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扯地連天的亮起,延綿到了天際之外,四面山谷上的火把篝火,更與天上的星星連接到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催人的戰鼓隆隆而起,各色旌旗,在黃土高原上滾滾吹來的凜冽寒風中獵獵飛舞。無數的人馬,帶著猙獰的表情,在黑暗裡,如地獄裡的惡鬼般衝出來,吶喊著,衝向了呂世闖軍簡單的營壘。
這次,李自成志得意滿,在百萬銀子,還有宣示效忠的雙重努力下,一向堅持以剿為主的洪承疇,破天荒的答應了李自成的投誠請求,不但如此,還當場以五省督師的關防,加封李自成山陝副總兵職銜,可謂一步登天,成為了大明實缺官身將軍。李自成手下也各有封賞官爵,可謂是皆大歡喜。
這裡,獨獨尚炯辭去了洪承疇給予的官職,依舊默默的做他的郎中,冷眼看著這些人的表現。
尚炯的不和諧舉動,沒有影響任何都想在這次圍剿呂世的最後一戰中的立功發財人們的心情,尤其在洪承疇發出佈告手諭,殺一呂世賊兵,獎勵白銀十兩,殺一呂世反賊將領,賞金五十兩,官升一級,殺呂世反賊,賞金十萬兩,官升三級,擒獲呂世者,賞金二十萬,官升四級,並報皇上親自頒領。
賞格如此豐厚,豐厚的都讓人目馳神迷,每個人都躍躍欲試,做著親手格殺呂世的迷夢。是的,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次呂世再難逃出生天,殺了他,或者是活捉他,不過是時間早晚,不過是那個幸運兒罷了,其中,那個幸運兒完全可能就是自己。
這次出戰的安排是,李自成打頭陣,攻破呂世簡陋的大營,讓呂世無所依托,而後四面山上的官軍揮兵齊出,用人海將呂世小賊徹底淹沒。
為了配合李自成的行動,特意撥出一萬河南湖北鄉勇成為他的麾下,歸他直接調遣,更將官軍所攜帶來的虎尊炮,調出五十門以壯聲勢。同時,各地鄉勇更帶來了近百門榆木噴,更讓李自成歡欣鼓舞。
看著一萬真正的精壯鄉勇,還有那一排排火器,李自成對剿滅自己的宿敵呂世,已經充滿了信心。
全軍吃了張元撥付的戰飯,養足了精神,在天交三更的時候,發動了對呂世闖軍大營的進攻。
不是李自成急於表現,實在是時間不等人,別看呂世被困這個山谷,但是,在陝西有著呂世強大的軍隊,只要給呂世三天時間,那陝西的反賊便可殺到。
呂世反賊的戰力,在這裡的所有人都已經領教過了,那絕對不是眼下這些官軍鄉勇所能戰勝的,一旦呂世反賊的援軍趕到,那大家一切的努力都將化無烏有,更可能在這一戰裡,徹底的消耗掉官軍在這北方剿匪戰場上僅存的一點實力。
兵貴神速,這是當務之急。
為了表現自己投誠的決心,也為感謝督師高官賞賜,李自成將自己的人馬排在了第一位,作為整個攻擊陣型的先鋒,力求一戰定乾坤。
「哈哈,很好,我沒有找他,他倒是主動上門啦。」呂世輕鬆的笑著,緊了緊腰帶,提起寶劍大步向簡單的營壘柵欄前走去,他的身後是春蘭,大朗,還有無數生死兄弟緊緊相隨。
戰鬥一開始便進入了白熱化,在五十門虎尊,百門榆木噴的打擊之後,上萬李自成的手下還有那些紅著眼睛的鄉勇,斌嚎叫著,潮水一樣衝殺了上來,一**連綿不絕,根本不給呂世等半點喘息時間。
呂世手下還有六千人馬,但是,沒有多少糧草,更加上連日奮戰,已經筋疲力盡。更加上營地簡陋,雖然在此祭起當初曹猛甘泉堵門大戰的冰堡之術,但畢竟時間緊迫,冰牆低矮,更沒有火器相助,因此上,冰牆幾次多地危機,要不是呂世身先士卒,每戰都在前線,說不得便已經被潮水一樣的官軍鄉勇攻破。
隨著朝陽的升起,半夜苦戰的李自成所部在呂世闖軍堅固的防守下,不得不偃旗息鼓,退回了他們的出發地,吃飯休息,養精蓄銳,準備再戰。
呂世也趁著這個時候,巡視營地。
走在營地四周,放眼看去,在耀眼的朝陽下,一人高的冰牆,在虎尊的炮彈,榆木噴的鉛子打擊下,已經千瘡百孔,原本雪亮的冰牆,現在已經全部被鮮血染紅,那鮮血,有桿子的,鄉勇的,更有自己兄弟的,冰牆內外,更被屍體堆滿,原本一人高的冰牆,現在,只要踏著屍體一步就可蹬上,營門那簡單的柵欄前,更被無數的屍體塞住,流淌的鮮血已經將整個地面結成一層厚厚的鮮紅的冰。
「我們損失多少?」呂世皺著眉頭問道。
身後的書記立刻上前,小聲的匯報道:「啟稟闖王,經過昨夜一戰,我們犧牲兄弟一千一百,負傷的已經不必統計。」
呂世深深的吸了口氣,是的,就連呂世和春蘭都已經負傷,可想其他兄弟如何,真的是負傷的可以不計了。
看著遠處李自成的營地裊裊的炊煙,再看看在四面上上源源不斷行駛下來的,一對對增援李自成的官軍隊伍,呂世小聲的嘀咕道:「呵呵,這次洪承疇可是真的拚命了。」
