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明,溫暖的陽光灑在鬱鬱蔥蔥的山林之間,清新芬芳的草葉氣息也瀰漫開來。然而,空氣中一絲淡淡的血腥之氣卻似乎提醒人們,昨夜在此處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烈無比的死亡殺戳。
南鷹面色蒼白的從一處山澗中脫泥帶水的爬將出來,衝著張角和那蒙面女子苦笑道:「我勸你們也最好沖洗一下,否則敵人中若有嗅覺超常之人,定可順著我們身上的血腥之氣一直追蹤下去。」
昨夜一戰,其驚心動魄之處不亞於戰場上的血肉橫飛,雖然三人拚死殺開一條血路,卻均是身負數傷,筋疲力盡,而西涼軍百餘好手已經盡數戰死,埋骨山林。
那女子對南鷹的建議恍若未聞,卻俯下身去,揭開面紗一角,就著澗水洗去唇邊血跡。
「經過昨夜一戰,我們只餘三人!」她腳步發軟的回到大樹邊倚干而坐,狠狠道:「而那些怪物最少仍有三十人,我們一定要盡快思出對敵之策,否則將必死無疑!」
「哼!若非你不知天高地厚的領人追殺我等,又豈會陷身絕境?」張角不屑道:「所以,請你不要以這種獨斷專行的口氣在此發號施令,因為我隨時會改變主意,取消你我之間的臨時盟約!」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那女子秀眉一揚,眼中閃過凌厲之色,面紗無風自動,顯是心中恚怒。
「夠了!」南鷹抖了抖身上的水漬,舉起雙手道:「請你們安靜,誰知道那些怪物是否已經追來?現在不是窩裡鬥的時候!」
他一想到那些神使守護者,不禁大感頭疼。這些人果如張角所說般實力強悍的可怕,其中最弱者都擁有不亞於高風、棗祗等人的身手,而昨日那位為首者所表現出來的身手,已經達到了李進和甘寧的層次。
最令人絕望的是,這樣的高手足足還有三十人。
在昨夜之戰中,張角終於展現出足可與其「大賢良師」相匹配的絕世奇功,只他一人便至少擊斃了七名守護者。三人能夠成功逃出,一則是張角餘威尤在,一時震住了群敵,更有那女子的手下捨生忘死的殿後掩護,這才令三人揀回了性命。
「這一點你倒是可以放心!他們沒有那麼快便追來的!」張角悠然道:「這些人雖然已經背叛了我,然其底細我卻是一清二楚!」
「哦?」南鷹精神大振道:「快說出來!」
「這些人在成為守護者之前,其實都只不過是一些尋常的山民!」張角冷笑道:「就算武藝再強悍,但是說到臨場對戰、按跡循蹤,他們還差得遠!不然,我們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暫時脫離了他們的視線,只要潛蹤匿跡,他們便一時無法找到我們?」南鷹的雙眼亮了起來。
「不錯!只是有一件事很可惜!」張角苦笑道:「這根本是一場要分出生死勝負的試煉,只有盡數將他們除去,我們才能一睹仙顏!否則,我們便可以成功遁去,再也不用顧慮他們的威脅!」
「死到臨頭了!」那女子冷笑道:「還在做著成仙得道的春秋大夢,真是荒唐!」
「你說什麼?」張角雙目神光大盛,厲聲道:「有膽子再說一遍試試!」
那女子螓首一揚,卻是夷然不懼,便要反唇相譏。
「姑奶奶!張大爺!」南鷹見二人眼看著便要翻臉動手,不由大駭,挺身攔在二人中間,連連打躬作揖道:「您二位,一個是看破生死,另一個是飛昇在即,可是小人還想活命呢!求求你們小聲點行不行?」
那女子首次見到南鷹如此插科打諢,不由目瞪口呆,突然掩口笑出聲來,卻是不經意間帶下蒙面黑紗,露出了那張清雅如仙的絕世嬌容。
