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亮漸漸被一團黑雲籠罩,可奈何的透出一絲淡淡的微光。
十餘人正在漆黑的林木間匆匆行進,頗有些倉皇之意。
靈帝輕輕推開攙扶他的淳於瓊,腳下加幾步,低聲向前方悶頭而行的南鷹道:「賢弟,朕心中益發好奇了,你那樹神識jiān之法到底是什麼法術?」
話音雖輕,在寂靜的夜晚卻是被眾人聽得分明,眾人不由一齊腳下一慢,側耳傾聽。
內奸授首之後,不但是餘下的衛士對南鷹心中歎服,連淳於瓊瞧向南鷹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敬畏。所以待南鷹發出立即退走的號令後,所有人竟一人敢囉嗦半句,全部凜然謹遵。
南鷹不由微微一笑道:「陛下見笑了,世上並所謂樹神,適才不過是臣弟弄的一點小把戲,想不到竟然僥倖成功!」
此言一出,自是人人不信,那名叫何真的衛士首先開口道:「南先生!您神通廣大,小人們前番確是狗眼看人,小瞧了您老!但如今小人們已然心服口服了,就請您指點迷津吧!」
南鷹對這個何真倒是很有幾分喜歡,他第一個跳出來敢去摸樹,足見其人心胸開闊,光明磊落,笑道:「何將軍莫非認為我南鷹故作高深,給大伙在賣關子?」
何真心中一跳,差點腳下一絆,連道:「先生誤會了!」
突然聽到有人「嘻嘻」偷笑,眾人一齊瞧去,卻是馬均。
何真一路行來,與馬均也已較熟,奇道:「小馬均,你笑什麼!」
馬均見南鷹笑著點頭,才忍住笑道:「南先生真的沒有騙你們!確實沒有什麼樹神!」
淳於瓊搖頭道:「不可能!我們明明看到那樹風自動!」
馬均歎息道:「你們確是有夠笨,那只是南先生吩咐我遠遠用一條細牛筋拴住樹冠用力扯動罷了!」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團細細的東西。他扭頭向南鷹笑道:「先生!這東西用處可真不少,在西羌大草原就曾幫了咱們大忙,不想用來裝神弄鬼也有奇效!哈哈,下次我還得要多帶點兒!」
雖然夜色濃厚,瞧不清眾人面色,但南鷹和棗祗幾人幾乎可以想像出靈帝、淳於瓊等人的呆滯神色,不由一齊笑咪咪的大點其頭。
只聽眾衛士一齊發出難以置信的粗重呼吸,半晌才聽淳於瓊低吼道:「這!這怎麼可能!那為什麼他們的手,還有那內奸的手!」
南鷹終於出聲歎道:「你們為什麼至今也沒有人去弄明白一件事!你們的手上那漆黑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一人反應最,立即去嗅手,不由失聲道:「這!這是墨汁!」
南鷹心道,你們還不算笨到家,終於有人弄明白了。不料那人下一句立即讓他差點跌在地上:「南先生,我們手上怎會有墨汁?難道是樹神所賜?」
南鷹終於放下風度,開口罵道:「笨蛋!那是我讓馬均塗在樹幹上的!」
那人被一罵,立即嚇得不敢再問,終於又有一人難忍心中疑惑,問道:「南先生,請問您為何讓馬均在樹上塗墨呢!」
此次終於輪到南鷹呼吸粗重了,為何這麼一個簡單明瞭之事竟然如此難以解釋,他也實在懶得罵了,乾脆止住腳步道:「原地休息!奶奶的,看來不把話說明白了,這路沒法走了!」
突然聽到靈帝道:「不錯!衛士們駑鈍,賢弟正該好好指點一下才是!」語氣中竟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喜意。
南鷹一呆,見靈帝含笑點頭,面上儘是勉勵之意,心中大訝,難道又是這傳說中的昏君最先領悟了?這真是歷史上那個荒**政的劉宏嗎?他該不會是假的吧?
他正胡思亂想,卻見所有人一齊瞧向自己,只得收拾心情,耐心道:「其實此事說穿了一錢不值,我只須提幾個問題,大家自然就會心中雪亮!」
他瞧了瞧一臉茫然的眾人,又心中狠狠鄙視了一次,才道:「你們都以手觸樹了?」
眾人一齊點頭。
「你們為何敢以手觸樹?」
眾人呆子般相視一眼,終於有一個最笨的傢伙嘟囔道:「不是你讓我們摸樹的嗎?」
南鷹氣得不去瞧他,直接問何真道:「你說!你為何敢第一個摸!」
何真眨眨眼道:「什麼敢不敢的!老子又不是內奸,怕個什麼勁!摸就摸了!」
南鷹雙手一拍道:「對了!你們都不是內奸,自然心中懼!可是你們可以想像一下,內奸呢?他會怎麼想?」
這一下眾人都有點明白了。
丹塵子捋鬚道:「不錯!若我是內奸,又深信樹神顯靈,自然不敢摸樹,唯恐一摸之下便會生出什麼異動!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
眾人一齊大叫道:「就是不摸!」
南鷹嚇了一跳,低喝道:「你們輕點,不要忘記我們仍然身處險境!」
靈帝歎息道:「好一招攻心之計!賢弟先以夜色為掩護,讓馬均暗中控制樹枝,讓所有人信了樹神之事,再讓他們手觸塗滿墨汁的樹幹,心中有鬼的人自然不敢摸的!所以內奸立現!真是高明!最難得的是在這短短時間內,賢弟就想出這麼一條匪夷所思的絕計,真是令人難以相信!」
眾人一齊讚歎不已,再瞧向南鷹時,目中雖然少了一份敬若神明之色,卻一不露出真心尊崇的佩服。
南鷹心中暗叫慚愧,若不是以前讀過宋朝的《折獄龜鑒》中「摸鍾辨盜」的故事,自己怕是也可奈何了。
丹塵子呆了半晌,突然向靈帝躬身道:「天子聖明,貧道終於服了!」
眾人一齊大訝,為何會扯上天子了?
