派,但我們要有底線,不能全死。我們只是死部落中的精英,這部分可能佔到一半,剩下的一小部分幼兒,可以活下來。」
貓膩問道:「可是我們死了一半,另一半為什麼能留下來?難道因為我們死了一半,所以就能活另一半?」
勿邪道:「不錯。」
「如今眼下的形勢是什麼?讓所有修士恐懼不安的是什麼?是滅族!」
「滅族是他們不顧一切反抗的最大原因,我們自然也要保留這一點,但我們要深明大義,要站在理性的高峰,要讓所有人明白,我們並不自私,只是想保留一點血脈。」
「所以,我們要死一些人。」
「只要我們做出了這個舉動,所有人都會產生兔死狐悲之感,流傳我們的事跡,也必定會讓許多反叛派的人心生動搖。」
「而對於天才派來說,這就是一個契機,他們大可以出來承認自己的錯誤,並高度讚揚我們,保證我們的部落從此延續下去。」
「反叛派必定會因此內亂,他們就可以借這個時機,裡應外合,毫髮無傷的解決掉這個大問題,並且快速乾淨的進行圍剿。」
「到時候,天下重新平定,我們依然受到世人的尊敬,天才派見我們百年之內,最多出五個道三修士,自然不會理我們,我們就保留下來了。」
貓膩問道:「可是,天才派為何需要我們創造契機?他們完全可以等一段時間,等反叛派內部出現誰也不服誰的局面再進攻。」
勿邪淡淡道:「天才派需要的是資源,一個萬物境界強者多活一天,就要浪費無數資源,那麼多萬物境界強者,需要浪費多少資源?」
「他們沒有時間和資源來浪費,我們幫他們創造機會,他們讓我們活下去,互惠互利。」
聽到這裡,三人已經完全能夠想通了。
一場滅頂之災,到此結束了。
他們不用整天再提心吊膽,殫精竭慮的想破腦袋,擔憂這擔憂那的了。
他們無法想像,如此多的計謀,如此多的算計,如此多的計劃,竟然只是為了活下去。
僅僅是活下去,所需要消耗的精力和物力,就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就算有這麼的努力,沒有這等頭腦,也想不出辦法。
貓膩舒了口氣,對勿邪拜服道:「公子之智謀,當屬鬼才!若沒有公子相助,我們根就是一隻無頭蒼蠅,容我拜謝。」
這一刻,貓牙也對著勿邪拜服。
天貓女平靜的站起身,一同拜下。
勿邪連忙拉起三人,道:「此事能成。與三位的支持是分不開的,沒有三位的支持,我也無法讓計劃施展成功,可以這麼說,是你們救了我,讓我一同跟著活了下來。」
「不!勿公子。一切都是你在努力,我們有時候甚至都在幫倒忙,甚至……不相信你,你是我們的恩人,我,無以為報,天貓族,無以為報!」
三人不顧勿邪的攙扶,硬是跪下。磕下響頭。
等貓膩三人起來時,可以明顯的看見,三人的眼睛都紅了。
他們付出了這麼多,圖騰的毀滅,族公的犧牲,都對他們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他們一度在絕望中,不知該相信誰,不知該怎麼做。是勿邪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換來了天貓族的未來。
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沒有離去。幫助他們堅持到了最後。
他做到了他們都沒有做到的事,守護他們的族人。
對勿邪,他們早已從心底深處相信,敬佩,那種感激,僅僅是磕幾個頭。也不能回報。
哪怕勿邪說的沒錯,他有自己的目的,他也想活下去。
可這些,都不是他們忘恩負義的理由。
他就是救了他們,為他們算盡了一切。
天知道在這等悲慘局面下力挽狂瀾有多難。他們做不到,他們誰都做不到。
心中那塊病根消除,一時間,貓膩老淚縱橫,肥胖的臉上流下不知所措的激動眼淚,肥肉層層抖動,好不滑稽。
「二叔,你怎麼哭了,害我也跟著想哭。」貓牙拉住貓膩的手,想哭又要硬忍著,扭曲一片,好不滑稽。
天貓女冰冷的臉上,也露出了真心的微笑,她對著勿邪輕聲道:「多謝,勿公子。」
勿邪沒有笑,他有些感慨的道:「此事,對族人說吧,然後我們遠赴逍遙城,公開支持天才派,然後……準備赴死。」
赴死二字一出,頓時讓三人表情一滯,重新化成了沉默。
天貓女低著頭道:「誰……去死?」
三人又是一陣沉默。
去死,去送死,需要多大的勇氣?
凡人一生短暫,知道自己活不到百歲,依然怕死。
野獸活得壽命更短,卻依然不想死。
哪怕是沒有思想的微生物,依然不想死。
哪怕時光對他們來說,是如此的短暫。
可生存的烙印,以及對死亡的恐懼,早就深深的打在每個人的靈魂中,無法抹去。
凡人或許能殉情,或許能為國捐軀,或許能歃血大義,或許能自身死,不牽連同伴親人。
那是因為他們看得開了,人固有一死。
但是修士,不是人!
他們可以獲得壽命的延續,他們的人生沒有固定的終點,這就意味著,只要他們擁有一定的造化機緣,就有可能獲得長生!
長生,才是每個修士的終極目標。
或者說,是被逼無奈的終極目標。
修行之後,不會再生病,延緩衰老,還可以利用駐顏丹永保青春。
而且有了強於凡人的體質,不懼任何的野獸毒蛇,還能飛行,無視山川大河的阻礙,天上地下,暢通逍遙。
在凡人界,近乎無敵的存在,無視皇權,萬民膜拜,任何人都傷不了自己,做自己一切想做的。
榮譽,富貴,敬仰,無論是實質還是精神上的滿足,都是讓無數人畢生追求的夢想。
這一切,就來源於修為,就來源於力量!
試問天下間誰能真正的沒有追求,沒人能放下這些。
修行者也不能。
他們想要更長時間的享受這一切,就要去爭,就要去搶,就要去竭盡所能,獲得一切能得到的資源。
或許以後會變淡,會看開了。
但到了那時,死亡的陰影又會籠罩住他們的心頭。
他們害怕死亡,又要修行,又要抗爭。
可以說,從接觸到第一縷靈力的那一刻,那個人就成了亡命之徒。
奔襲在漫漫修行路上的——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