水光山色的映照下,她那罕見的失笑有如鮮花怒放,雪山日出,其嬌艷燦爛之處,令南鷹一陣目眩。連首次得見她真容的張角,亦是張口結舌,目光中的殺機漸漸淡去。
那女子見二人神色有異,猛然醒悟過來,卻沒有立即遮上面紗,而是面容轉冷道:「你們在瞧什麼?」
南鷹見她又回復了冷若冰霜的神色,心中暗叫可惜,微笑道:「小姐休怒!如今正是你我三人同仇敵愾之時,怎可自相爭鬥?何況千載難逢的仙緣近在眼前,說不定可以助小姐達成心中夙願,何不榮辱與共、同舟共濟?」
「哦?」那女子面上閃過似笑非笑之色:「我能有什麼夙願?為何你竟然會知道?」
「天下女子的夙願,應該不外如是吧?」南鷹望著她玉頰上那一條淡淡的傷痕,心中竟然生出一絲痛惜之意,口中卻鄭重道:「難道小姐不願意令自己的傾國傾城之姿,可以青春長駐?」
「你是認真的嗎?」那女子終於動容,眼中閃過一絲熱切,隨即神色落漠道:「休要哄我了!什麼傾國傾城之姿?滿口儘是謊言!何況神仙之說,焉知不是你們信口開合!」
「首先,我這一生中似乎還沒有哄騙過女人的經歷!」南鷹哈哈一笑:「第二,若你見識了那些神使守護者的強大實力後,仍然不相信神仙的存在,只能說你的智慧實在是辜負了你的美麗!」
「這麼說,真的有神仙!」那女子眼中一亮,渾然沒有在意南鷹對她的諷刺:「若是如此,與你們一同行事倒也未嘗不可!」
「很好!」南鷹雙手一拍,向二人正色道:「既然已經達成共識,那麼從現在起請你們摒棄成見,同心協力!因為,真正的生死之戰,從現在才算開始!」
「你打算如何行事?」二人一起脫口而出。
「還用問嗎?」南鷹銳利的眼神從遠近山林中掃過,語氣中儘是強大的自信:「我們絕不能坐等他們來犯,而是要充分利用他們的弱點和此處的地利,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那女子失色道:「憑那些人的可怕身手,你怎敢生出如此膽大妄為的想法?難道不怕白白送死!」
「呸!看來你還真的將我當成是一個只懂行軍打仗的武夫!」南鷹傲然道:「不要以為你二人武藝勝我一籌,便小視於我!」
「你小子的鬼門道多得緊!我怎敢輕視於你?」張角微笑道:「聽說你當日僅憑一人之力,便於林中屠盡了天干地支的十餘高手,連夜鷹秦陽也被你宰了,不知可有此事?」
那女子聽得一怔,美眸中驚異之色一閃即逝。
「嘿嘿!那算什麼?」南鷹摸著下巴,詭笑道:「只要你二人聽我指揮,說不定便能將這邙山變作那些怪物的葬身之所!」
「大言不慚!」那女子低下頭去,小聲道。
「角兄!」南鷹伸手一指側方的山頭,沉聲道:「你的靈覺天下稱冠,我需要你佔據高處,監察一切可疑動向。只要敵人逼近,便要提前示警!」
「這個你放心!」張角點頭道:「若連我也無法勝任,天下間你再找不出一個人可以做好此事!」
「那麼我呢?」那女子抬起頭來冷笑道:「你需要我怎麼做?」
「你當然是跟我一起去設陷阱了!不過真是矛盾啊!」南鷹盯著她有如盈盈秋水的眼睛,苦笑一聲:「一想到你今後仍然可能要殺我,真不敢在你的面前盡展才華啊!」
「呸!」那女子狠狠啐了一口:「好一個自命不凡的低俗之人!」
「嘩啦!」「嘩啦!」一根粗大的圓木被緩緩吊起,南鷹的雙臂肌肉墳起,脖子上都暴出了青筋,險些把持不住手中的長籐。
他瞧了一眼身側的美女,見她正張大了口仰首望來,不由怒道:「你究竟做好沒有?還不快來幫我一把!我身上的傷口都快掙裂了!」
那女子恍然醒悟,急急將手中收攏起來的碎木殘片掩埋在一處深草中,再鋪上散亂的草葉作為偽裝。
她一把拖住南鷹身後的長籐,同時發力拉動,一邊輕笑道:「又在胡說八道了!你身上明明只有幾處淺淺的劃傷!」
南鷹悶哼一聲,懶得開口與她計較,只得手中繼續猛然發力。
