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有弱點,只要找到其弱點,便可一舉擊破!」張夢依款款而來,伸手輕掠散亂的秀髮,別有一番動人風姿。她微笑道:「這李少傑看似膽大心細,堅韌頑強,甚至敢於做出壯士斷臂的撤退決斷。實則,他已經在不經意間暴露出了自己最大的弱點!」
「什麼弱點?」南鷹和甘寧看著從容自若而談的張夢依,同時生出如同面對賈詡一般的高深莫測之心。
「看看他撤退的方向!」張夢依漫不經心的纖指一揚:「怎麼,兩位將軍還沒有看明白嗎?」
南鷹和甘寧面面相覷,同時傻瓜般搖頭以對。
「初戰之時,敵船從東南方順風而來,我們既可以將其視為是一種佔據風向的迂迴戰法,也可以認為這是一種掩蓋來向的惑敵之術!」張夢依淡淡道:「而如今,敵船撤退卻是向著正南而去,何解?」
「小姐的意思是?他們在察覺我們的驚人船速後,不敢向老巢撤返,而是有意引我們遠去?」甘寧如夢方醒的叫道。
「不錯!適才一戰,稍有常識之人均知,若是此時撤回據點,將演變為一場攻島搶灘之戰!」張夢依雙手一攤:「而船戰失利之後,此種戰法豈非是一種較為穩妥的戰法嗎?因為我軍不過只有三艘戰船數百兵士罷了!」
「明白了!」南鷹若有所思道:「李少傑定是心存顧慮,不敢將戰火引至自家後院,這才不惜以身犯險的想要引開我們!」
「所以啊!」張夢依輕輕一歎:「他的弱點已經暴露無疑了……他太過心軟了,他屬下的老弱婦孺,便是他的致命弱點!」
她冷冷一笑:「我現在幾乎可以斷定,李少傑藏身的海島定在我們的北方!他們看似高明的誘敵之策,實則已經令他們失去了最後保護家園的機會…….只因為,憑著我們的船速,他們現在想掉頭也是萬萬追不上的!」
南鷹與甘寧四目相對,心底不僅沒有生出豁然開朗的輕鬆之意,反而一股寒意襲上心頭。
「你!你是想要?」南鷹脫口道:「以人質要挾李少傑!」
張夢依靜靜的凝視著南鷹,半晌才幽幽一歎道:「怎麼?將軍此時的心情,是對小妹這種陰險行徑的不齒?還是對自己可能遭受的同樣困境而恐懼呢?」
「你!」南鷹心中如受重捶,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幾下,才冷笑道:「笑話!本將有什麼可恐懼的?」
「不要強裝了!」張夢依平靜的雙眸彷彿一直看進了南鷹內心的最深處:「三叔曾經對我說起過你在漢中深山的經營之所,聽說那裡有數萬百姓?還有,我聽將士們說過,你在渤海還辛苦養活了十數萬流民…….」
「你究竟想說什麼?」南鷹終於忍不住怒道:「我是讓你獻計,不是聽你東拉西扯!」
「正視現實吧!將軍!」張夢依輕搖螓首:「若你不能狠下心來去奇襲李少傑的藏身之島,今後便必然無法面對敵人同樣的威脅!」
「李少傑的致命弱點……」她的話語有如一根尖刺直扎南鷹心間:「同樣,也是你的!」
南鷹雙目一凝,一瞬不瞬的盯著張夢依。而張夢依亦毫不退縮的回視著他。
天空中,清越的鷹鳴再次響起。甘寧一呆,不由大怒道:「怎麼回事!將軍方纔已經下令,所有天眼不得升空,是哪艘戰船明知故犯!」
「甘將軍休怒!」一名天眼戰士放下了口中的鷹哨,叫道:「這天眼不是我們三艘戰船上的,看來必是由陸上飛來的!」
「什麼?難道是渤海有緊急軍情傳報?」甘寧心中一驚,大叫道:「立即召喚天眼下來,呈上軍情!」
「念吧!」南鷹聽著甘寧去而復返的急促步聲,終於收回了瞪視張夢依的森寒目光,側過頭道:「雖然我們仍在近海,然而在已知敵方擁有猛禽阻撓的情況下,陸上還發來緊急書信…….必有大事發生!」
「是的!將軍!」甘寧一目十行的掃過手中白帛,表情瞬間變得極為精彩,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是渤海剛剛收集到的三條重要情報,請容末將簡要陳述!」
