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董卓來說,這幾日注定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成功逼殺袁隗、驅逐以何顒為首的天干地支餘孽後,城外的討董大軍中,身份舉足輕重的袁術突然間盡起部下三萬大軍南下,就此不知所蹤,這令董卓、李儒等人額首相慶之餘,立即開始積極的部署反攻大計。或許他們仍然沒有弄清袁氏兄弟分裂的具體原因,然而董卓身為天干地支的老人,卻是對袁紹、袁術之間由來以久的矛盾洞察秋毫,他敏銳而正確的判斷出,這絕非是佯裝示弱之計,而是真的禍起蕭牆……城中內憂已不足為慮,城外大患亦自毀長城,這是否意味著董軍轉守為攻的機遇已經到來?
就在董軍連夜動員起兩萬大軍,準備趁勢突襲城外聯軍大營之時,一場驚天劇變徹底打亂了他們的陣腳。
袁紹親領五千精兵趁夜直奔洛陽城下,不費吹灰之力竟然便賺開了城門,由此,雪藏已久的袁軍內鬼終於真相大白,他竟然便是在那日鬥將之戰中曇花一現的風雲人物——麴義!
亂夜中,呂布驚悉此事之後,急領本部人馬奔赴城門,與源源湧入城中的聯軍展開整夜血戰。是夜,洛陽城中殺聲震天,城門附近的街巷血流成河,雙方均死傷慘重,直至天明時分,袁紹軍才筋疲力盡的撤出城中。
在此役中,董軍雖然應變神速,成功驅出入侵聯軍,然而在麴義部下五千兵馬的叛亂之下,又經過措手不及的慘烈搏殺,固守洛陽城的六萬董軍至少折損了三成。戰力大打折扣、士氣空前低落。
就在袁紹大軍倉惶撤出城中之時,其實已經注定了董軍放棄洛陽的最終結局。
天色方明,董卓便急令兩萬大軍裹脅天子、群臣由洛陽西門撤出,並驅趕城中大戶和部分百姓隨之西行,一時之間。洛陽內外哭聲四起,哀鴻遍野。
紛亂之中,這才有人發現,掌管天子六璽的尚符璽郎中和掌管天子傳國璽的黃門盡皆走失,再次引發一陣大亂。董卓有心尋回,奈何城中亂局愈演愈烈。連派出尋找的人手也都有如泥牛入海,再也杳無蹤影,只得作罷,並連連催促天子車駕加速疾行。
聯軍諸侯們感受到城中異狀,竟然不向袁紹通報。便急不可待的發起了全面攻勢。諸侯們雖然把握到了致勝之機,然而貪功心切之下卻是各自為戰、一盤散沙,反被呂布、郭汜等人率領的兩萬留守董軍死死拒於城牆之外,死傷無數之下仍然難於寸進,戰事一時再成膠著。
正當洛陽城東一線展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攻防大戰時,戰局再生波瀾,孫堅領兩萬大軍毫無徵兆的從洛陽城北邙山方向現身,趁著董軍兵力有限的難得空隙。一舉突入城中。
變生肘腑之間,即使是以呂布之能,倉促之間也再無力回天。更在孫堅、孫策、程普、黃蓋諸將聯手之下身負創傷,僅領兩千餘騎衝出西門,直追董卓大隊人馬而去。
至此,聯軍似乎已然大獲全勝,然而他們卻是身不由己的陷身於一處泥潭之中。呂布軍臨撤時,不顧一切的引發了半邊城區的大火。將所有衝入城中的聯軍盡皆死死堵在城東,同時。驕悍狂暴的涼州軍於必死之境下爆發出了恐怖的戰力,一萬餘名遊兵散勇分佈於城中各處。卻堅決的與聯軍展開了殘酷的巷戰,甚至於許多不及撤出的洛陽大族私兵竟也旗幟鮮明的站在了董卓一方,向著聯軍發起了前仆後繼的攻擊,沒有人明白他們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為什麼,然而,洛陽的夜空,卻因為熊熊烈火和濃濃血色而份外淒迷……包括不久前何進之死的那場帝都亂夜在內,洛陽經受了前所未有的慘烈戰禍!