丹塵子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道:「貧道至此方才明白,為何當日天子一見南先生,便青眼有加,可笑我等幾人還暗中頗不以為然,今日看來,天子真是目光如炬,早早便看出南先生不是常人啊!」
靈帝聽得心懷大暢,哈哈一笑,心中也不由升出一絲得意。
眾人「啊」的一聲,一齊生出深有同感的感覺。
只有南鷹心中大罵,這個牛鼻子老道,對自己服就服吧,竟然還能借此大拍皇帝的馬屁,這等移花接木的神功,才真的是非常人之所及!
高順突然接口道:「南弟,你之前對陛下說,要面對兩股敵人,是指內奸一黨和太平道嗎?」
南鷹重重歎了一口氣:「太平道就不用說了,你們瞧那內奸視死如歸的樣子,他的同黨是輕易可以對付得了的嗎?」
他轉身向後遙遙望去,語氣中帶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這應該是一批組織嚴密,訓練有素的專業殺手,只怕他們現在已經銜尾殺來了吧!」
眾人一齊如同身墜冰窖。
一名黑衣蒙面人蹲在地上,仔細用手掌量了量一處幾乎淺不可覺的足印,沉吟了一會才道:「大約有20人,一個,不!是不到一個時辰前剛剛由此經過!」
他緩緩起身,瞧了瞧慢慢聚攏過來的數十名同樣黑衣蒙面的大漢,輕輕一笑道:「看來情況不錯!雖然內應應該已經失敗,但是卻成功殺死了馬匹,使得他們不得不狼狽步行!」
又一名身負長弓的黑衣蒙面人從人群中行出,聞言冷笑道:「很好!以咱們的速度用不了兩個時辰便可以追上,天亮前便可以將他們全殲!」
「你錯了!」那先前的黑衣人搖頭道,「追是一定要追的,但是否可以將其全殲卻是難說得緊,你難道沒有發覺他們高明的可怕嗎?」
背弓黑衣人微怒道:「你想說什麼!難道咱們首次大舉出動,你竟然一點信心也沒有!」
那黑衣人繼續搖頭道:「不是我沒有信心!你要記住,我們的任務並非不惜代價殲敵,而是拖死他們,動手的活自然有太平道來做!」
背弓黑衣人冷笑道:「哼!那你是說我們這些人還不如太平道的人了?」
先前的黑衣人突然怒道:「閉嘴!忘記我們的鐵律了嗎?」
背弓黑衣人一滯,強笑道:「我如何敢忘?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此次行動由你負責,你便是首領,我當然聽你的!」
那首領點頭道:「你明白便好!」
他想了想,放緩口氣道:「不是為兄不懂變通,我也十分明白弟兄們難得出手一次,尤其是這麼大一個目標,若由我們下手,真可稱得上一次扭轉乾坤的蓋世奇功!」
眾黑衣人一齊微微點頭。
那首領森然道:「越是如此,我要提醒各位,不要忘記這些年我們隱於黑暗中是怎麼熬過來的!眼看我們便可堂而皇之的現身於世人之前,如果有人敢不聽號令,壞了主公的大計!哼!你們應該知道後果!」
眾黑衣人悚然心驚,再一人敢接口,一時只聽得風聲獵獵。
那首領瞧向那背弓黑衣人,突然又輕笑道:「其實有一件事,你剛剛說對了!」
背弓黑衣人奇道:「何事?」
「我們此次出動的人馬確是不如太平道!」那首領語氣中竟也帶了一絲畏懼,「我聽說那人親自出馬了!」
眾黑衣人均是渾身一震,低聲驚呼。
那首領抬頭瞧向遠處一望際的漆黑夜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片刻才沉聲道:「不用多想了!出發吧!做好我們份內之事便已足夠!」
靈帝一腳陷入一處淺坑,險些跌倒,嚇得淳於瓊連忙扶定他靠著一樹大樹坐下。
靈帝喘息著苦笑道:「是朕托大了,以為也練過幾年劍術,跑幾步路應該能挺下來的!唉!」
淳於瓊眼中流下淚來,跪倒道:「陛下,是臣等能讓您受苦了,臣萬死難贖!」
靈帝拍拍他肩道:「其實也怪朕,一時好奇微服出行,才招致這許多磨難!」
他搖頭歎道:「朕今日始知白龍魚服之險啊,不過!」
他突的一笑:「若非如此,又怎能大開眼界,還識得了南弟他們幾位奇人!」
靈帝說著瞧了瞧圍攏過來的人群,奇道:「咦!朕怎麼覺得少了幾人!」
「陛下是在說臣弟嗎?」南鷹的聲音傳了過來。
淳於瓊警覺道:「南先生,你們幾個人怎麼落到後面去了?」
南鷹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靈帝身邊,斜睨他了一眼道:「怎麼?將軍是在懷疑我們嗎?」
