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東,寒意被明媚的陽光消融,天氣逐漸地暖和。
踏上戴垟地界,林遙望見路邊的寸草新芽,算起日程來已經是正月底,春回大地讓人倍覺清爽。
「真是好地方呀!」方楠探頭望著雁蕩山讚歎。
「走了差不多半個月,終於快到家了。」方菲隨意說了句。
轉眼間,到了林蔭莊大門口。雖然鞍馬勞頓,方楠卻顯得精神十足,硬是急著要四處去閒逛一下。
於是,方楠帶著方穎,方菲帶上林遙相陪,茗香和念伊兩個丫鬟跟在後面。林毅將車馬交給阿炳照料,邊收拾行囊,邊向小廝蘇落簡單地詢問了下莊裡的情況,隨後著手準備接風洗塵的晚宴。
「小妹呀!」方楠從葡萄架底轉到了棗樹下,忽然說道,「站在林蔭莊的地裡頭,我怎麼感覺欠缺點什麼……」
「欠缺什麼?」方菲隨口問。
「在這江南之地,你有著如此大的一個莊園,卻只能翹望山色,而不見湖光,有流水往前方遠去,又不見小橋。」方楠微微瞇起雙眼,彷彿意猶未盡,「本該有的詩情畫意,卻美中不足,難道你不覺得可惜麼?」
「我已經很知足了。」方菲淡淡一笑,素手輕輕貼在身邊兒子的臉蛋上。
「嗯?」方楠睜大眼睛,望著闊別有八年的妹妹,「見到你此刻的神情,我才發現,你不像小時候了。」
「這是自然。」方菲雲淡風輕的笑容沒有兒時那麼爛漫,卻平添了幾分淒美,讓眼前的春景黯然失色,宛若雨後彩虹般動人。
「其實,我早就發覺了。」方楠莞爾道,「儘管你在爹娘面前,努力地表現出一副當年的乖巧,說自己離家的這幾年裡生活無憂,過得一切都很順利。二哥也是當爹了的人,心下哪能不明白,生活並非少年時想像的那麼輕鬆,你這些年定然不容易。」
「唉,總算一切還好啦!」方菲不由得歎聲道。
「也確實,比我預料中要好的多了,居住的是新宅院,而非茅草屋。」方楠笑道,「我還真沒想到,林毅這書獃子,竟然有種地的本事。」
方菲注視著眼前的茅廬,多少風風雨雨的清貧日子,一家三口相依相伴的那些歲月又浮現腦海,心裡頭頓時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感覺真的是恍然若夢。
此刻,林遙安靜地呆在娘親身旁,神情也有些恍然。不過,林遙恍然的並非往事,而是在琢磨一個人的詭異行為,到底要想幹什麼?
從景德鎮開始,途中被七星教玉衡堂的人阻擊,那武夷宗的洛明非卻仍然沒有死心,讓三位師侄自行回去,而他單獨跟蹤著兩輛馬車,一路來到林蔭莊。在路上,林遙對洛明非的一舉一動都盡在掌握,也不怕他圖謀不軌。沒曾想,洛明非居然跟到了林蔭莊來,林遙就未免有點憂慮了,趙家一窟鬼可絕非這傢伙的對手,無疑是個麻煩事。
當然,若洛明非要在林蔭莊找麻煩,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洛明非藏身於一棵大樹上,並未進入蔭岡的範圍,林遙自然明白原因,林蔭莊的果木樹長到目前,還都不夠高大。
到了夜晚,趙家有六隻鬼出來遊蕩,洛明非隨即也發現了。只見他飛身而下,此刻呆在正廳宴席上用餐的林遙神色被牽動,心裡盤算著該以怎樣的方式對付這武夷宗不知好歹的傢伙,卻聽得洛明非開口說話。
「你們這些鬼魅幽靈,為何在這裡?」洛明非出現在六隻鬼前方。
「你是何人,黑夜裡到林蔭莊來幹什麼?」其中有隻鬼立即凜然問道。
「貧道乃武夷山洛明非。」面對如此情形,洛明非越發覺得蹊蹺,雖然沒把這些鬼放在眼裡,卻是很乾脆地報出名號。
「我們是趙家一窟鬼,奉神殿祭司端木琪之命,在此守護林蔭莊。」那隻鬼頓時也表明形勢立場,當即又問道:「不知這位武夷宗的洛道長,黑夜至此有何貴幹?」
「這?」洛明非差點噎住,心裡頭頓時是哭笑不得,事態擺明之下敢情是自己冒昧,不合時宜顯得理虧了,只好圓場:「貧道路過此地,就不打擾了。」
言畢,洛明非飛身而起,消逝在夜色中。
沒去多遠,洛明非在一個山丘上停住身影,心裡琢磨著:如此就打道回武夷山,未免太灰溜溜了吧!
