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回到涼棚,削了一個梨吃,吃完之後正要將核扔掉。
「籽……」林遙嘟囔著嘴巴,吱了一聲,還用小手搖動著那個裝籽粒的瓢,匡匡匡地響。
「噢…」林毅恍然,苦笑著臉將梨核咬碎,將籽粒摳到瓢裡。昨天兒子說是要種,林毅哪裡會當真,見兒子只是將籽粒裝起來,並沒有行動,更當作是不曉事的一時好玩,也沒有太在意,卻未想過了一夜,兒子仍然沒忘記裝籽粒。
歇了會兒,林毅拿上一條帕子,逕自走了出去。茅廬的右前方,約摸三十步的距離,是一個泉水池,像這樣的熱天,對忙活了一上午的林毅而言,午飯之後最愜意的事情,莫過於到這裡涼爽一下,舒舒服服泡個澡。
泉水池清亮明澈,三尺見深、五尺來寬的樣子,兩塊大石隔開了泉眼部分,整個形狀看起來像個大型的葫蘆瓢。當然,這些都是林毅的傑作,剛搬來蔭岡時這裡只是一個泉眼,流著細小的泉水,一家三口便一直喝著此泉眼之水。而洗衣服要到右邊的溝裡,右邊的那條四五尺寬大的水溝,是蔭岡西南面的界線,離茅廬有百多步距離。
有一天,林毅用鋤頭挖了一下泉眼,只見一泓清泉頓時噴湧而出,索性就沿著泉流挖了一條小溝渠,連通到水溝裡。隨後,便在泉眼這裡挖成了池,又從遠處搬來兩塊大石,間隔成兩部分,再用一些毛石砌了一小一大兩個圈,分成一個水井一個水池,便於喝水以及洗菜、洗衣、洗澡……
林毅每次去捕魚,還撿了一些鵝卵石,丟在裡面。
如今半年過去,井口長滿了綠幽幽的水草,有了許多小蝦、小魚激盪在裡面,也有小螃蟹出沒。泉水池裡的水草被鵝卵石壓著,因此沒有那麼茂盛,有鵝卵石墊底,泡澡之時可以避免攪渾清澈的泉水,儼然成了一個絕妙的浴池。
大白天的,林毅當然不能脫光了下去,即便是還有條褲子,整個人泡在裡面,渾身的沁涼美妙感覺,仍然是擋都擋不住,簡直爽死了。
「噌……噌…噌…嗒嗒。」
「菲兒,你們怎麼過來了?」林毅聽見細碎的腳步聲,轉眼見兒子、妻子一前一後走了過來,便問道。
「遙兒,他也要來泡……」方菲臉上飛過一抹紅潤。
「水…很涼…」林毅愣怔道。
「我拉不住他……」方菲使勁拽著兒子。
「就怕著涼…」林毅難免當心,兒子那麼小。
「泡——」林遙嘟著嘴,就像大多數的小孩那樣,見了水興奮不已。
「他…要下去…」方菲苦笑。
「那…讓他下來吧…」林毅妥協了。
「好了,泡…」方菲無奈地說著,旋即把兒子脫得赤溜溜的,遞到丈夫手裡,叮囑道:「…顧好兒子哦……」
「嗯…」林毅應了一聲,見兒子扭動個不停,不禁歎道:「…真調皮……」
林遙小身子一下水,一雙小手一雙小腳便亂拍亂踢,弄得是水花四濺,連方菲身上也落了不少水珠,亮晶晶的閃爍。
在這片新天地裡,生活便是這樣,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真真切切的幸福,卻快樂得讓林毅、方菲喘不過氣來。
又過了半個月,封黎每天都來販瓜,錢也不缺了。
這天,早飯過後,林毅把前日挖的紅薯,放到地窖裡去。林遙吃掉最後一個梨,積攢起來的籽粒,已是滿滿的一瓢。
「娘,種梨。」林遙抹抹小嘴巴,從容說道。
「真的要種呀?」方菲望著滿瓢的籽粒,不禁問了句。
「種,就去——」
林遙說著,蹭蹭蹭地跑去抓鋤頭,自然是不能真的抓起來。
