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會戰是怎樣開始的?
無論幾方多麼心急,但是,至少在這個時代。一場主力會戰,都是由綿延的前哨戰掀開序幕。渭河兩岸的官軍闖軍也不例外。
無數支輕騎小隊,在渭河南北反覆糾纏,試探,對沖,拚殺。雙方都要竭力控制戰場,遮住對手的偵察幕。掩護自己主力展開。在會戰之前,會有連綿不絕的一系列小規模戰鬥,直到將雙方主力大軍。最終引向最後決定命運的會戰戰場。
當雙方十幾萬大軍呼喊著結成陣型互相衝殺,在此之前,也許就是幾個月的對峙,雙方鬥智鬥力,後方竭力供應。才在最後,凝結成歷史上某次光輝耀眼的會戰之名!此次渭河間,大明和闖軍爭奪陝西之間最後的會戰,也不會逃開這個路數。
這些斥候小隊,官軍裡,賀人龍不惜血本的派出了自己久經戰陣的親兵,而闖王呂世這裡,卻憐惜的收攏了萬里挑一的監軍士,而是派出過天星最得力的部下。
斥候的連番接戰,官軍的主將相當謹慎,闖王呂世更是小心萬分,無論如何對於初接這麼大戰陣的呂世來說,為了對自己負責,為了對追隨自己的兄弟們負責,對即將展開的決戰,心中沒有半點僥倖,而更多的是戰戰兢兢。
反觀官軍老軍伍杜文煥來說,何嘗不是如此?整個陝西,其實往深
層次裡說,關乎整個自己為之效忠一生的大明朝廷來說,這一戰,更加重要。
這正如巡撫大人李應期說的那樣,勝則大明國運長久,敗則陝西盡沒,那闖賊將再無可控制,剩下的是什麼?佔領了幾千年來的帝王之資,席捲天下,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在幾千的歷史裡,幾十個朝代,只要佔領了這裡,便是一個時代無可奈何的結束,一個新興帝王的崛起,這絕對不是這些對大明王朝忠心耿耿的士子官僚集團能夠忍心見到的。
所以,無論是傾盡全力的闖王呂世,還是傾盡全力的兩位巡撫,都將這次決戰,看做是興亡天下的拐點。
在這種默契下,?雙方主力,在前哨輕騎的掩護下,進抵河岸紮下連綿營盤的陣地。穩住陣腳,展開大隊。
主力就算佈置停當,可這會戰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打起來的。雙方都要尋求主動的地位,適合自己的戰場,都想逼迫自己的對手,進入自己的戰場,反覆哨探偵視對手兵力佈置的薄弱點,樵采之路如何,糧草運輸的路線,後路穩妥否?何處要隘是對方所必保,對方所必救?總之一句話,就是竭力保持住戰場的主動權。
牛兒已經趴在草叢中,叼著一根草棍四下打量了許久,前面,就是渭南最大的河流渭河,雙方不約而同的將它作為一種分界,一個互
相防守,而使得自己能夠從容整軍,以便全力一擊的界限。
但是,這是決戰界限,還是雙方斥候巡哨拚死爭奪的地方。
牛兒,這個當初在闖軍入蒲城的時候,還沒在連天的,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找回自己的魂,一副狼狽到了極點模樣的前蒲城官軍小旗,一個還沒有品級入流小軍官。這個時候已經是裝束整齊,身上穿著闖軍黑虎騎兵隊紅色的制式戰襖,更在連續的飽飯供養下,已經絕對改頭換面了,原來臉上菜色和晦氣色早就不見,可是倒也沒看出多少精悍味道,還是那個黏黏糊糊的模樣。
這次被派出來,雖然沒有披甲,因為在這次行動中,他們幾乎沒有危險,同時,穿上那烏龜殼子般的籐甲,在內心裡,就有絕大的牴觸,原因就是,那個他終於在楊凡主持下娶進來的妓院小紅之後,對這個詞彙絕對反感。尤其這次出行任務,兩面圓形的籐甲烏龜殼,穿在身上更加不方便,其實,說準確點是更加不方便逃跑。
原來在官軍裡是個小旗,現在在闖軍裡頭,不過是念他當初投靠混城有功,而且馬術也還來得。提拔到了過天星直屬騎軍裡頭當差。這次騎軍掃數而前,做為闖軍放出來遮蔽戰場的主力,他牛兒自然也就跟隨。
這次,跟著牛兒的,大部分都是原先蒲城裡投降過來的兄弟,其
實,大家是沾了牛兒大哥楊凡的光。
當初蒲城饑民**,卻正趕上楊凡按照規定休假,饑民爆亂,街坊裡那些活不下去的,也紛紛舉起木棍刀槍加入,楊凡由於太多的原因,被街坊推為首領,楊凡也是有遠見,經過一番猶豫之後,毅然加入,指揮流民大軍攻打官軍接應闖軍入城,因此得功,被呂世接見,一番懇談之後,更是被耿奎等喜歡,於是,就被委任為蒲城守備,協助闖軍派出的政務官,管理這蒲城。
