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宅——
顧老爺子在大廳裡來來回回的踱著步,神色憂愁。
何婕珍不由笑他:「爸,您這是怎麼了?南希回來的這一會兒,就沒見您坐下來過。弼」
顧老爺子一頓,若有若無的歎了口氣:「我去祠堂看看。醒」
「現在外面風大,您就別去了,南希這會兒應該快回來了,估計他也就是去祠堂那邊看看,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
「是啊,爸,您前兩天就要把祠堂重修,但是動工之前南希就派了人過來攔住,我看當時那祠堂塌的也有些可疑,他要查你便讓他查,別跟著操那份心了。」顧遠衡走進來,摘下頭頂的的帽子,隨手放在一旁。
顧老爺子不語,只是側問:「修黎去哪了?」
顧遠衡蹙眉:「您不是想讓他在g市這邊的政府機關找份合適的工作?我看他這兩天都在市區,跟不少機關的領導打好關係,飯局酒局不斷,所以這次他就沒跟我一起回來,這會兒應該醉著,不知道在哪個酒店正睡覺呢。」
顧老爺子點點頭,轉頭看看窗外,想了想,便叫顧遠衡跟他去書房。
另一邊,顧家祠堂。
由於兩天前老爺子準備派工人過來重建祠堂,雖然被及時攔住,但有些在原本位置的碎裂的石塊都已經被移開,附近的地面被清理的十分乾淨。
顧南希俯下身,撿起地上一塊不大不小的碎石,在手中翻轉。
跟在他身後的是顧家的幾位臨時工人還有與王媽年紀相仿的張叔,見顧南希觀察著那些遺留的石塊,卻並不說話,張叔猶豫著走上前,低聲說:「那晚的風很詭異,天黑的特別早,一直在打雷閃電,但那晚卻竟然沒有下雨,我聽王媽說,她看過天氣預報,預報上有說過那幾天夜裡的風會很大,所以大家本來也沒當回事,可就是那一晚,這祠堂忽然莫名奇妙的就塌了……」
張叔恭敬的表情帶著笑意,知道顧南希終於還是要來查個究竟了,最近幾天顧老爺子舉止怪異,不讓大傢伙靠近這裡,只叫那些從外邊叫來的工人來收拾,而現在,終於能很快就真相大白了,不然他們大傢伙在這顧家裡一邊工作,都還一邊害怕著,怕真像阿菊說的那樣詭異。
張叔轉身想要叫人把那邊的一塊大一些的斷裂的石柱抬過來,便朝那邊招著手,之後回身道:「這是那些工人當時還沒來得及搬清的石柱。」
顧南希正在觀察手中那塊斷裂處較為平整的石塊,聽見張叔的話,手一停,他隱在夕陽落下細碎光影後的容顏沒有波動,只眉毛微微挑起,半晌淡淡道:「只有這些?」
「那邊還有,不過都被疊著放起來了,在那邊壘的高高的水泥麻袋子後邊。」張叔指了指那邊壘的高高的水泥麻袋:「還有一些較大的碎石在那兒。」
「嗯。」顧南希隨手又拿起旁邊的一塊較小的碎石,再往那邊水泥袋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出事時只有莘瑤和爺爺兩個人在場?」
明顯他已知道當時在場的有第三人,也知道第三人是誰,卻是如此反過來問張叔。
張叔點頭:「是,只有少夫人和老將軍在,不過王媽當時說,她們趕過來的時候,修黎少爺剛剛把少夫人救出來,後來又救出了老爺子,應該是修黎少爺最先趕過來的,如果不是他營救及時,恐怕這後果也不堪設想啊!」
之後張叔去了另一邊,顧南希卻忽然沒了再觀察這些碎石的興致,他起身,走到半倒塌的祠堂門口,看著腳下的殘圜,忽然瞥了一眼牆根處堆起的兩塊平整的石頭,走過去,微微一使力,將那兩塊石頭移開,之前被石頭遮住的鋼筋這才露了出來。
祠堂雖是修建多年,但在五年前的一次維護之下,門前的這面牆曾是水泥與鋼筋並用,就算是裂開一條縫隙,也根本不足以這麼快倒塌,而這斷裂口十分平整的鋼筋……
顧南希立於風中,將目光移開,看遠處這顧宅獨樹一幟瀑布,春意漸暖,瀑布的水濺在長滿青苔的圓石上四散開來。
他沒有動,在張叔走過來之前,隨手將那兩塊石頭放回原位。
「怎麼樣了?看出是什麼原因了沒有?」張叔問。
顧南希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卻沒有回身,淡看了一眼那邊的水泥袋,並不打算再看到更多的正欲被銷毀的證據。
直到顧南希離開祠堂,回到顧宅。
剛剛從書房出來,下了樓的顧老爺子看見他進門,便直接朝他走過來,笑呵呵的問:「南希啊,怎麼樣了?」
顧南希好像沒有聽見老爺子這句話,只是勾了勾唇,在看見隨之走下來的顧遠衡時,淡淡道:「爸最近在軍區的麻煩看起來不小。」