這麼多天來,兒子一直自得其樂地存著籽粒,除了最開始那天說過要種,後來這些天也沒再聽見兒子說起,方菲、林毅當然也不提,讓兒子自己膩味了,籽粒隨時倒掉都可以。
方菲也未曾想,兒子竟然真的要去種,要不要幫著兒子去瞎忙活呢?望著兒子小小的身軀,顫顫巍巍地使勁去抓鋤頭,生怕鋤頭倒下來,砸到兒子就不妙了。
「來,娘幫你…」方菲連忙跨步過去,抓起了鋤頭,「…種在哪裡……」
「外面。」林遙回答,又去捧籽粒。娘兒倆,一個問得沒頭沒腦,一個答得沒心沒肺,卻又似乎很正常。
「娘幫你拿,你走先……」
方菲見兒子忙個不停,而又力所不及的樣子,於是幫他拿上那瓢籽粒。
林遙滿臉樂悠悠,領先屁顛屁顛地邁著步伐,走到蔭岡那片未開荒的土地上,站定轉身等娘親過來。
「種——」
林遙抬著頭,一雙小手伸得老高,去拿娘親手上的瓢。
方菲怕兒子拿不穩,但還是給他了,見兒子顫顫巍巍隨時都可能把瓢掉地上的樣子,當心了一陣,卻沒見到掉下來。
「挖——」
見娘親愣在那裡,林遙萌萌地,發出了一聲指示。
方菲望著兒子這副懵懂、而又似乎很認真的神情,不禁微笑地搖了搖頭,旋即挖了一鋤頭下去。林遙一隻小手環抱著瓢,另一隻小手麻利地拈了一粒籽仔,丟在翻開的泥土上。
方菲便將籽粒埋好,抬眼見兒子走到了一丈多遠的地方,於是跟了過去。無需兒子再開口,便又挖了一鋤頭,兒子隨即也丟了一粒籽仔下去,方菲埋好後,轉眼見兒子又到了一丈多遠的地方……
如此挖了二十多鋤頭,方菲已是額頭見汗,見兒子一粒一粒地種,那一瓢籽粒何時才能種完呀!心裡叫苦不迭,然而總不能在兒子面前露怯了,打退堂鼓可不好,於是又繼續跟進上去、挖下去,先前是放開手的下鋤頭,此刻卻是盡量地保留力氣。
如此又挖了百多鋤頭,方菲已是香汗淋漓,手掌**辣的、手臂酸麻的不行。見兒子仍然屁顛屁顛的,走到一丈多遠的位置等著,此刻天色已然不早,太陽頂頭照射在兒子粉嫩的臉蛋上,卻是沒有一粒汗珠。
「遙兒,娘實在挖不動了。」方菲氣喘吁吁,望著兒子。
「好吧!回——」
林遙走了過來,抱住娘親的小腿,抬頭相望。
娘兒倆面面相覷,臉蛋在陽光的照耀之下,紅撲撲的、都被曬得像番茄,各有各的鮮嫩、嬌艷。方菲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將鋤頭扔在地上,見兒子將那瓢籽粒也放在地上,看樣子是準備還要來種,頗有點無奈。
難得掄鋤頭的方菲,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到茅廬,坐下來動都不想動了。太累也,骨頭都像要散架似的,洗手吃飯的時候,發現雙手上的皮都破了,拿筷子時疼得是呲牙咧嘴。
「菲兒,遙兒不懂事,你何苦來著…」林毅望著妻子的表情,心疼不已。
「我這是…苦中作樂…」方菲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陪兒子一起瞎忙活,能說是聽任麼?兒子這麼小,更多的是縱容吧!心想:慈母多敗兒,不……
晌午後,林遙見娘親懶洋洋的神情,確實是累壞了,於是獨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