「第一件,盤踞於幽州的烏丸各部和張舉張純叛軍均已向匈奴部族靠攏,結合已知的鮮卑大軍動向,看來確如我們之前所知的那樣,他們將要展開一場長期會戰!」
「好啊!河北的漢人百姓們總算可以暫時過上兩年太平日子!」南鷹吐了口氣,怔怔道:「看來雲蘿倒是沒有欺我,確是說到做到!」
「雲蘿?叫得倒是很親!」張夢依撇了撇紅唇:「對了,你和那女子是什麼關係?」
「就算她是我老婆!和你有一個銅錢的關係?」南鷹對她仍有些餘怒未消,**道:「人家至少還算是為百姓們做了一回好事!倒是你,怎麼還逼著我去做擄掠婦孺的勾當?」
「切!」張夢依側過頭去,低低道:「忠言逆耳啊!」
「將軍……」甘寧有些尷尬道:「末將可以繼續稟報嗎……啊!是!第二件大事,說起來仍然和馬家小姐有關!」
他有些凝重道:「西涼局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之變…….就在一個月前,韓遂和馬騰二人聯手,同時剪除了邊章、北宮伯玉和李侯,盡並其眾,漢陽王國和酒泉太守黃衍被迫降服。如今,整個涼州除了自稱河首平漢王的宋建佔據抱罕一隅外,已經盡落韓、馬二人之手,屬下兵馬至少達到十五萬,其風頭之勁,天下一時難有並稱!」
「紙老虎!」南鷹不屑道:「不用擔心他們…….今後的天下,此二人注定只能成為配角!」
 
「配角?啊!將軍是說他們將會日漸衰弱吧?」甘寧咀嚼著南鷹信心十足的預言,呆了一會兒才省悟道:「還有最後一事,卻是由帝都傳來的密旨…….一個月後,天子密使將親赴渤海,檢視將軍完成皇命的進度!」
「什麼皇命?」南鷹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你娘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本將辛苦打造的二艘樓船才被李少傑這王八蛋給搶了,拿什麼應付天使?總不能拿咱們的新式戰船去充數吧!」
「末將以為!」甘寧瞧著南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既然當務之急是要打發天使,那麼夢依小姐之計不失為解決燃眉之急的快速之法,我們是否可以…….」
他看到南鷹眉頭一揚,不由嚇了一跳,連忙改口道:「我們是否可以據此從長計議,想出一條兩全其美的良策呢?」
「看來,為了及早收服李少傑,奪回那兩艘樓船,連你小子也心動了!」南鷹突然啞然失笑:「也想勸本將去幹那脅持人質的不義之舉?」
「將軍,話不能這麼說!」甘寧心頭又是一跳,口中卻強辯道:「我們的將士不僅受過嚴格的攻襲訓練,還有得自太行山的奇藥,完全可以在不傷一人的情況下,將敵軍全部麻翻之後生俘,這似乎也並不違反將軍的原則吧?」
南鷹低下頭來,想了一會兒才斷然道:「傳令,航向轉北!我們去尋找他們藏身的海島!」
此言一出,不僅張夢依面上一鬆,連甘寧也喜出望外道:「將軍,您終於想通了!請您放心,敵軍如今主力盡出,必定防禦空虛,末將有信心在不傷任何一人的情況,趁夜快速攻佔敵島……」
「誰說本將要攻襲敵島了?」南鷹抬起頭來,面上儘是古怪之色:「是否你們都已經認定,收服敵人便必須付諸武力?」
「將軍!若您並不想發起奇襲,為何還要尋覓敵巢?」甘寧有些頭暈腦脹了。
「瞧瞧吧!」南鷹指著「黑鷹」、「飛鷹」兩船,歎了口氣:「適才之戰,我們並沒有殺死一人,卻至少俘虜了五百敵軍!在他們的島上,想必還有無數婦孺老人在盼望著親人無恙歸來……難道我們不應該送他們回家嗎?」
「什麼!將軍要釋放他們?」張夢依和甘寧一起失聲大叫。
「然則如何?」南鷹淡淡道:「李少傑並非尋常海賊,據本將所知,他們從來沒有妄殺一個無辜百姓!難道真的要本將據此脅迫他們歸降?即使他們降了,能夠真心誠意的跟著咱們幹嗎?」
「你這是婦人之仁!」張夢依玉容轉白,冷冷道:「睜開你的雙眼,好好瞧一瞧這個殘酷的世道……難道你天真到以為憑著一份仁義之心便可以不戰屈敵,甚至改變天下?」