顧遠衡臉色一僵,隨即重重的歎了口氣:「最近像中了邪似的,諸事不順!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被翻了出來,因為手下換了一批新兵,不太懂事,事情傳的太快,不好壓制。」
顧南希默然而立,半晌道:「也許還真就是中了邪。」說時,他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老爺子:「最近的幾件事確實都很邪門,您說是不是,爺爺?」
老爺子笑了笑,握在枴杖上的手微微收緊,說道:「南希啊,這件事情你不要查了,反正爺爺也沒受什麼傷,莘瑤也沒什麼大礙了,祠堂是我常去的地方,我知道那牆前的石柱年久失修,就算是倒塌也是早晚的事,怪只怪爺爺前些年沒注意這些,才害得莘瑤為了我救我險些出事。」
顧南希輕輕笑了笑,狀似不經意的說:「爺爺,有些事情就像這生出裂紋的牆壁,縱容不得,否則只怕只有更大的禍患。」
老爺子不再言語,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才看著他,歎了口氣:「我當然知道。」
這時顧老爺子忽然轉身,讓何婕珍上樓去他書房裡幫忙取些東西,何婕珍自是聽得出來老爺子想支開自己,只是頓了一下,便不動聲色的轉身上了樓。
直到何婕珍的身影在樓梯口那邊消失,顧老爺子才回頭看看顧遠衡:「遠衡,既然最近軍區那邊事情多,你就暫時先避一避,無非就是一些風波,出不來什麼太大的風浪,沒幾天也就消停了,你最近,找時間去美國走走.」
顧南希彷彿早有預料老爺子會做這個決定,臉色依舊波瀾不驚。
倒是顧遠衡神色一滯,眼中竟帶了幾分驚詫:「美國?爸,您……」
不言而喻,顧遠衡不像雨霏和顧南希,他們在美國有顧氏,而顧遠衡二十幾年都沒有去過美國,這忽然老爺子讓他過去,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顧老爺子淡淡的說:「我之所以讓小珍避開,才說這件事,是不想她難過。修黎回到顧家,小珍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說過,我不希望自己的兒媳婦因為你當年犯過的錯而一次一次被你傷害,但是,修黎的母親被送去美國二十幾年,你始終沒有去過,我曾經也確實不同意你過去看她,不過現在,你也確實應該去看看她。」
見顧遠衡眼神中難得有了一絲動容,顧老爺子卻又冷冷道:「當年確實是我把她送去美國,讓你再也見不到她,可我也是為了你好,為了顧家好,那個女人的身份一但被有心人現,後果不堪設想,你小子二十幾年前辦過的那幾件讓我·操碎了的心的好事,你自己心裡明白!」
當著自己兒子的面被老爺子這般數落幾句,顧遠衡臉上有些掛不住,側眸掃了顧南希一眼,讓他先避開。
顧南希沒什麼表情,轉身走至落地窗前,仰看窗外那一線月色。
「爸,當年的事情都過去了。」
顧遠衡攏眉,之後放低了聲音道:「證據該銷毀的早已銷毀,如果不是當時我一時意亂情迷招惹上修黎的母親,恐怕這些事情更是早已被塵封在二十幾年前了,這二十幾年我自己都不曾提過這事,您老何苦忽然提起這些?」
「我提起?」顧老爺子滿臉不悅的轉開頭:「哼!老頭子我給你擦了這麼多年的屁股!到最後還得繼續替你操心,反過來你倒是質問我?讓你去就去,就算過了二十年,你對那女人的感情已經淡了,但是這一次你必須過去,看看她的狀況,在那裡陪她一段時間,仔細觀察她周圍的人,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陌生人靠近她,還有……」
老爺子停了停,然後低聲說:「別讓修黎知道。」
顧遠衡不語,須臾道:「我這突然一個人出國,小珍肯定知道我是去看誰,最近軍區的事情她知道,我推說是去美國辦公事恐怕反倒會讓她起疑。」
老爺子亦是沉吟了片刻:「無論怎樣她都會想到,但找些適當的理由,總比明目張膽的要好,畢竟,老頭子我不想這個家因為你過去的那些破事而鬧出什麼風波!這老老少少的,絕不能撕破臉!」
顧遠衡歎了歎,忽然轉眼:「南希啊,莘瑤的傷怎麼樣了?你們夫妻兩個結婚後還沒有一起出國轉轉吧?正好顧氏是你在美國那邊的企業,你也好幾年沒回去看看了,你們陪我去美國走走?」這樣一來,以到美國探看顧氏近期業績為由,顧遠衡趁空到美國去看看顧氏的規模,倒也是個不錯的理由。
