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不可!」正當所有部將們被南鷹突如其來的決策震得目瞪口呆,而張依夢卻是嬌軀微顫,雙目綻放出又驚又喜的動人神采時,不遠處一個聲音沉聲道:「豈可因一時仁慈,而壞了前途大業!」
南鷹望著從容行至的張梁,苦笑道:「梁兄,你也反對嗎?」
「當然!」張梁絲毫不留情面的點頭道:「換了當日,我可懶得管你如何決策……今時不同往日,你我的命運已經息息相關,必須向你坦陳心聲!」
「烏丸人的狼子野心不必多言,而太行山、白波這些賊眾中頗有昔日太平道餘部,多為忘恩負義之徒!」張梁面色漸趨冷厲:「若將軍心存令他們感恩戴德之意,梁現在便可勸將軍死了這個心思!」
白繞低頭沉思,終於道:「張先生所言……不虛!」
張梁緊緊盯著南鷹道:「縱虎歸山也就罷了,梁最為擔心的是,若天下人皆認為將軍仁善可欺,便會屢屢挑釁你的威嚴,我們將陷入連續不斷的紛爭……」
「叔父此言差矣!」張夢依冷笑道:「孟子雲,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則諸侯皆為之驅矣,雖欲無王,不可得矣!侄女相信,若是南將軍能夠廣佈仁義之名於天下,則必無往而不利,又豈會畏懼少數宵小之輩的挑釁?」
「南將軍!」她美目流轉,目光落在南鷹身上,柔聲道:「若將軍念及小妹苦心孤詣布下這傾城皆醉的良苦用心,便請手下留情!」
她此言一出,張梁與力主斬草除根者均是微微變色,因為這話語之中已經點出了言下之意:立此奇功者,當有建議之權。
「賢侄女兒,你誤會了!」張梁突然啞然失笑道:「為叔豈會逼迫南將軍行此不義之舉?將軍容稟,梁還有一計,既可不使將軍背上不義之名,又可解決禍患!」
「我們一人不殺,只取走他們的七成軍糧!」他眼中寒光乍現,森然道:「待他們悠悠醒轉,發現賴以生存的軍糧不敷所需…嘿嘿,這群臨時拼湊而成的烏合之眾將會如何呢?若他們同歸於盡,可與將軍沒有半分關係!」
聽著他陰森森的聲音,南鷹和眾將無不遍體生涼,白繞更是駭然張大了口,因為張梁設下的這一招同室操戈,幾成必然之勢。昔日領袖百萬黃巾的人公將軍,確是名不虛傳。
「你這麼做……」張夢依忿然道:「與直接殺了他們,又有何異?」
「何異?異處大了!」張梁淡淡道:「一舉破了烏丸、太行山餘孽和白波軍的鬆散同盟,且能令他們自相傾軋……你說是否會令我們今後事半功倍呢?」
張夢依嬌軀輕顫,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可是,白繞怎麼辦?」高風望著面色青白的白繞,忍不住開口道:「他是自己人,我們不可能令他也陷入數萬人的火並之中!」
「此事易耳!」張梁輕描淡寫道:「他只須藉故率部提前撤出,便可避免接踵而至的內鬥,前提是不得帶走那一點點可憐的糧食…當然,我們會在距離此處數十里外選擇一處秘巢囤下足夠軍需,這樣白繞所部便可無驚無險的順利返回太行山!」
白繞長長出了一口氣,拱了拱手。
所有人聽得心中折服,張梁一番話娓娓道來,竟是算無遺策,滴水不漏。眾人目光一起落在南鷹身上,雖然已是頗為心動,卻均在等候南鷹的最終決斷。
「本將要感謝你們設身處地而定下的策略……雖然你們的思慮不同,卻均已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做到了最好!」南鷹緩緩開口了:「尤其是梁兄,你提出的方略,確是化難為簡的最佳之策……」
眾人聽得均是心中一振,張夢依卻是花容變色,正當所有人均認為南鷹即將依計而行之時,只聽南鷹繼續道:「可是本將也最後再說一次,所有戰俘……放他們一條生路!」
「將軍你怎麼了?」高風一震道:「你之前可是抱著殺盡烏丸胡兒的目的而來的!」
「這些漢人賊軍也是自取滅亡!」甘寧亦有些不服的叫道:「將軍,若我們落入他們手中,他們會放過我們嗎?」
「將軍,您曾經說過,哪怕只有一絲機會,也要多換回一個兄弟的生命!」李進靜靜的望著南鷹:「若是放敵軍生路,不知他們日後會掠去我們多少兄弟的生命!」
「生命……曾經有一位可敬的長者問我:生命的意義何在?」南鷹的聲音不知為何竟帶上了一絲悠遠,似乎正在陷入無限的回憶之中,令所有人不知不覺靜心傾聽:「她以一碗水形容生命,以塵土比喻痛苦,令我明白了生命的真諦……不在於索取,不在於接受,而在於付出,在於給予!」
眾人有人露出迷茫之色,有人靜心思索,而張夢依的一雙美目卻放射出不能置信的驚喜之色,她癡癡的望著南鷹,耳畔、心湖儘是他那略帶憂傷的細語在輕輕迴盪。
