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哭了一會兒,洩的差不多了,他才扶著她的肩讓她坐起身,沉靜的目光注視著她,溫和的說:「生了什麼?告訴我,別讓我擔心。」
季莘瑤低頭不語,只是隨手自己用手背迅擦了擦眼淚,再接著要擦另一邊的時候,顧南希拉下她的手,一隻手掌將她的兩手握住,另一手一邊替她擦著眼淚,一邊撫過她的臉,耐心的輕哄:「好了,再哭下去你身體受不了,別忘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羯」
季莘瑤哽咽著不說話,如果不是他忽然來,她或許也只是一個人一直坐在這裡呆到明天天亮,可是他的溫度將自己包圍住,她竟然就一時情難自控掉了些眼淚,她吸了吸鼻子,扯開一絲笑來,搖了搖頭:「沒事,只是一些事情堆積在心裡,莫名奇妙有些傷感。」
顧南希靜靜看著她,抬手穿過她的間,捧在她耳後,並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季莘瑤知道瞞不過她,平日裡她很少會哭,畢竟無論生什麼事,哭根本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還會顯的太懦弱,但此刻,心頭積壓的情緒太多,憤懣難平,於是只能靠眼淚來洩。
但她又不想讓他擔心,猶豫了一下才說:「真的,你別擔心。累」
這時顧南希轉過頭,直接看向對面床上的小魚,小魚之前玩那兩個娃娃玩的膩了,在單老走了之後就一個人踩著凳子去看窗台上的小金魚,直到顧南希過來之前的幾分鐘,才玩累了爬到病床上去。
「小魚,知道阿姨生什麼事了嗎?」他笑問。
季莘瑤一囧,敢情那小丫頭在這病房裡倒是成了他的一枚小小眼線吶。
小魚利馬坐起來,抱著被子眨著眼睛說:「爸爸,剛剛太爺爺來給小魚送娃娃,然後太爺爺一直和季阿姨說話,後來有醫生叔叔叫季阿姨去檢查的時候,太爺爺就走了,不過太爺爺沒有欺負季阿姨哦!我雖然沒有聽他們說話,但是太爺爺說話的聲音很輕的,沒有欺負季阿姨!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哭!」
「單老來過?」顧南希面色一沉,清俊的眉宇間攙了幾分嚴肅和認真,看著季莘瑤:「他說了什麼?」
季莘瑤低下頭,捏著手中剛剛拽過來的紙巾,直一越捏越緊,須臾深呼吸一口氣,覺得這種事情似乎沒有必要隱瞞他,才說:「南希,你瞭解自己的母親嗎?」
顧南希凝眸注視著她,溫柔的笑笑:「媽這人,無非就是一個善於裝糊塗卻大智若愚的聰明人,再怎樣瞭解,好歹也是自己的母親,雖母子連心卻總會有些隔閡,有些方面,和一些想法,或許也是無法共通的。」
季莘瑤輕輕搖了搖頭:「你好歹還瞭解她,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可我……我只能憑借四歲時那麼一點點的可憐的記憶去回憶,隱約中記得一些模糊的片段,我不知道她的身世,不知道她的為人,在我的意識裡,她只是一個模糊的回憶,卻是必不可少的回憶,然而我對她的瞭解,竟然都只能在別人口中去聽說,卻無法知道是真是假,曾經我就無法理解,而直到今天,我更想不通,既然她也可以那樣優秀,甚至有足夠的資本讓自己越何漫妮爭奪她所想要的一切,卻為什麼一定要選擇用那麼血腥那麼可怕的方式了結。」
「她究竟有多痛恨這個世界……」
見她眼神染著淒苦,顧南希的眼裡似是心疼,溫柔而體貼的按住她的後腦,將她輕輕按在懷裡:「上一輩人的事你我無法預知更也無法控制,只要你自己肯釋懷,別太放在心裡,不要跟自己過意不去就好。」
聽他這話,他似乎不必她開口就已經猜到了她的遭遇,在她抬眼看向他時,他始終目上光柔和,微笑著看著她。
看著他平和的滿是體貼的表情,季莘瑤不由的疑惑的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麼?」
他頓了頓,低眸看著她時,目光裡流轉著淡淡的光芒,她看不懂,看不透,但能感覺得到他是不希望自己誤會什麼,於是她更是疑惑的直接問:「南希,你知道我和單老的關係?」