夜色下的洛陽,有如沉睡之中的洪荒巨獸,瞬間火光繞體,無數慘呼驚叫和種種異聲,彙集成了這猛獸最後的悲情咆哮…….以火德立國的大漢帝國,卻正在經受著炎炎烈焰的焚燒和灸烤,彷彿預示著這只龐然大物已經將要在最後的餘溫中被燒成灰燼。
亂局之中,沒有人注意到,一支約一萬五千人馬的聯軍部隊不僅沒有殺入城中,反而謹慎的避過了整個洛陽戰場,正沿著洛陽南部一線快速挺進,直追著董軍的後撤部隊銜尾殺去。
曹操策騎立於道邊,有些無可奈何的瞧著面前奔湧而過的上萬步兵大軍,卻是一籌莫展。
「孟德!不能再加速了!」鮑信的聲音從曹操身側響起:「我們的兵馬幾乎都是步軍,如此身著輕甲、兵器的急速行軍,焉能持久?」
「真是忌妒鷹揚中郎將啊!」曹操面上儘是苦笑:「不僅騎兵數量眾多,更有一支龐大的戰車軍……若我們也有此實力,此次追殺董卓可謂是十拿九穩!」
「孟德何必煩惱?鷹揚中郎將雖然軍力鼎盛,卻也並非是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點點滴滴彙集而成!」鮑信拍了拍曹操肩頭:「放心,從今往後,我會全力支持你的!」
「多謝了!」曹操有些感激道,隨即神色黯然道:「允誠與操相交不過數年,然對操的信賴之情,卻是遠勝那些自稱相交十數載的人……人情冷暖,一至於斯!」
「你是說袁紹?」鮑信凝視著面前川流不息的大軍,淡淡道:「自從當日苦勸其莫要召喚董卓入京,他卻是置若罔聞,信便知道,此人不僅天性涼薄、生性殘忍,更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局勢走到了今日,他還真當自己和董卓之間曾經的齷齪能夠瞞得過世人嗎?」
「允誠!」曹操渾身輕顫道:「操當年亦曾經有過……」
「我明白,休要再說!」鮑信擺手道:「縱觀歷史,但凡真英雄、大豪傑,誰沒有過失意之時?韓信曾有胯下之辱。高祖亦曾被逼得走投無路……只要笑到最後,便已足夠!」
「當年見到孟德之時,便感你與眾不同!」他凝視著曹操道:「兄弟如今已是將身家性命都押在了你的身上,切莫令我失望!」
「允誠!」曹操只覺心中熱血上衝,脫口道:「你是當今世上。第二個如此抬舉我曹操的人!」
「第二?第一是誰?」鮑信愕然道:「是橋玄還是許子將?不是?那麼是司馬防?難道會是衛茲?」
他一連猜測了三四人,皆是或對曹操有過極高評價、或對其施有恩義之人。卻見曹操始終微笑搖頭,不由洩氣道:「都說你小子是世之奸雄,果然城府夠深,不說便罷了……不過,有件事你須答我!」
「何事請說無妨!」曹操哈哈一笑。欣然道:「操豈敢再令允誠失望?」
「諸家人馬都對帝都虎視眈眈,急於攻下這座雄城以揚天下英名……」鮑信歎了口氣道:「反倒是你,卻繞過帝都去追擊董卓!難道你不知道,這種作法既冒險又不智嗎?縱然你打敗了董卓劫到了天子,袁紹等人豈容你順利的扶天子以令不臣?」
「允誠你是這麼看我曹操的嗎?」曹操平靜道:「難道你也認為我是想要趁亂將天子置於掌中?然則如此。我與董卓那國賊又有何異?」
「不是?」鮑信吃驚道:「那麼你究竟有什麼圖謀?」
「所有的諸侯,都只顧著貪圖帝都財富,而不敢去追擊董卓……若是放董卓回歸長安,日後他定會借助韓遂和馬騰之勢再次捲土重來,那時,便是我們要飲下放虎歸山這樽苦酒!」曹操雙目閃動著深沉智慧的神采:「值此亂世之時,我曹操身無所長,兵微將寡。若想令舉世矚目,從此打開一個局面,靠的是什麼?」
他盯著漸漸動容的鮑信。沉聲喝道:「靠的便是這份知難而進的勇氣和誓死為國的決心,縱然此戰我全軍覆沒,也要教世人知道,在這天下間,還有一名大漢臣子不是為了名利而戰!」
「凡我忠漢之將!」曹操雙目神光大亮道:「戰必爭先!」
「說得好啊!」鮑信一臉震動之色良久才漸漸褪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我沒有看錯你曹孟德,如果你一心要戰。便請允許我來共同分享這份漢室忠良的榮耀吧!」
曹操毫不猶豫的伸掌與他相擊,微笑道:「你我兄弟。如今已經是榮辱一體,何來分享之說?」
鮑信精神一振,轉身脫口大喝道:「傳令下去,繼續加速行軍……至少前行二十里後,方可下營!」
曹操啞然失笑道:「如今卻是有人比操還要著急了……那麼操是否也要勸你一句,疲兵不能興遠征呢?」
兩人相對大笑,笑聲中儘是慷慨激越的昂揚之志。
鮑信收住笑聲,再次輕歎道:「數年之前,孟德仍是一位在沙場上戰戰兢兢的初出之將,而今竟已敢於將天下大事以為己任,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戰必爭先嗎?說得真好啊!天下群雄間,又有何人能夠具有你這份勇武和豪邁呢?」
「不!你說錯了!」曹操將目光投向極遠的天地之間,彷彿是在回想著前塵往昔,他怔怔道:「有一個人,他不在此地……若他在時,怎能輪到我曹操揮師為先?」
西邊約百餘里外,道旁的一座小山上,一個年輕人正背靠著大樹,伸手指指點點的喝叫道:「快著點!快著點!似你們這等粗手慢腳,董卓大軍到時,我們拿什麼阻擋他們?」
「將軍,你親自來瞧瞧吧!」正在忙碌的千餘部下中,有人大叫道:「這些擂木怎麼也弄不妥當啊!這樣子是沒法順利滾下山坡的!」
「一群傻瓜!這點小事還要本將親自指導?」那將軍罵罵咧咧的走上前去:「這才過多久功夫,本將教你們的本事全都還回來了?回去之後,瞧本將怎麼收拾你們……」
突然間,他狠狠打了一個噴嚏,隨即大怒道:「你奶奶的,是哪個王八蛋敢在心裡對本將不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