「她還賜予了我啟示:人之在世,無忘初心!」南鷹清澈的目光在眾人面上一一掠過:「何謂初心?是清醒自覺之心,是定力智慧之心……這些年來,我一直與兄弟們生死與共,血灑沙場,我們勇於摧毀敵人的**,無情打垮敵人的意志,我們似乎一直在勝利,卻又似乎一直在失去……在漠視他人生命的同時,失去了我們內心的寧靜!」
「就在方纔,我突然有一絲畏懼,因為若我今日冷血下令殺盡數萬無力反抗的戰俘,這份嗜血之意是否將會吞噬我的初心,若干年後,我會不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他柔聲道:「捫心自問,若我真的成為一個冷血無情之人,我的兄弟還會繼續為我而戰嗎?所謂的守護,又有何意義……守護少數人,卻是去傷害多數人,這是否便是我們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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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意做仁善可欺之人,因為我的底線不容觸犯;我更不想廣施什麼仁義之名,因為在這個亂世之中,自有其優勝劣汰的生存法則……」南鷹傲然昂首:「然而,我就是我!無論是殺遍天下,還是數擒數縱,我的內心永遠不受形勢約束……但求心之所安,問心無愧!」
「將軍之言似乎有理……」李進有些失神道:「可是面對一心欲要置我們於死地的敵人,屢縱屢放真的有作用嗎?」
「便拿烏丸人來說吧!」高風木然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姜奐,我可不是在說你!那些烏丸人的獸行,我們均曾親眼目睹,唯有以殺止殺……」
「能夠殺盡所有烏丸人嗎?殺盡之後又如何?繼續去殺匈奴人、鮮卑人嗎?」南鷹反問道:「流盡鮮血之後,是永生永世的血仇,我們的後世子孫將一直活在循環不休的仇殺之中!」
「若能以一時止殺,令敵人明白生命的可貴,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感悟,或許,我們便能令這世世代代的仇恨有了化解的可能!」他淡淡道:「這世上,仍有數以千萬計的普通民眾,無論他們是漢人還是胡人,內心深處都企盼著平安喜樂的正常生活……換而言之,給予所謂敵人一次生存的機會,我們便已經贏得了民心!」
「將軍,我們想聽聽您的具體指示!」甘寧呆了半晌,才苦笑道:「眼下這數萬戰俘,您究竟打算如何處置?」
「很簡單!」南鷹毫不猶豫道:「收繳他們所有兵器、輜重和戰馬,留下足夠他們維持一月的糧食……我們滿載而歸!」
「這倒是可行!」張梁終於歎息道:「至少他們再也無能追殺我們!」
將軍們面面相覷,半晌,李進才雙手一攤道:「末將要承認……將軍您確實說服我們了!」
「坦白說,在下雖然仍有些想不明白,然而卻更加確定了一事……」白繞眼中閃過複雜欣慰之色:「只要一心跟定將軍,我們絕不會落得悲慘結局!」
「海納百川之主,連敵人都能夠寬恕,又豈會對兄弟部屬不義?」他似乎是在表白心聲,又似乎是在告慰生平,猛然間深施一禮:「主公,屬下拜服!」
「果然是一位與眾不同的主公!」高風亦是輕輕一歎:「您的氣度,確是無可挑剔!」
「不!」南鷹微笑著瞧過每一個人:「你們都做到了無可挑剔,因為你們都向本將展現了你們的真實!」
「將軍……」張夢依盈盈一禮,再抬頭時已是笑顏如花:「直至此時,小妹才相信,您確實無愧於神使之名!」
「只是,真的有些不甘心啊!」孫策眺望著敵軍遍地橫陳的身軀,搖了搖頭:「打了這麼一個勝仗,竟是這般結局……若是換了父親,至少也要斬他幾十顆人頭當場祭旗!」
「什麼結局?真當本將這麼好打發嗎?」南鷹滿面悲天憫人的動人神采突然斂去,嘴邊浮出一絲邪笑:「本將只是尊重生命,卻也不是什麼大善人……」
他定定的瞧著不遠處死狗般倒臥的難樓,殺機畢現的喝道:「來人啊!將此首惡拖下去斬了,懸首示眾,以儆傚尤!」
眾將無不精神大振,這難樓正是荼毒河北百姓的首惡,確是死不足惜,若能殺雞儆猴,倒也不枉了此戰之勝,他們正待轟然應命,只聽身後密林中,一個幽幽的聲音歎息道:「你當然不是什麼善人……可若是我求你再發一回善心,又當如何?」
「什麼人?」那聲音分明近在咫尺,然而眾將之中連耳力最強的李進亦沒有事先聽出分毫,所有人一起臉色大變。
唯有南鷹渾身輕顫,他輕輕轉過身來,望著幽遠的林間,隱約現出那分花拂柳而來的動人倩影,低低道:「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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