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正值入夏,據說每年這個時候,老爺子的一些親朋老友便都會從北京趕來g市,來顧家陪著顧老爺子熱鬧一番。
顧家的院裡已經搭起了一座又一座的樹蔭下的涼棚,王媽她們手裡端著一盤盤的水果瓜子等東西在涼棚下穿梭,莘瑤在裡邊陪著何婕珍一起忙,顧老爺子拽南希和修黎在外邊和那些一個個到來的老友談天說地,此時的顧宅熱鬧程度比春節還要鼎盛,顧老爺子雖然年輕時為人處事多有固執,但因為這直爽的性子,多年來交的朋友真是不少罩。
「莘瑤啊,那邊桌上的西瓜還沒有擺,你去把這盤西瓜送去。」何婕珍把一盤切好的西瓜遞給她,之後轉身去忙其他的事情。
季莘瑤端著盤子走出去,正巧看見院外又停了一輛車,一位看起來有些眼熟的老人走進來,顧老爺子一看,便笑呵呵的起身相迎。
「哎呀,顧老啊,多年不見,難得你今年請大家來這裡聚一聚,把我也捎帶上了!我兒子那會館正好最近裝修,我不太忙,趁空過來走走,哎呀,你這顧宅所建的地方真是好啊,空氣不錯!的確是個養生的好地方!琰」
那笑著走進來,顧老爺子亦是笑著說:「老簡啊,你這是在你兒子那半山會館裡見的人多了,這說話也越來越客氣了啊?當年那野性勁兒哪去了?什麼養生啊,我這地方再好,也比不上你們那f市的半山會館,那才叫好地方!哈哈,我就是老了,不然啊,一定常去光顧,支持支持你兒子的生意。」
季莘瑤將手中的盤子放下,眼神望向門前走進來的那位老人。
簡老?
他不是f市半山會館農場裡的那位老人嗎?原來他和顧老爺子也是故交。
莘瑤這邊正朝那邊看著,不知道自己這樣貿然過去打招呼會不會不太好,但那邊簡老的目光在四週一轉,跟幾位老人打了招呼後,目光便似乎瞧見了在最前邊涼棚桌邊的季莘瑤,當即笑著衝她招了招手:「季小姐,是不是還想著我們果園裡的那些水果呢?我可是特意給你這丫頭帶來了不少,早上摘的,現在還很新鮮,呆會兒我叫人給你抬進去!」
顧老爺子一聽,頓時笑呵呵的轉頭去看莘瑤:「莘瑤啊,你跟簡老認識?」
莘瑤頓覺尷尬,她總不能跟爺爺說,當初顧南希去f市找她,在半山會館發生的那些事,便只好避重就輕的點點頭,之後走過來,對著簡老客氣的一笑:「簡老您還記得我喜歡吃你果園裡的水果吶?真是折煞我這小輩了!」
「哎?說的什麼話,你是咱們顧市長的愛妻,是顧老爺子疼愛的孫媳婦,當初又和我這麼聊的來,我這次來,怎麼可能不給你捎帶給東西!」簡老說罷,便叫身後車上走下來的人將一袋子新鮮的水果拿了進來,放在旁邊的桌上。
莘瑤恬然而感激的笑笑,裡邊何婕珍在叫她,她便又打了聲招呼後,轉身回去跟著一起忙了。
今天受邀來顧家的人不下於三十個,顧家便乾脆擺了三桌酒席,讓顧老爺子盡情的和這些老友絮叨。
「顧老爺子現在可真算是兒孫滿堂,不僅把流離在外的孫子找到了,現在孫媳婦肚子裡的小娃娃也快出生了,敢情是馬上就要四世同堂了,真是讓人羨慕啊!」
「哎,你們這一家家的,四世同堂早都不在少數了,要不是我當年結婚太晚,要孩子太晚,恐怕現在我的小曾孫子也都已經會打醬油了吶!」顧老爺子抹抹嘴,臉上是一派滿足,嘴上卻仍舊謙虛。
「是啊,咱們那年代,十幾歲就能取個小老婆要孩子了,你三十幾歲才結婚,也確實是晚,不過你當年給咱們娶的顧嫂嫂,還是咱們那年代的女中豪傑呀!可惜多年前就已經病逝了,不然啊,老顧你可真是什麼都不缺咯!」
「還真別說,老顧你說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也沒打算給自己找個老伴兒?」
「找什麼老伴兒啊!」顧老爺子擺著手:「都多大歲數了,有兒孫陪著就夠了,多個半路老伴兒反倒麻煩,老頭子我啊,喜歡清靜,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聽說咱們這孫媳婦兒懷的是倆?以後兩個小屁孩兒在你面前成天晃悠著,也確實是夠你受的咯!」
「兩個還多啊?我恨不得我們家莘瑤這孩子肚子再爭氣一點,直接給我們生個三胞胎出來呢!」顧老爺子滿嘴打趣。
