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架長梯被架起,一隊隊西涼軍以左手護盾遮住要害,如無邊無際的蟻群一般向洛陽城頭蜂湧而上。
頭頂上箭如雨下並不可怕,只要射中的並非胸腹和頭臉,憑著西涼軍的悍勇,仍能咬著牙硬挺。而轟然墜下的石塊才是要命的威脅,一塊數十斤重的大石只要砸實了,無視任何盾、甲防護,中者無不口噴鮮血、筋斷骨折的滾落,壓倒更多擠在下方的倒霉蛋。
當然,因為某位不良主將的惡意情調所致,守軍的武器可絕非限於矢石箭木。攻城者雖然對潑灑而下的動物油脂早已有了理所應當的覺悟,但是一袋袋石灰迎面灑來,可就有些出乎意料了。他們的苦難似乎不止於此,當馬鈞辛苦收集多日的大袋蓼草粉末也華麗登場時,局面一下子混亂起來。
紅色粉末飄飄揚揚的覆蓋了整段城牆,至少數百名西涼軍涕淚交流的倒撞下長梯,城下也有上千人揉著眼睛、捂著喉嚨,甚至是捏著鼻子,慘叫聲響成一片。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毒煙啊!」
「呼啦」一聲,該區域的叛軍登時退得一個不剩。
受害者並非只是敵軍。雖然蓼草粉末較重,可以自然下落,但是城頭上拂過的陣陣清風,卻依然一視同仁的讓不少漢軍們也感受了一回「熱淚滾滾」的情趣。
不過漢軍們早已知道這粉末並無毒性,所以雖驚不亂,他們一邊淌著動情的淚水,一邊狠狠的揮動著武器,不時大把大把的倒灑手中的布袋,完全是一副慷慨赴死的壯烈情懷。
只到有一名將軍實在看不下去了,大吼一聲:「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思有時!一群敗家的玩意兒!」
過了一會兒,紅霧散去,該區域又出現了探頭探腦的敵軍。
做為第一批次的防禦力量,目前防守西線城牆的漢軍只有六千人,由一千城門校尉屬下、一千四百曹操所部、二千天師道降軍和一千六百名南鷹的直屬部下組成。
如此成分混雜、不相統屬的烏合之眾,面對五倍以上的敵軍,竟然打得士氣如虹,越戰越勇,其實完全是倚仗著洛陽高達二十米,也就是六丈多高的城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漢軍高估了敵軍那看似數量無窮無盡的攻城長梯。
這數以千計的長梯,長短不一、外形不同,顯然是出自數家「生產製造商」,當然就並非全是保質保量的產品。在箭石紛飛中,各式各樣的笑話也是層出不窮。有的叛軍好不容易搭起了長梯,打頭的人已經攀了一半,卻愕然發現梯子長度尚未夠到城頭,竟是上下兩難;還有的長梯木質低劣,被百多斤的人體顫顫悠悠的踩了幾輪後,「嘩啦」一聲四分五裂,將上面的士卒們摔得半死不活。
大笑聲中,城頭上的漢軍們居高臨下,殺得更加歡暢,很多人囂張的將身體探出城頭,不惜工本的將擂木、大石如雨投下。很快,更多的長梯呈現出斷裂、崩壞的跡象,城下的叛軍們不由慌了手腳。
指揮攻城的叛軍將領顯然也發現了問題所在,急忙做出了補救措施。一隊隊箭手在盾陣的掩護下,加速越過仍在隆隆行進的攻城器械,開始抵進城下,實施遠程打擊。
西涼軍騎戰獨步天下,射術也是不凡。數千箭手一加入戰團,交戰形勢立時一變。漢軍們在猝不及防之下,至少付出了數百人的死傷,只得縮回城垛後,以弓弩進行對抗性壓制。
攀援而上的叛軍們壓力大減,登時再次狂呼亂叫著攻上。
南鷹靜靜的注視著前方,在他眼中,城下的數萬敵軍並非是最大的威脅,只要能夠完全破壞面前這空前龐大的重型器械,守城之戰便已勝了一半。
第一座高聳的箭塔已經進入了攻擊範圍,幾乎與洛陽一般高的塔樓上,十數名叛軍箭手已經開始射出密集的箭雨。接著,第二座、第三座……
洛陽守軍立時受到了重創,很多人被射得有如刺蝟般,直直摔下城去,更多的人已經放棄了對射,縮在城垛後專心應付長梯上源源冒出的敵軍。
南鷹臉上閃過一絲苦澀,看來等不到敵方所有的城城器械了。再不出手,負責守衛城牆邊緣的漢軍們首先就要崩潰了。
他伸手推開持盾護在身前的親衛,將鷹刀直指向天。
目睹主將發出的暗號後,附近所有的旗令兵立即揮動出一連串的旗語,將命令瞬間傳遍整條城牆。
口令聲響了起來,一隊隊漢軍從城牆背面的梯道湧上城牆,接近兩千人馬全是南鷹的嫡系部隊,他們幾人一組,手腳麻利的扛過一筐筐石油陶罐,再推出一直隱伏於木板後的弩車。
粗若兒臂的長矛被架上弦上,一個個石油陶罐被繩索繫在矛尖後的五寸之處。