顧南希抬起眼,轉眸淡淡看向顧遠衡:「最近政府有幾個重點項目,我下個星期才有空,莘瑤的傷雖然拆了線,但還留在醫院靜養觀察,差不多也要一個星期,爸如果能等,不防等一等。」
顧遠衡點頭:「一個星期,可以,正好我軍區那邊還有些事情要交代,這個時間倒是很恰好。」
顧老爺子卻是看著顧南希那波瀾不興的表情,頓時怔了一怔,似是現自己的孫子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已將他們隱瞞多年的事情瞭然於胸,卻竟不動聲色這麼久。
「南希,莘瑤懷著身孕,雖說去美國要坐太久的飛機,但是她的身體狀況還不錯,換個環境走一走,在美國逛一逛,應該對身心都有益處。」顧老爺子說。
顧南希微笑,目光在老爺子和顧遠衡中一轉,再笑了笑:「好。」
莘瑤正一邊掛著消炎的點滴,一邊靠在床頭看著手中的雜誌,忽然旁邊走過來一道小小的身影。
她轉頭,只見小魚手裡捧著一袋果凍,正睜大著眼睛看著自己,走到她床邊,抬起小腦看了她半天。
季莘瑤嘴角一抽,一臉壞阿姨似的表情瞪著她:「小丫頭,你幹嗎?」
結果小魚居然踮起小腳,舉起手裡的果凍,把果凍放在她床上,用著脆脆的聲音說:「給你吃。」
季莘瑤嘴角再一次狠狠抽了抽,這丫頭對自己的態度也太過九轉十八彎了吧!
她不由的放下手中的雜誌,也不當壞阿姨了,只是一臉奇怪的看看她,伸出沒有打針的那隻手去摸了摸她的小臉:「小丫頭,你這是想跟阿姨和好嗎?」
結果小魚也只是撅著小嘴,一臉不情願的轉開頭走了,回到自己病床那邊之前,回了兩次頭,看看季莘瑤床上的果凍,好像很捨不得一樣,最後自己咬了一下手指,爬回床上鑽進了被窩裡。
呵,這小丫頭!
現在季莘瑤就更是奇怪了,顧南希那天到底跟這丫頭說了什麼?
「小魚呀,看爺爺給你帶了什麼?」
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單老手裡拿著幾個當下小孩子喜歡的模型娃娃走進來,笑瞇瞇的走到床邊去逗自己的曾孫女。
小魚從被窩裡鑽出來,開心的去接單老拿給她的娃娃,甜甜的說了聲:「謝謝太爺爺!」
單老笑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頭,直到小魚自己坐在那裡,把兩個娃娃翻來覆去的擺弄,完全分不出其他心思來陪太爺爺聊天,單老才又笑著看了她一兒,之後回身,看向季莘瑤。
季莘瑤禮貌的對單老笑笑,又點了一下頭後,便欲拿起雜誌繼續翻看,結果沒想到單老忽然起身向她這邊走了過來。
「季小姐的傷還沒有好?」他一臉官方客套似的問。
莘瑤笑:「已經沒事了,昨天剛拆了線,其實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家裡人不放心,怕我頭上的傷會留有什麼後遺症以後常會頭疼什麼的,就聽醫生的建議,讓我留院多觀察幾天,不過再不用幾天就可以出院了,謝謝單老關心。」
單老若有所思的看看她的臉,似是仍對她的身世存有幾分懷疑。
季莘瑤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自己確實和自己的母親有不少相像的地方。
那一次單老和自己單獨見面,他拿出的那張照片她沒有直面確認,恐怕他是一直心存猶疑吧。
「季小姐真的很像一個人。」單老瞇起眼,淡淡的說,不是疑問的口吻,而彷彿是確定的語氣:「連性格也有許多相像的地方。」
有嗎?單曉歐懦弱到為愛自殺,就算是性格倔強在某些方面執著又十分堅韌,恐怕她季莘瑤跟自己的母親這性格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當然,她對自己母親的印象只停留在四歲,剛剛記事而己,所以瞭解的也不是很多。
她沒有否認,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打馬虎眼似的一笑:「我知道單老您又在說我和上次您拿出的照片上的人很像,恕我冒昧,我很好奇,她究竟與單老您是什麼樣的關係?怎麼每每您看到我的時候,都會有或多或少的感慨?她對您很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