那邊正陪著何婕珍一起端菜出來的季莘瑤聽見了,頓時臉上一片紅霞四起,不敢看老爺子那邊一群老人朝自己投來的帶笑的目光,只是轉過眼,看向顧南希和修黎所在的方向,嗔
怪的瞥了顧南希一眼。
顧南希顯然是也聽見那邊老爺子洪亮的嗓音了,便一臉瞭然的笑笑,對身旁幾位老人說了兩句後,便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盤子,淺笑:「害羞了?」
季莘瑤紅著臉:「爺爺都快把我當成母豬了……」
顧南希當即便笑著伸手環住她的肩,將她向懷裡摟了摟:「老爺子有命,我這做孫子的哪敢不從?」
說著,他俯首貼在她耳邊:「看來等這兩個小東西出生後,我們還要繼續努力,再造出一個小東西才行∼」
季莘瑤臉上更是通紅一片,抬手在他身上悄悄掐了一下,見顧南希假裝吃痛似的「哼∼」了一聲,之後忙伸手推他:「快放開,這麼多人在呢∼」
顧南希在她耳邊溫柔的吻了吻,之後拍拍她的肩:「再需要多運動也不能累著,你去休息,我來上菜。」
「不行,媽說了,讓我這樣來回走走對身體好,等孩子要出生的時候,對順產有幫助……」莘瑤忙要搶過盤子。
「我不捨得你太辛苦。」顧南希忽然低聲說了這麼一句,柔和的目光看著她,眼中儘是關懷。
莘瑤心頭一動,便也不跟他爭,見那邊有幾個眼神十分八卦的老人正看著他們這邊,便紅著臉推開他,轉身一個人先跑回了屋子裡。
簡老不知什麼時候從涼棚那邊走了出來,正在顧宅的客廳裡看角落裡的幾瓶青花瓷器,莘瑤看見後,專門去洗了他帶來的水果,端過去:「簡老,那,您帶來的水果,您自己也吃兩個?」
簡老一聽見她的聲音,回頭看她,笑道:「我啊,天天都吃這些東西,這是特意給季小姐你帶來的,你現在懷著身孕,多吃些水果是好事。」
莘瑤笑著將果盤放下:「簡老平時那麼忙,今天竟然能抽空過來,看來跟爺爺的交情很深啊,上次都沒聽您說過。」
「也不能說這交情是深是淺,不過確實多年前有些交情,近幾年偶有往來,但次數不多,這一次能受邀,倒是顧老爺子把我看重了。」簡老笑笑,再又看看季莘瑤,似是想說什麼,卻是猶豫了了一下,沒有開口。
看出簡老像是有話說,莘瑤便用著探詢的眼光看著他:「簡老,您是不是有話要對晚輩說?」
「季小姐,我上一次跟你提到的那位和你長的有些像的人,是你的母親吧?」他忽然輕問。
莘瑤一愣,接著點點頭:「簡老您猜到了?」
「呵呵,早就猜到了,只是不確定。」簡老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在說這話時,嘴裡竟隱隱歎了口氣:「你姓季,看來……她到底還是沒從那個人的世界裡走出來,到了最後……」
他頓了頓,又搖了搖頭:「我早就說過,旁觀者清,她跟季秋杭不會有什麼結果,卻非要執著於那些往事。」
「您知道我媽媽當年發生的事情?」上一次聽簡老說的那樣模糊,莘瑤雖然放進了心裡,但一直不敢深問,但見簡老現在因為知道她是單曉歐的女兒,竟然能說出這些話,她當即眼神一亮:「簡老,您知道我媽媽那時候究竟出了什麼事,對不對?」
簡老看了看她:「曉歐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莘瑤面色一滯:「您怎麼知道?」
簡老亦是疑惑的轉開頭,低聲說:「我也覺得奇怪,最近從y市那邊傳來不少風聲,據傳二十一年前y市某座大廈有一位年輕女人自殺,當時轟動那邊一省的軍區,但消息卻被封鎖的很嚴謹,既然是一個被封鎖了這麼久的消息,怎麼會一夜之間傳了出來,而且傳到了f市?」
莘瑤有些沒聽懂,但一聽簡老這樣說,她陡然想起,前幾天小暖忽然給她打電話,問她最近怎麼樣,心情好不好,還說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千萬不要因為那些往事而左右了現在的幸福,總之是許多掏心掏肺又極安慰人的話。
那時候莘瑤以為蘇小暖是出了什麼事,現在看來,難道是……y市當年封鎖的那個消息被人傳了出來?連g市也已經傳到了?