高風見到南鷹向他點頭示意,立即親手引燃了陶罐外的草繩。草強均在油脂裡浸泡過,一經點燃立即冒出了火苗。
「放!」一名士兵掄動大錘狠狠砸向扳機。長矛流星趕月般朝著距離最近的攻城塔激射而去。
在飛過了一半的距離後,數斤重的陶罐開始將矛尖拉成了下墜之勢,最終「噗」的一聲釘在攻城塔前的數十步外。陶罐恰好落在剛剛被叛軍填平的鬆軟泥土中,出奇的沒有碎裂開來,只是散發著一縷縷草繩燃盡後的灰煙。
「架高三寸!快!」高風大吼著。又是一連串旗語傳了下去,所有弩車都在「喀吱喀吱」的呻吟聲中,緩緩抬起了頭來。
「開始!自由發射!」隨著一聲令下,空中同時響起尖利的破風之聲,彙集成一道可怕的音波。
數百支長矛一起躍空而出,帶著燃燒著的陶罐襲向最為接近的目標。
「奪」第一支準確命中的長矛剛剛歡快的咬在一架雲梯上,下一秒,強大慣性下的陶罐便直接砸在厚重的木板上。
「轟!」方及四下拋濺的油料在空中便直接被引燃為一團團的火球。
龐大的車體上,數十團火苗同時騰起,其景有如神跡出現。
正在奮力推動雲梯車的叛軍們失聲驚呼,全然不明所以時,身側的另一座箭塔上又灑下大片火球,不少人被當頭灑下的火雨一沾,立即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望著遠近數十架攻城器械盡數陷於火海之中,南鷹狂喜大叫道:「射得好!給本將全力發射,射光……」
「轟」又是一聲巨響傳來,卻是比之前的爆裂聲大了無數倍,震得城上城下數萬人的耳朵都是一炸。
「我的娘!這是怎麼回事?」南鷹駭然望著半空中火光乍現,直彈上更高的空中,然後無數的細小火球和黑油噴泉般拋灑開來,天女散花似的籠罩下來,竟是波及了方圓百步之內。
巨響一聲聲傳來,每一次響起,都代表著一次令人恐怖的爆炸。整個叛軍上方的空間,全是光點火屑,有如光傘般眩目淒迷。
叛軍們一時間陷入瘋狂的混亂之中,步兵們狂呼亂叫著向後退去,而已經熊熊燃燒的高大車體上,無數火人發出可怕的厲吼,下餃子一般跌落、躍下。
「這!這!」連製造這一場縱火案的始作俑者,也被驚得目瞪口呆,南鷹張大了口道:「難道是少數罐體沒有封緊?這才導致了爆炸!」
「轟」,這次的爆炸聲卻不是在城下,而是在不遠處的城頭上。
「不好!」南鷹臉色劇變,狂呼道:「停止發射,快停下!」
這道命令在經過驚得面無人色的旗令兵時,無可避免的被延誤了一點點時間。
就是這一點點時間,便令城頭上的守軍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至少數十個陶罐先後在弩車上直接爆炸開來,產生的碎片至少殺傷了數百人。同時,拋灑開來的石油也燒傷了不少士卒。幸而守軍們早有防範,用大筐的細沙滅火,將燒傷的將士們及時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嘎!」「嘎!」「嘎!」沉重的擊發之聲響起。數十個黑點從城後飛出,劃過一道道弧線後,狠狠砸在叛軍的亂陣之中。立時之間,無數道沖天大火再次燃起。
「做得好!」南鷹眼睛一亮。
這當然是馬均指揮的三架投石車。這小子鬼精鬼精的,一見帶火擲出的陶罐有可能傷人傷己,立即將陶罐外的草繩去除,直接以鋪天蓋地之勢發射出去。反正城下已是處處大火,只要不落在城頭上,怎麼砸都成!
當叛軍中號旗展動,近百架沒有被火勢波及的攻城器械緩緩後撤之時,洛陽城下一百五十步內,已經盡成一片火海。
天地間籠罩著令人嗆咳流淚的濃煙,空氣中瀰漫著各式各樣因焚燒而產生的刺鼻氣味,尤其是那炙烤人體而生出的惡臭,足以令人作嘔。
當守城漢軍們猛然間從震撼心底的視覺打擊,轉變為突如其來的勝利喜悅,吶喊歡呼之聲足以令大地顫抖。
只有一個人,呆呆的望著城下的慘狀,身體不自禁的一陣輕顫,整個人險些要佝僂起來。
高風步履輕快的走了過來,低聲道:「將軍,據初步估計,此戰殺敵七千,我軍亦陣亡八百,傷者近千。另外,至少焚燬了敵軍七成的攻城器械……咦?將軍,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你先去救護傷者,重整城防!」低沉的聲音響起:「本將,本將要一個人呆會兒!」
待高風轉身行遠,他才一屁股跌坐在地,呻吟道:「又是靠著放火造了一回孽!我的心還寧靜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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