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而並不劇烈的震動之中,我能感覺到梅爾維德挑夫號啟動了它那沉睡已久的引擎,開始緩緩前進了。這種有節奏的輕微震顫來自飛船內部那龐大的機械設備以及自身的加速和姿態調整,而非被擊中的後果。
但是,透過舷窗望出去,看看近在咫尺幾乎觸手可及的敵艦,那漆黑的身影塞滿整個舷窗,看看那一排黑洞洞的弦炮窗口,我感覺被擊中也只是早晚的事。
被艦炮擊中會是什麼後果?能夠裝備在戰艦上的規格最小的火炮,單獨一門的破壞力也遠遠超過了我們防衛軍整個炮兵團的火力——地面部隊要面對的是血肉之軀、區區幾十噸重的鋼鐵造物以及混凝土的工事,而艦炮要對付的,最起碼也是厚達十數米乃至數十米的人類所能鑄造的最堅固的金屬,以及相當於一個城市的發電量所形成的護盾。在這種規模的火力之下,凡人所擁有的一切力量都顯得渺小而微不足道。或許只有帝皇的大能可以對抗這種威勢吧,哪怕是基因原體這種半神級別的都不成……
這個時候我能做什麼?這艘船上任何位置被擊中的幾率差不多是一樣的,除非我傳送到別的船上去。沒有定位而貿然傳送是一種主動找死的行徑,而且,無論是對面的敵艦,還是稍遠一些的異端救贖號,兩艘輪廓差不多的月神級輕巡上都已經閃亮起了護盾的光芒,面對護盾,哪怕是帝皇都傳送不進去啊!難道要去那艘已經被打成半殘的帝國曙光號?
不,我的身邊,不但野狼們依舊屹立的穩重如山,就連平時其貌不揚的維恩上尉都堅守在他的位置上,自詡身經百戰的我怎麼可以表現出任何慌亂?
於是就這樣等著吧。這個時候,相信戰友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連野狼們也都各自坐下等著。
雖說目前掌舵的維恩看上去不像西爾維婭那樣值得信任的樣子……
「全員各就各位!所有動力設備全力開啟!升起護盾!」矮矮胖胖的上尉一邊聲嘶力竭的下達一個個命令一邊將舵輪轉出一個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
這一瞬間,我只感覺自己像是坐在一輛正在滾落山坡的奇美拉戰車裡,失重的懸空感和忽左忽右的壓力讓我幾欲作嘔。飛船剛剛啟動便開始了一連串不規則的飛行。透過座椅背上傳來的震動,我甚至都能聽見飛船龍骨那不堪重荷發出的吱呀聲響,彷彿已經扭曲變形到極限,隨時都要折斷的樣子。
「穩住,我們會沒事的。我們可是有戰艦規格的裝甲和引擎!」上尉與其說是在為全船打氣,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我能看出他心中其實也已經緊張到了極點,但身為代理船長的責任驅使他留在那裡,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好。再說,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逃了。
驟然,舷窗外亮起一道耀眼奪目的光芒,那是來自敵艦的光矛,而且毫無懸念的命中了,維恩方纔那一番規避的機動飛行在如此近的距離上完全是在白費勁。飛船內部傳來驟然加劇的震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爆炸。好在全船大部分位置是真空,就算爆炸也不會波及太大的範圍。
「損失?」維恩竭力讓自己聲音顯得平緩柔和一些。
「動力艙被擊穿,損失三台發電機組,其中一台發生爆炸,沒有火勢。」船員報告說。
我稍稍鬆了口氣。幸虧發電機並沒有全部開起來,否則爆炸的就不僅僅只有一台了。而且區區三台相對那龐大的總數來說只是小小一部分。
但不幸的是,敵人的光矛明顯也不止那僅僅一門。方才匆匆瞥了一眼,我能看到敵艦上對著我們的這一側炮窗數量超過十個,如果每一個窗口都是這種光矛的話,那接下來的……
第一發只是試射,無論是我們防衛軍還是海軍,試射一發總是很有必要的。
維恩上尉似乎也明白了這個道理。他情緒慢慢沉靜下來,手下的舵輪也不再轉來轉去。飛船停止了無意義的轉彎,開始緩緩調整姿態,將船艏對準敵艦。
「減小推進器供能,將電力集中到護盾上。預熱光矛,我們要反擊。」
看那樣子,彷彿已經認識到死亡就在眼前,便不再試圖逃避,轉而努力臨死前咬對方一口似的。
「不要灰心,艦長。我們的戰艦很快就到了。」弗爾海姆說道。
「穿過亞空間的旅行,不可能那麼準時的。」維恩搖搖頭。
「護盾啟動完畢。」船員匯報。
維恩擺擺手,沒有說話。
舷窗外亮起一層光暈,即使這麼近的距離看上去,也比敵艦上那層要黯淡的多,只是象徵性的有一點點而已,權當是心理安慰了。之前的交火中,梅爾維德挑夫號的護盾僅僅挨了帝國曙光號一炮便宣告崩潰,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能支撐多久,誰心裡也沒準。
很快,敵艦再次開火了。護盾沒能支撐幾秒便已然消散,船身再次響起預示著被擊中的震盪。由於著彈點在船艏,距離艦橋較遠的緣故,震盪顯得不是那麼劇烈。
保持船艏對敵,固然減小了被彈面積,但艦橋依然暴露在敵人的火力之下。要是下一次敵人直接瞄準艦橋……
突然,舷窗外閃過一個巨大的漆黑身影。彷彿擦著我們過去似的,異端救贖號插進了我們和敵艦中間,龐大的船身橫亙在我們正前方。
下一刻,敵艦打出一輪猛烈的齊射,五六道光矛照亮了外面的整個宇宙空間。這些火力全都傾瀉在異端救贖號身上,但卻沒有打散它的護盾。緊接著,異端救贖號也還以顏色,一大團類似等離子體的火焰彷彿面對面的吐痰那樣噴了敵艦一身,但同樣沒能奈對方如何。
「梅爾維德挑夫號,我們已經盡力。現在,退入小行星群,離開戰場!」一個通訊器裡傳來西爾維婭那不容置疑的命令。
維恩上尉明顯的長出了一口氣,險死還生的經歷讓他幾乎虛脫,全靠手扶著舵輪才能維持站立姿態。他幾乎下意識的就要轉舵離開,但卻還是停住了,「可是船長……」
「執行命令!這是你們船長最後的命令。」通訊器裡的聲音變了,這回是艾迪的聲音。
維恩歎了口氣,緩緩轉動了舵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