小暖那次在辦公室有一次不小心看過她母親自殺後的那些血腥的照片,所以小暖猜到那是她的媽媽?
季莘瑤也疑惑了。
怎麼會忽然被傳出來?
這種事情絕對不會是季家所為,這明顯就是在自尋死路。
還有她母親的墓
地最近常有人去探看,難道也是因為這些原因?該不會有什麼好事的記者?或者,是根本不知道她母親死訓的一些陳年故交?
看著莘瑤的表情,簡老彷彿已不需要她回答,便已知道了答案,更是歎了口氣,望著眼前的青花瓷器,不再說話。
季莘瑤沉吟了一會兒,想想前段時間顧南希不動聲色的去了y市,該是他已經看見那些消息,為免她擔心,所以才沒有告訴她,只是親自去替她查訪了y市的情況。
「簡老,能說說我媽媽當年的事嗎?」
莘瑤看簡老似乎根本不清楚單曉歐的死因,但是對於她自殺之前幾年的事情多少有些瞭解,她曾經對母親的過去並不是很好奇,但是這麼久以來發生的事情,讓她覺得母親當年的一切,彷彿是一個迷。
「她走的那一年,你是四歲吧?」簡老似是猶豫了一下,之後轉頭看著她,正色的說。
莘瑤點點頭。
簡老亦是點了點頭:「那看來就沒錯了,她在我那裡的時候,果然懷的就是你這丫頭。」
說到這裡,簡老的眼神忽然變的很惆悵:「也怪我,那時候覺得曉歐比我年輕太多,她還有她的大好前程,不該因為我這個大她太多歲的男人而停泊,可我錯了,如果當年我自私一些,憑著自己對曉歐的那份感情,把她帶離y市,讓她徹底離開季秋杭那個雜種,也許現在的她還活著,而且活的好好的,而你……和我之間的關係便也就是父女,即便只是名義上的,孩子,我相信自己一定會比季秋杭對你更好,至少不會讓你受苦。」
簡老皺著眉頭,始終是一邊歎氣一邊搖頭:「我當年就不該走,真的不該……」
莘瑤忽然為簡說的那些話而感動,眼眶一熱,也不知是因為他當年對母親的感情,還是因為他所說的他想給過她的父愛。
雖然終究是有緣無份,但是這世上曾經有人想過給她一份父愛,給她們母女一個家,給她的母親一場幸福,這就讓她很欣慰了。
她微笑:「我媽媽當年錯過您,也是她的遺憾,也許今生無緣,來生再續,您這麼多年未娶,應該不是因為她吧?」
簡老呵呵笑了一聲:「是因為她。」
莘瑤當是便啞了口。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母親很可悲,當年有這麼好的人在守著她,關心著她,愛著她,為什麼一定要執著於那一個不可能的人?寧願最後死給他看,也不肯回頭看看真正溫暖的人?
女人一但傻起來,真是可憐又可恨。
不想再提這些沉重的話題,莘瑤調整了一下心態,忽然想到石芳,便直接問:「您認識石芳嗎?」
簡老聽見這個名字,似是愣了一下,再又仔細回想,之後道:「不算認識,但是聽你母親有說過這個名字,這位石芳,應該是她當年很好的朋友,一起在美國學過繪畫,而且感情很好,之間該是無話不談,我後來也很奇怪,石芳跟我雖不熟,但也知道我對曉歐的感情,可曉歐死後,她竟然沒有試圖找過我,來告訴我這些。」
「那是因為石芳瘋了,在美國的一處很隱蔽的療養院,一關就被關了二十幾年。」莘瑤說。
簡老當即驚訝的看看她:「也是在你母親自殺的同一年?」
見簡老這神情,像是知道什麼一樣,莘瑤這一次沒有藏著那些秘密,而是點點頭:「是,同一年。」
簡老轉過頭,不再看她,而是向旁邊緩步走了走,像是在想著什麼。
「您是不是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媽媽和石芳兩個究竟為什麼會一個自殺一個瘋掉?究竟是巧合還是被人謀害?簡老,您是不是知道什麼?」莘瑤忙跟了過去,悄聲問。
「如果我猜的沒錯……」
簡老停下腳步,似是在考慮什麼,之後頓了頓,回眸看向季莘瑤,便當即皺起眉,眼神似是有些疑惑,他再又忽然轉頭,看了看四周,看了看顧家的一切,之後再又將目光落在季莘瑤的身上和她的肚子上,嘴唇一動,卻沒有說話。
莘瑤卻是對他這眼神不解,更又憑著女人的第六感而感到一陣恐慌,也跟著他環顧四周,看看周圍,沒覺得有什麼異樣,再又摸摸自己的臉:「怎麼了?我有什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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