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在歷時一個多月的嚴寒退去之後.終於迎來了第一道春光.
枝梢.點點綠意從上頭冒出.那新綠的芽兒悄然澀放.像是少女含羞待放.
白色的走廊下.一個頎長清瘦的身影站立在那裡.已經有半個小時之久.
他的眸有些飄遠.卻始終落在正前方不足幾十米處.那個坐在輪椅上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因為護士小姐的一個幽默笑話.而淺笑嫣然的女子.
她的唇邊有小小的梨渦盎然.那蹁躚而過的側臉上.含笑而瞇的杏眸.像是聚集了這個天地間所有的陽光.那般的燦爛.純潔無暇.天真散漫.
視線往下.他的目光落在她寬大病號服下.那微凸的小腹上.目光不禁柔和了幾分.終於提步.朝著她的方向走過去.
「再講一個再講一個.我還要聽.果果還要聽.」郭果果拍著小手.一張小臉因為興奮而變得通紅.那雙本就明亮的杏眸則是半瞇在一起.生了些水汪汪的無辜味道.另看到這雙期盼眼眸的人.不忍心拒絕.
護士小姐在看到段逸風走過來後.不禁鬆了一大口氣.「段先生.」
「嗯.」段逸風隨意的應了一句.在郭果果的面前半蹲下身去.單手去握她涼薄的小手.
後者微掙了掙.最終因為力氣問題.而沒有拒絕.
觸手的手感冰涼而溫潤.他漂亮的眉宇漸皺.聲音中帶了斥責的味道.「手怎麼這麼涼.」
護士小姐看著他面上一閃而過的薄怒之色.忍不住開口解釋.「對不起.段先生.我提醒過郭小姐很多次了.可是她一直不聽我的」
「果果.」段逸風看著面前這張嬌俏的小臉.當眸光對上後者迷惘中帶著可憐兮兮的眼神時.立刻心軟了幾分.連口氣都軟下來了.「為什麼不聽護士姐姐的話.」
「……」
看她的小嘴馬上癟了下來.他的口氣又緩了幾分.「今天有乖乖吃飯麼.」
她惶然的偷看了他一眼.繼而乖乖點頭.「……」
她的眼神那般的陌生.帶著對這個世界的迷惘.
段逸風只消看上這樣一眼.就覺得心房處好像有根針.在不斷不斷的扎進去一般.
還記得她剛醒過來的那會.她睜大著那雙無辜而童真的杏眸.小身子不斷往床內側擠進去.同時帶著與生俱來的防備.小小聲的問他.『你是誰.』
段逸風這輩子聽過太多的話.卻覺得沒有一句話.比這句話更殘忍.更像一把刀.直接將他劈成了個對半.身體.到靈魂……
醫生說她失憶了.是選擇性失憶.因為那段記憶太過痛苦.所以她自動的將它給刪去了.同時.她也變成了五歲小孩的智商……
「乖……」強忍著眼眶內的刺痛.他抬起大手.無懼她眼內的惶恐之色.撫上了她的發頂.如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輕柔的撫摸.「我最喜歡果果了.」
後者瑟縮了一下.然後小小聲的問他.帶著滿目的期待道：「那果果等下可以吃巧克力.很多很多的巧克力麼……」
有酸澀的感覺一點點冒上鼻尖.他強忍著苦楚.勉強展開一朵笑靨.「當然可以.前提是.你要學會喊我老公.」
她似乎是聽懂了.或者是巧克力的誘惑太大.小小聲害怕的喊了一句.「老公……」
「老婆……」
他的眼裡溢出點點淚光.剛想張口.她卻突然咬住自己的手指疑惑問道：「可是老公是什麼東西.可以吃麼.」
他的笑意在嘴角凝固了一會.才滿帶苦澀與深情說出.「我愛你……」
陽光散去.一小片陰影打下.
他終於捨得起身.對著後面的護士小姐道：「推著她進去吧.給她巧克力.不要讓她吃太多.」
「是.段先生.」護士小姐將輪椅轉了個身.這才推著郭果果.緩緩往走廊的方向而去.
一人一輪椅.相繼而去.
他癡癡的看著.看著護士小姐將她推走.眼簾晃過些許陽光的弧度.有些刺人.像是某些光景.不斷在面前閃過.變成一個個圓點……
醫生說.也許有一天.她願意走出那張回憶的網.會願意想起從前的事情.
這個時間.也許是瞬間.也許是一兩年.也許是永遠.誰知道呢.
即使她想不起又如何.即使她這輩子也不會在記起.
她只需要知道.他愛她.就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