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便是一聲嚴厲近乎於呵斥的中年男嗓,「站住,你們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個小型療養院,是他專門為了郭如沫而置的,平常除了醫生護士之外,都不會有閒雜人等走動。更何況還是一男一女!
看來,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郭果果見躲不過去,這也大大方方的回過身來,跟後者禮貌的鞠了個躬,問好道:「劉叔叔,這麼多年過去,你老人家依然還是聲勢如鍾啊。」
「這一聲吼,可把我給嚇到了。」
「你是……」劉建國看著這個年齡不過二十上下的女娃子,總覺得她有點熟悉,可惜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她到底是誰。
郭果果笑了下,也不介意劉建國陌生的眼神,細心解釋道:「可能您忘記了,我十歲的時候,你還來過我們家,抱過我呢。」
劉建國聽著眼前女娃子的細數,腦海裡漸漸勾勒起了那一幅幅畫面,終於,他「啊」了一聲,突然一拍大腿道:「你是,你是……」
郭果果看他已經想起來了,這才盈盈一笑道:「劉叔叔,我就是果果啊,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都不認識我了。」
她也從沒想過,當年把母親救走並且照顧了那麼多年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猶記得當年,這個叫劉建國的叔叔,似乎是母親某個大學時期的朋友,經常來家裡串門。
不過,他比母親大十五歲吧,郭果果一直都不明白,相差十五歲,怎麼就成同學了呢?
這個問題,也成為她童年記事裡,一大疑團。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都那麼大了。」劉建國怔怔的看著她酷似那個女子的面容,不由得有些傷感起來。
「是啊,可是劉叔叔你依然還是那麼年輕。」郭果果追捧而上附和道。
不過劉建國是真的挺年輕,五十多歲了,兩鬢居然都沒有什麼白頭髮,臉上的皺紋也不若五十多歲人那般溝壑交錯。
「哪裡,老咯!」劉建國聽著她的話,不由得失笑出聲,「你這孩子,還是跟以前一樣,一張嘴跟蜜罐似的。」
「你這是?」他將目光投到他身上的段子梟身上,眼裡有精光一瞬閃過,繼而又樂呵呵的對著郭果果笑道:「來看你母親?」
郭果果知道不能再隱瞞,遂點了點頭。
「坐,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招呼你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跟小時候一樣,還喜歡喝橙汁,先拿茶水湊合著吧,果果不會介意吧。」
小辦公室裡,劉建國親自泡好了兩杯茶,遞給兩人,並且招呼著他們坐下。
「劉叔叔,怎麼好意思讓您招呼我們呢,來打擾就已經很麻煩您了,您也坐!」郭果果忙起身接過茶水,結果卻被燙了下,幸而段子梟快速的接過。
劉建國看著他們眼神動作之間的曖昧,目光一直落在郭果果那張酷似郭如沫的面容上,最後還是被自己的意志驚醒。
這才開門見山道:「既然你們已經找到了這裡,那我也不防告訴你,」
「是,當年你母親並沒有死,我把她給救回來來。」
「可是,你也看到了,她現在的情況很糟,需要長期的治療,所以,她只能留在這裡。鄉下空氣好,會有利於她病情康復的。」
「劉叔叔,您誤會了……」郭果果不由得打斷了他的話語,雖然他知道打斷長輩說話,實在很沒禮貌。
「雖然我是她的女兒,但是,我無意將她接回去,而且我也知道,您的話不假,以我母親的現狀,她更適合留在這裡調養。」
「先前,我怕您生氣,所以只打算偷偷的來,現在,既然您都知道了,那麼,我只要求一件事……」
「就是,以後我可以來找我媽麼?」郭果果問的很誠懇。
她知道,既然劉建國會將母親藏在這處地方十幾年,自然不會讓人輕易的知道了她生的消息。
果然,劉建國的面色上有過猶豫,只見他猶豫了片刻後,這才鄭重道:「好,我可以答應你這個要求,但是,你也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
見郭果果點頭,他這才說道:「你的母親不喜歡見生人,所以,我的要求就是,你以後只許一個人來,不許帶著外人來這裡,」說著,他的目光靜靜的滑過邊上的段子梟,很顯然,段子梟是外人。
郭果果有些尷尬的想解釋道:「劉叔叔,瀟他不是外人……」
「你如果不能答應這個要求,那麼以後,你也不許來這裡!」劉建國的面色一整,說到郭如沫的事情,他的語氣絲毫沒有轉圜餘地。
郭果果怕他一氣之下會將母親轉移,這才妥協道:「好,我答應您!」
劉建國的面色這才稍稍恢復平緩。
接下來,郭果果聽他說了許多事情。包括從前,母親是怎麼受傷繼而性命垂危,包括他是怎麼救的母親,包括母親怎麼樣變成了一個植物人,包括這些年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劉建國皆事無鉅細的跟她說了。
離開療養院的時候,時間已經在下午三點。
郭果果親眼看著劉建國喂母親吃飯,並且毫不在意的撿掉她唇邊的飯粒,用紙巾擦拭她的嘴角……
從始至終,劉建國始終用深情的目光看著母親,並且一勺一勺的餵飯,母親的吞嚥很緩慢,一碗飯,幾乎餵了一個小時。
可是劉建國也絲毫不在意,看著她吃完,滿足的像是打完了一場勝仗。
直到這時候,郭果果也才恍然明白,劉建國居然是愛著母親的,並且足足愛了幾十年。
該是怎樣深沉的愛啊,在這個飽經風霜的老人臉上,一如既往能看到當年的熱情。
只是人老了,熱情退卻了,剩下的也只是溫暖的纏綿了。
所以,郭果果也由此明白,劉建國為何不許任何人來探望母親。
母親的前半生,已經過的非常不幸,她現在不能言語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如果她的後半生能夠在這裡度過,有一個這樣疼她的人,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