顧南希這人,總是太過理性平靜,不動聲色間卻彷彿已經掌控了太多事與消息途徑,而這樣一個清透疏朗的男人,這樣一個目光長遠到另人乍舌的男人實在少之又少,她在驚訝之餘也只能乾瞪著他,直到他輕笑著抬手在她眉眼處輕輕一撫:「看來單老是終於打算行動了。」
說著,他的手在她眉眼間溫柔的劃過,使她本來一直瞪著他的雙眼不由的閉上,再又睜開時便終於不再瞪的那麼圓。
他依舊只是輕笑:「早在不久前我查那件二十幾年前具有歷史性意義的大案時,我同時將你母親當年跳
樓自盡的事情派人調出來研究了一下,那件事情當初在y市被季參謀長以權勢壓住,除非是你這個女兒親自敘述過這件事情,否則其他認識單曉歐的人根本不相信她已經死了,一切與她有關的死訓傳聞都被說成是杜撰,只有軍區少部分曾與季參謀長共事的人大概知道事情的始末,但因為其中的關係在那裡,所以無人開口,但都各自心知肚明著。」
「很不巧的是,我查到了單曉歐當初在美國的養母,不過其人已經是病逝,只能在一些親朋友人中知道單曉歐與單老的真正關係。」
說到這裡,顧南希的模樣依舊是淡然而優雅的,他的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為自己辯解的意思,他的語氣平和,卻偏偏讓人季莘瑤覺得極能驅策自己的思維。
而他素來的沉穩理性都能讓她清醒的知道,他的隱瞞也不過是她的另一種保護。
她猶豫了一下,才說:「單老曾經找過我,就在我們那次舉行婚禮的前一天……」
顧南希眉宇一動:「怪不得。」
她沒去分析他這三個字的意思,只是低聲說:「我那時候就猜測自己和他也許會有些什麼關係,畢竟我和單縈是真的有兩三分的相像,而我的母親姓單,再加上他當初拿出來的一張照片給我看,我那時候心裡沒有底,很抗拒這種突出其來的猜測,可直到現在,似乎無論我怎樣抗拒,有些事實就擺在眼前,我無論如何都逃避不了。」
想了想,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南希,我最近在在這醫院裡,醫生很容易取得我的dna,你幫我看著,千萬別讓單老拿到我的dna,我還沒考慮清楚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做,如果他拿到我的dna,將這一切都坐實了的話,那我就算想和單家撇清關係都難了。」
說著,她更是急切的推著他:「南希,你快幫我去看看,去看看有沒有取走我的血樣或是我的頭,我記得剛剛單老離開時有去找過給我檢查的醫生……」
見她這般著急,顧南希卻是從容不迫的按住她:「別急,事情沒你想像的那麼嚴重,就算你和單家扯上關係,你我都不會受到什麼影響,爺爺和爸媽也不會因此而對你有任何異議,別怕,嗯?」
季莘瑤卻是搖了搖頭:「不,我總感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我不確定單老說的那些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我不是懷疑我和他之間的血緣關係,我懷疑的只是他所闡述的那些事情,他對我媽媽究竟是怎樣的態度,我媽媽明明可以找單家作靠山,卻偏偏選擇尋死,這一切肯定不像單老說的那麼簡單,我不想被蒙蔽,我不想被任何一個人牽著鼻子走,我更也不想因為這些我無法預知的事情而牽連到顧家。」
季莘瑤說這話時的口吻,很是篤定而認真,顧南希摟在她肩上的手緊了緊,安撫的拍拍她,之後便似是要起身出去看看,卻是同時,他的手機響起。
顧南希接了電話,臉色從開始的平和直到眉宇微蹙,須臾他放下電話,回頭看了季莘瑤一眼。
「怎麼了?」見他神情嚴肅,莘瑤心頭更是咯登的狂跳了一下。
「你的dna已經被單老拿走了。」他的眸色明亮而平靜,唇角帶分幾分似笑非笑:「他的動作倒是比我們還快。」
季莘瑤面色沉了沉:「看來他這一次真的是有備而來。」
忽然,她幽幽的口氣頓住,那邊的病房門被推開,單縈走進門時,目光朝季莘瑤這邊看了過來,眼神不同尋常,似是帶著濃濃的不可思議。
又見顧南希在這裡,單縈也只是緩了緩表情,再又遲疑的看了季莘瑤幾眼,才輕聲問向顧南希:「南希,年初的時候市政廳不是都該很忙嗎?你這樣放下工作在這裡陪著莘瑤,她現在看起來已經沒什麼事了,總是讓你這樣陪著,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單縈在顧南希面前說話時本是不怎麼帶著刺兒,今天卻是直接帶著刺兒過來的,眼神亦是有幾分涼。