「是啊,這洪承疇老賊,還有那張元,這次對我們可是做了最後一擊的打算,如果這次再讓我們衝出重圍,他們就再沒與我們對陣的資本,再沒了取勝我們的希望了,他能不拚命嗎?」春蘭回答著呂世,語氣裡沒有恐懼與擔心,有的卻是驕傲。
「下一步我們將怎麼走?」大朗上前請示道。
「我們不突圍了。」呂世豪邁的一甩手,將帶血的寶劍在陽光裡揮舞幾下,帶起一陣耀眼的光華。
「為什麼,官軍勢大,我們應該突圍而去保住我們的實力。」書記大急,立刻上前建議。
「我知道官軍實力強大,但我更知道,在我們的身邊周圍,有我們在陝西,我們以後的幾乎所有的大敵,洪承疇,周暨,張元,賀人龍,李自成,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人,這樣的聚會太難得了。」呂世瞇起眼睛,嘴角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這些人,我們平時請他們到一起還沒有機會,既然大家都聚在了一起,那我們就診的要好好的珍惜。」
書記和春蘭想想,恍然大悟,呂世這是要以自身為誘餌,吸引住現在,將來所有的敵手,等著外面的援軍到來,將這些該死的敵人一網打盡啊。
真的將所有的勁敵在這次大戰裡一網打盡,那麼,以後的大明北方再無名將,自己等的發展將不可限量,這將是一個光明的前景,但這個前景卻是以闖王的安危為基礎,與是,立刻被所有聞訊而來的兄弟所反對。
敵人可以一個個消滅,地方可以一點點佔領,但是,失去了闖王,大家就失去了一個目標,一個勝利的引導者,一個希望的指點者,這樣的代價,絕對不是大家所能承受的。
「我們還能堅持多久?」呂世笑著問身邊所有的兄弟。
這些兄弟互相看了一下,一個隊長站出來,大聲道:「按照現在的傷亡情況,我們戰到最後一人,我們還能堅持三天。」
是的,我們不會投降,我們會戰到最後一人,但是,那樣,我們的戰鬥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的援軍大約多長時間能到?」呂世笑著問書記。
那書記上前道:「按照計算,三天能趕到戰場。」算了下之後:「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夜,也就是說,援軍還有三天兩夜。」
「不。」呂世否定了書記的計算結果,面帶驕傲的大聲說道:「我堅信,我們的援軍會在明天上午趕到。」然後看看四周疑惑的目光,呂世大聲的說道:「我堅信,我們的援軍會在明天上午趕到。」
大朗精神一震,也大聲的吼道:「我與闖王一樣,我堅信我們的援軍,我們的兄弟會在明天上午趕到。」
沉默片刻,幾乎所有的兄弟一起堅定的吼道:「我們堅信。」
「既然這樣,那麼,我們就一起堅持,堅持到明天上午,徹底消滅我們所有的敵人。」
當第二天的朝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官軍集中了全力,徹底的攻破了呂世的大營,在呂世殘破的營地裡,慘烈的廝殺隨處可見,整個山谷已經被殺戮怒吼所充塞,鮮血與碎肉到處橫飛,旌旗與刀槍亂舞。
這是最後一戰,賀人龍,張元,李自成,張存孟等等,所有的人都衝下了山谷,加入到了這場最後的廝殺裡,洪承疇也放棄了在山上的大帳,將中軍大幬移到山谷裡,移到了戰線的最前沿,他們知道,只要半天,不,只要幾個時辰,勝利者一定是他們,勝利也一定是他們的。
呂世砍倒了眼前最後一個敵人,迎面對上的,便是李自成。
「怎麼樣?投降嗎?」李自成得意的在戰馬上大笑著,嘲笑著呂世的不自量力。「但是,我不會接受你的投降。」李自成笑過之後,惡狠狠的道。
呂世將綁著寶劍的汗巾緊了緊,對著李自成輕笑道:「我也不會投降。」看看李自成身邊那些得意狂笑的官軍的醜臉,呂世看看圍繞在自己身邊不足五百的兄弟,還有緊緊相隨不離不棄的春蘭,對李自成笑道:「我堅信,我會笑道最後。」
「是嗎?」賀人龍戲謔的問道:「你還會有機會笑嗎?」
張元拖著肥厚的身軀,痛快的大笑:「你已經死定了,死人是不會再笑的。」
遠遠的,洪承疇不無惋惜的道:「可惜了一個人才,奈何為賊?我也不敢留著你,我更不敢看到你的笑,因此,你必須得死啊。」
呂世深深的吸了口氣,遙望遠處的天際,他已經聽到了滾滾的雷聲,其實,那不是雷聲,在冬日裡,也不可能有雷聲,那是自己兄弟的腳步聲,那是根據地特有的虎尊的炮火聲,那是根據地特有的炸藥包聲,那是自己兄弟們的吶喊聲。
呂世提氣大吼:「兄弟們,隨著我做最後一戰,讓我們完成我們的使命,讓我們一起改變歷史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