那女子與南鷹離得甚近,聞得他身上一陣陣淡淡的男子氣息,臉上一紅,手中的長籐險些脫手。
她急忙掩飾道:「一個堂堂將軍,做了這麼點事便累得氣喘如牛,真是連我這小女子也遠遠不如!」
「你少說風涼話!」南鷹一邊喘息一邊怒道:「這大半天時間了,你一直偷懶耍滑,重活苦活全是本將一手包辦,你當然不累!」
「不過,真有你的!」那女子怔怔道:「你怎麼會想出這麼多陰毒殘忍的招數?」
「哼哼!現在服了吧?」南鷹汗如雨下道:「希望你沒那麼容易學會,不然以後用來對付我,那麼我可真是養虎為患了……成了!」
他示意那女子繼續拉住巨木,然後將長籐的尾端小心翼翼的繞住旁邊的樹身,最後以一根小小的木楔頂住樹根上早已挖出的一個小孔,終於撐住了那已然隱沒於枝葉之中的巨木。
「將你的黑紗給我!」他頭也不抬的伸出手來。
「為什麼?」那女子口中頗有些不情不願,卻仍然順從的遞過黑紗。
南鷹以細線穿過黑紗繫牢,再死死的縛在了那根木楔的一端。
他拍了拍手,輕鬆的站起身來笑道:「終於弄好一處了!走!咱們繼續!」
那女子愣了半晌,才道:「原來你要我的黑紗,是作這個用途!那麼為何不用別的物事呢?」
「嘿嘿!」南鷹不懷好意的陰笑道:「需要我坦白嗎?因為我不願意再讓你那張漂亮的臉孔隱藏在黑紗之下,真是太浪費了!」
「你!」那女子漲紅了臉,半晌才冒出一句:「輕浮!」
「隨你怎麼想!」南鷹若無其事的聳肩道:「反正我真的是這麼想的!若欣賞美好之物的喜好,也可以算做是輕浮,那麼你就當我是輕浮好了!」
「簡直是無賴!」那女子含羞帶憤的嗔道,心中卻生出一絲女為悅己者容的芳心竊喜。
她一咬牙,伸手便要去搶回黑紗。
「你做什麼?」南鷹一把攥住她的玉腕,怒道:「發什麼瘋?想害死我們嗎?」
那女子醒悟過來,不由微微出汗,為自己的魯莽行為生出一絲後怕。
她剛想用力抽回手來,卻發現南鷹已經鬆開了她的手腕。
「你也算是一代高手!」南鷹冷冷道:「就這麼點涵養和忍性?」
他伸手指過面前看似一切平靜的山林,森然道:「你知不知道我們一共埋下了多少處陷阱?」
「這個?大概十餘處吧?」那女子輕輕咬著下唇,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是十七處!」南鷹毫不容情的訓斥道:「這些死亡陷阱環環相扣,若你剛才不顧一切的搶起黑紗,便會同時引發所有的陷阱!你個蠢女人!想拉我陪你殉葬嗎?」
他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老子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對不起你的臭事!這才會令你如此來折磨我!」
「是我冒失了!對不起!」柔柔的聲音低低傳來。
「就是嘛!什麼?你說什麼?」南鷹愕然轉身道:「你也會向人道歉嗎?」
「確實是我的錯!」那女子淡淡道:「人恆過然後能改的道理,我豈能不知?」
南鷹呆呆的瞧著她,一時竟是無言以對。
「走吧!」那女子輕輕舉步:「你不是說,還要去佈置下一處陷阱嗎?」
她突然回身,露齒一笑,登時有如冰山解凍,春花怒放:「不過,你剛才倒是很有男兒的霸氣!不似平日裡的娘娘腔!」
「你?」南鷹差點七竅生煙。
「嗖」一塊石子遠遠飛來,神乎其技的擊中不遠處的一棵大樹。
南鷹臉色大變,滿面凝重道:「這麼快便已追來了嗎?看來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設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