季莘瑤其實也覺得顧南希這樣過來又陪著自己實在不妥,正要開口,卻是手上一暖,顧南希將她的雙手合在掌中,輕輕握住,轉過頭道:「我在審計局聽報告,回市政廳前順路過來看看莘瑤,當然不會耽誤工作,就算我想多在這裡陪陪她,她也不會同意的。」
他全然維護季莘瑤的態度讓單縈神色一冷,須臾眼中露出幾分傷痛,轉過身去,走到小魚那邊,不再看他們,卻是隨口扔下一句話:「看來你們夫妻還真是鶼鰈情深,那我就祝你們夫妻百年好合!」
最後那四個字被她咬的極重,單縈同時俯下身去,把又無聊的拿起娃娃的小
魚抱了出去。
看著單縈傲然而倔強的背影,季莘瑤不確定她究竟是知道自己和單家之間的關係還是不知道。
「其實我們這樣對她,是真的很殘忍吧?」季莘瑤喃喃自語。
顧南希輕歎,握緊她的手:「她從小的一切都太優越太順利,很少遇到挫折,我和她是絕對沒有可能了,但做她這人生中的一次難以轉圜的挫折經歷也無妨,總有一天她會學著放下這一身的驕傲,平和的面對人生。」
「至少她還是愛你的。」季莘瑤看著他英俊的眉眼:「怎麼辦?家有溫晴,外有單縈,我覺得自己的幸福都是在夾縫中生存,走在哪裡都如履薄冰一樣,總是要小心翼翼的,卻又不甘願放手。」
他笑,將她攬入懷裡:「那就不放手。」
之後他輕聲說:「她那不是愛,而是佔有慾,愛一個人不該是這樣,而是想盡辦法讓對方開心幸福,無論是波瀾起伏還是溫馨踏實,都想把最好的給對方,而非善妒與佔有。」
莘瑤伸手環抱住他,隆起的小腹也緊緊貼著他,彷彿一家三口緊緊相偎,思緒不經大腦便脫口而問:「那你愛我嗎,南希?」
頭頂傳來一聲低笑,她從他懷中抬起臉,彷彿才反映過來自己剛剛問了多傻的問題,頓時尷尬的想要推開他:「我的意思是……」
不等她說完話,他便將她重新緊緊抱進懷裡,在她際親吻,柔柔的說:「你說呢?老婆?」
然後……
沒有然後了……
不用他說出那太通俗的三個字,她便整個人都軟化在他的懷裡,笑彎了眉眼。
*****************************************************************************************
一個星期後——
由g市國際機場出,直達美國紐約的飛機剛剛降落,季莘瑤從飛機走下來時面如土色,走出機艙後剛一接觸到空氣,以為自己會吐出來,但是還好,忍了又忍,因為懷孕而暈機加重的感覺終於被壓了下去,吹一吹風後,精神了許多。
見她臉色難看成這樣,顧南希便歎笑的說:「飛機起飛之前還那麼逞強,說孕吐症狀已經好了很多,用不著做任何防暈機的措施,現在知道難受了?」
季莘瑤站在機場裡,雙手掐著腰,一臉土色的瞪他。
顧南希同時半環過她的肩,雖是對她這樣逞強而吃了這一路的苦而無奈,卻還是低緩溫柔的說:「爸的飛機估計要今天晚上才會到。」
說著,他便環著她走出機場,輕聲說:「先找一家酒店休息,免得你這個准媽媽說我虐待婦女和未出世的兒童。」
婦女……
季莘瑤眼皮狠狠一抽:「我明明還是人見人愛閉月羞花的美少女,別看我現在大著肚子,信不信我往這紐約街頭一站,照樣有金碧眼的小秋子來跟我搭訕?」
顧南希眼角微微抖動,也不答腔,直接摟著她的肩,沒給任何金碧眼的小伙子過來跟她搭訕的機會,就把她直接帶進了機場附近的一座酒店。
由於顧遠衡臨時出國,雖然在家裡以著去波士頓看顧氏規模為由,但國內政策對他這種級別的軍人要求很高,必須以出國公幹為由才可以出國,在登機前又有些急事要處理,所以改簽了下一班飛機,而顧遠衡的飛機大概要幾個小時後天黑下來才會到。
顧南希的美式英語音很純熟,季莘瑤雖然英文不錯,但是對美式英語的音不太習慣,在美國這地方說出的英文估計也只能是傳說中的「中式音」被人不以為意,再一看,在美國哈弗畢業又在這邊創業幾年的的顧市長果然不一般。
且顧南希此次著裝休閒簡單,沒有穿西服,整個人卓然優雅的氣質剛一踏進酒店就吸引了各國旅客的注意,而他卻只是半環著因為暈機而面如土色的莘瑤,一路走進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