「亂世之中,唯有狠辣果決才是生存之道!仁民愛物,只會令敵人查覺我們的軟弱!」她努力止住因激動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我們太平道的起事失敗,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你……本將必須承認,在有些方面,你確是一個當世少有的女中智者!」南鷹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然而,若論起窺破億萬人心的真知灼見,你仍然不過只是一個青澀的黃毛丫頭!」
「不服氣嗎?」他靜靜回望著張夢依怒火大熾的雙眸,平靜道:「有一位長輩曾經教誨我,古往今來,那些所謂的大人物,他們從上而下的俯瞰芸芸眾生,卻只看見人頭而不知人們在想些什麼,所以沒有一個朝代可以萬世相傳!」
「想想吧!」南鷹雙目中突然閃過令張夢依心顫的深刻感情:「一個靠著挾持民眾而崛起的主公,他能夠做到真正善待民眾嗎?民眾們又怎能真心擁戴於他?即使事隔多年他高高在上,這份曾經的罪惡也將一直留於內心譴責著自己,最可怕的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人都是會變的,我也只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雖然我一直固執的堅持著心底那份信念,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一旦踏出那違背本心的第一步,我會不會一直**下去,最終失去自我!」
「所以有些事,我不能、不想、更不敢去做!」南鷹瞧著臉色各異的張夢依和甘寧,柔聲道:「我真的希望,你們能夠理解我的苦衷,更能支持我的固執!」
「本將決心已定,待尋至對方藏身之島,全數釋放戰俘,立即班師渤海!」他手臂一揮,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本將需要一個誠心歸降的得力部屬,而不是一個心生異志的心腹之患!」
「哼!」他彷彿是在自言自語:「這些年來,我們東征西戰,面對無數強大的對手卻從無敗績,憑的是什麼?便是這份情投意合、肝膽相照的牽絆!」
「將軍,末將支持您的決定!」甘寧目露激動之色,突又頹然道:「可是無法降服李少傑,便無法取回樓船,我們拿什麼去向天使交待?」
「天使?」南鷹發出一聲輕蔑的笑聲,傲然道:「本將面對天子都敢據理駁斥,會怕他一個區區天使?本將只說四個字……管他娘的!」
「今日,本將也乾綱獨斷一次!」他一甩身後披風,以灑脫不羈的身姿驀然轉身而去:「一切後果,本將一力承擔!」
留下張夢依和甘寧二人呆在當場。
「夢依小姐,其實……末將覺得將軍說得很有道理!」甘寧瞧著玉容鐵青的張夢依,陪笑道:「不過小姐之言,也不無……」
「莽夫!粗人!白癡!」張夢依狠狠一跺腳,摔袖而去。
她面上似乎儘是羞憤之色,然而一顆芳心卻正在生平未有的劇烈跳動,因為她知道,無論今後如何,方纔那個光明磊落的偉岸背影,和那令人心顫的憂鬱眼神,將會永遠銘刻在自己心底……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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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道歉!最近病了兩日,又拖著病體投入一個大型會務,幾乎筋疲力盡,希望明日可以一切恢復正常,請兄弟們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