淳於瓊尷尬道:「小將怎敢?只是出於關心罷了!」
南鷹哼了一聲才對靈帝道:「陛下,臣弟擔心後面的追兵,所以帶棗祗他們在沿途留下點東西,免得被人打個措手不及!」
淳於瓊釋然道:「先生果然謹慎,倒是小將失職了!」
靈帝饒有興致道:「哦?賢弟倒是說說,留下何物可以示警?」
突然後方兩三里外,一聲尖銳悠長的哨音直衝上天,經久不息。
棗祗駭然道:「已經追上來了!這麼!」
南鷹的面色變得很難看,敵人的迅捷已經超過了他的預計。
數十名黑衣人一齊伏倒在地,緊張的尋找發出哨音的根源。
那背弓黑衣人大怒,喝道:「怎麼回事!是誰弄出這麼大響動!」
「不用罵了!」那首領順著地上一條細細的牛筋一直尋到一處樹枝,才發現牛筋的另一端正繫在一把強弩的機括上。
他拿起強弩低頭把玩了一下,冷笑道:「好手段!竟然在此用弩設下機關,只要我們速經過,腳下一絆,便會射出響箭!」
那背弓黑衣人來到他身側,略有些緊張道:「那就是說,他們現在已經知道我們來了!我們應該怎麼辦?」
那首領瞧向前方,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真是一個好對手,沒關係,偷襲雖然不成,咱們就強攻吧!」
他語氣帶了一絲遺憾:「這樣的人才可不能縱虎為患,算了!一個不留吧!」
那背弓黑衣人喜不自勝道:「早該如此,兄弟們的手都癢了!」
他轉身向眾殺手揮手喝道:「兄弟們散開,ziyou搏殺!給我將他們斬盡殺絕!」
那首領又悠悠道:「莫忘記了,如果感覺事不可為,還是要拖住他們,天一亮立即退走!」
淳於瓊和眾衛士一齊抽出兵器將靈帝圍在中心,神色緊張的四處觀察,可惜夜色漆黑,什麼也看不清。
地上一個懶懶的聲音:「你們慌什麼!他們還遠著呢!」
只見南鷹趴在地上,將耳朵緊貼地面。
高順知他本事,沉聲道:「如何?」
南鷹跳起身道:「距離太遠,聽不太清,不過最少有幾十人,都是高手!他們好像已經散開,呈一個口袋狀圍了上來!」
淳於瓊聲音有些發抖:「我們如何對敵?」他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擔心靈帝的安危。
南鷹緩緩脫下外袍,露出一身令靈帝等人目瞪口呆的奇異緊身服裝,又從背囊中取出一雙他們前所未見的皮靴,坐在地上換上,最後摸出一個漆黑的頭套蒙在臉上,只露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
他瞧瞧眼神發直的靈帝等人,再轉頭向高順道:「大哥,這裡就全拜託你了!」
高順欲言又止,終於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
南鷹拍拍身上的衣服,隨手抽出腰間的匕首,在手指間靈活的轉動幾圈,歎息道:「老夥計,真沒想到,我又要用上你們了!」
靈帝有點明白了,顫聲道:「賢弟,你想幹什麼,你該不會是想……….」
南鷹在面罩後發出一聲詭異的輕笑:「陛下,您不是一直誇我博學多才嗎?今日便請陛下瞧瞧我最拿手的本事!」
高清兒突然啞聲道:「南哥,你,你,你不要去!」
南鷹搖頭道:「只有我去!因為只有我才能對付他們!」
他掃了一眼諸人,緩緩道:「諸位,有勞了!陛下和賈先生幾位的安全全靠你們了!」
說罷,轉身行入了迷茫的夜色中,轉瞬消失不見。
淳於瓊等人眼中閃過崇拜之色,一齊躬身道:「祝先生武運昌隆,得勝而歸!」
高清兒癡癡的瞧著他消失不見,突然流下淚來,突覺一支手緊緊握住她的柔荑,卻見鄭蓮一臉強笑道:「他不會有事的!」
眼中卻也止不住一行淚水劃落。
靈帝一向從容的面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驚惶,他盯著高順道:「高先生,他,他一個人能行嗎?」
高順傲然道:「陛下放心,此處由南弟一個人拖住敵人,我們繼續前行!」
ps:第二送上。白雪雖然一天兩,但是兩章字數已然近萬,其實也並不比普通的三差。請各位書友給我收藏吧!如有推薦票那便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