說是私心也好,說是能力也罷,自然而然的,楊凡就將這個兄弟牛兒推薦給過天星成為見習武長。
但是,自從當了這個闖軍武長,牛兒就感覺渾身的不自在,原因無他,那就是闖軍軍隊裡的規矩太多,根本就與官軍不同,尤其是那些宣傳員,整日在那裡,拿個大鐵皮話筒,絮絮叨叨的跟大家講大道理,對於一個老兵痞來說,簡直煩上加煩,還有的就是那沒完沒了的訓練,讓有種新婚之喜,吃上幾頓飽飯的他,樂意於那床上之事的他更加吃不消。
但是,闖軍待遇好,但軍法更嚴格,雖然沒有了在官軍裡動不動就可能被上官殺頭的危險,但是,一頓皮鞭卻是少不了的,因此上,這次接了任務,心中是萬分歡喜,這是一個躲避辛苦的好機會。
別地的闖軍兄弟,都已經早早的過了河
,巡視到對岸裡去了,只是牛兒,還以各種借口磨蹭在最後。他從草叢裡頭爬起,周圍手下看到他一動,以為牛兒就要繼續向前。都起身站起來,紛紛活動已經被凍得麻木的腰腿,按著腰間兵刃。準備回身到丘下馬樁處拉馬。?結果牛兒只是從趴著變成蹲著,叼著草棍繼續打量著冬天裡,微微的光亮中對面景象。
對面河岸,草木森然,在呼嘯的北風裡,搖動明滅,似乎有無數怪獸深藏之中。一節屍體就半里半外的躺在那裡,顯然已經死去多時,順著身子流下來的鮮血,早就凍成了堅硬的冰坨子。
「那一定是個倒霉的斥候。」牛兒堅定的判斷,因為,從那屍體露在草叢外的衣著上看,就是一個張家軍的鄉勇,闖軍,絕對沒有這樣的顏色服裝,同時,闖軍兄弟也絕對不會將自己的袍澤的遺骸留在外面,即便就是為了這一個倒霉蛋的屍體的回歸,可能要搭上幾個,乃至幾十個兄弟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這事,在呂世闖王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小女孩七進七出幾十萬官軍邊軍大陣那時候起,就成為了一種傳統,其實更是一種榮耀。這種在牛兒認為絕對犯傻的舉動,在這將近半月的斥候廝殺裡,已經無數次的上演。他的手下耐不得了,紛紛低聲開口。
「這等到什麼時辰,才能看得清楚?頭,還是朝前。才能看
清楚對岸景象!」大家對這個老兵痞非常不滿,所以言語上,就沒了在闖軍隊伍裡,對上級恭敬的喊職軍銜的習慣。
其實,雖然那些宣傳員的說教對老兵痞來說幾乎不起作用,但是,對這些年輕的兒郎,觸動極大,尤其闖王的那個城門宣言,更讓大家心嚮往之,並為闖王的那句承諾熱血沸騰。
但是,老天不公,自己等被分配到了這個牛兒的手下,簡直就是對大家熱情的一種煎熬,要不是闖軍紀律森嚴,大家早就一窩蜂的跑過了老沙河,和那些官軍尋探拚個你死我活,為自己死去的親人,為身後無數父老拚命了。「俺們是降軍,正是要立功的時候,瞧瞧那些勝捷軍調入俺們軍中將領的臉色!出來哨探,也是俺們是俺們,勝捷軍是勝捷軍,再沒有混編的事情。這個時候只怕那些勝捷軍哨探都已經過了高粱河,朝前頭摸去了!俺們在這裡守著,什麼時候能探出點明白消息?銀牌牛酒犒賞俺是不敢想,至少不恁得遭人白眼也罷!」?「闖軍已經整裝待發,官軍也已經磨刀霍霍,這個時候多摸清楚一點當面地勢,將來渡河大隊北進就便宜了一分,非要等到官軍出現了才罷?」?「他媽的,俺們命不好,攤著這麼個牛兒孬貨!要不早就和其他兄弟們一樣,過了渭河,抓了幾個官軍回來套問口供,說不
定就是一場大功,闖王也會接見呢。」?牛兒只是蹲在那裡,對底下人的低聲抱怨,就當沒有聽見。?不管是地方豪強塢壁,還是零星可見的官軍巡哨,看穿戴,破破爛爛的,不是賀人龍的親兵,也不是張家軍的嫡系,遠遠的就看見了牛兒這一隊人馬,也只是遠遠看著,並不去干擾。
這一隊官軍的巡哨,現在絕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混飯吃罷了,沒必要真的拚命。再說了,沒玩沒了的前哨戰的失敗,也讓他們這些客軍看到了闖軍的強大,根本就打不過人家,衝上去招惹人家,不過是為人家添戰功人頭,那是何苦來哉?
這時候,突然一陣馬蹄聲響,就在渭河西岸,衝過來一隊小馬隊,馬上幾個精悍的漢子,圍著一個穿著文官袍服的官員直接奔到河邊,到了河邊,一群人馬站定,那文官輕輕的代馬上前,手打著涼棚,遮擋下東面的陽光,向河岸對面觀看,臉上的神情無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