洛明非自然清楚了,傳授那小男孩巫法的是神殿一位名叫端木琪的祭司,難怪人家的父母瞧不上武夷宗,之前師侄曹子齊的推斷倒是沒錯,現在事情雖然透徹,心境卻沒法暢快起來。百餘年修行,洛明非向來逍遙自在慣了,儘管輩分早已經成為師叔祖,然而自己還一直沒有開始收徒,此次難得勾起了意願,到頭來純粹成了忽悠。
在此時此刻的黑夜裡,洛明非渾然沒有往常的豁達,自然也就灑脫不起來,卻感受著前所未有的鬱悶,那是相當失落。
洛明非望著蒼穹,望著烏黢黢的虛空,忽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裡痛快地想:這小男孩既然尚未被送上巫山,我怎麼就不能爭取呢?
次晨,一隻蜻蜓飛進了林蔭莊的東廂房,林遙旋即起身下床,盯著這只蜻蜓仔細地瞅來瞅去,不禁暗暗詫異:怎麼會跟真的一樣?
初春時節,當然不可能真的有羽化的蜻蜓,而眼前這只蜻蜓也並非妖蛾子,因為它本身沒有靈力,也沒有靈魂。卻是如此的活生生,林遙用天眼觀察之下,當然也瞧清楚了,它只是草葉編織而成。
林遙頓時又想起了,年前見到過的那只蝙蝠老妖張果,他那頭倒著騎的灰驢,也只是一張折紙而已。然而,林遙卻沒有看明白這是什麼術法,因此心裡挺好奇。
轉眼,蜻蜓展翅從窗戶飛了出去。林遙尋思了一下,隨即跑向大門,快步出了林蔭莊來到東廂房的窗戶外面,那只蜻蜓正在有規律的盤旋。
「少爺、少爺……」自然是蘇落追了出來,「大清早的,少爺要去哪?」
「你看那——」林遙隨手指了指,「有只蜻蜓。」
「蜻蜓?」蘇落抬眼望去,疑惑地喃喃:「這春天還剛到來,怎麼就有了蜻蜓呢?」
林遙眼見蜻蜓飛動的規律轉變,呈直線方向離開,漸漸出了蔭岡範圍。頓時,林遙往馬路上跑去,跟蹤著那只蜻蜓,進入荒野之地。
「少爺…」蘇落急急忙忙追在後面,眼看離林蔭莊漸行漸遠,「少爺……少爺……別跑啦…」
「你沒力氣的話,就先回去!」林遙的聲音遠遠傳來。
「唉,少爺、少爺……」蘇落焦急地又奮起直追。
蜻蜓飛上了一座小山,林遙心裡當然明白,是武夷宗那個叫洛明非的傢伙要將他引來此地。林遙何懼之有呢?只是倒也想瞧瞧這洛明非在打什麼主意,便索性將計就計飆飆地跟著蜻蜓跑來了。
眼前的這座小山丘,跟雁蕩山脈其它的峰巒相較之下,雖然只能用矮字來形容,卻也是陡峭險峻,常人要爬上去並不容易,但對於任督二脈已通的修巫者而言,哪裡會有難度。
隨即,林遙僅憑著巫力,緊緊追向那只蜻蜓,爬到了山頂。然後望見,蜻蜓落在洛明非手上,成了草葉編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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