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已經漸漸進入十一月,小冰河期的中國北部,比往年更加寒冷,呼嘯的北風,帶著沒有半點水分的黃土,在黃土高原上滾滾南下,席捲著渭南關中,讓本來還算暖和的兩地干冷無比。
離開闖軍出兵渭南,兵臨蒲城城下已經一個月,闖軍就那麼不溫不火的在蒲城外,住在自己家裡一樣,按照在根據地裡那樣的操練圍困,一點都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也似乎根本就將這裡當成了家。
早操過後,便是午間休息時間,闖軍眾將依舊按照習慣,有事沒事的聚集到呂世的大帳裡,談天說地嘻嘻哈哈。
按照習慣,這戰陣一開,本來是兵凶戰險,大家應該緊張才是。
不過,一切都有意外,現在的闖軍就是這樣的情況。
對於蒲城,大家按照圍點打援的方針,只圍不攻。既然只圍著不攻打,那大家還真就似乎忘記了攻城這件事。尤其是上次一戰,殲滅了張十五與張存孟的精銳,讓守城一方實力大損,再以闖軍各種超乎時代的攻城手段,拿下蒲城,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不過是想貫徹圍城打援的思路方針,把這個對於官軍來說的要點,放在那裡,成為一個真正的魚餌。同時,那一戰,徹底打掉了蒲城守軍小動作的想法,老老實實的蹲在城頭,看闖軍呼喊訓練,看人家掃蕩四周農村,看渭南大地慢慢進入闖軍鼓掌,看,自己的倉庫慢慢變得乾癟而一籌莫展。
而外圍官府援軍,在上次一次性受降四縣衛所軍戶之後,再沒一兵一卒前來騷擾窺視,這讓大家感到非常無聊。
至於賀人龍整軍經武,這事情趙興早就掌握其中。對賀人龍的所作所為,大家不但不著急,反倒是為賀人龍著急,怎麼這麼慢,都什麼時候啦,還不送丁壯人口來?現在,根據地七縣,那些如雨後蘑菇一樣冒出來的工廠,各地興修的水利,道路,開墾荒地,等等等等,讓勞動力缺乏嚴重,正需要人手。
上次一戰,一下收攬了近六千的丁壯,這下子,讓嗷嗷待哺的根據地勞動力市場看到了一種希望。
渡口那裡,趙梓先生已經派來子修師爺幾次催促,再抓些丁壯以充實嚴重缺乏勞力的人口。
在迅速瓜分了六千丁壯之後,不但給予善待,而且還鼓動他們捎信回家,招募更多的丁壯勞力。
但是,呂世看的比他們遠,他絕對不會讓現在渭南的丁壯無序的遷移,然後在開春建設渭南關中的時候,再次重複原先的情況,於是,在政務官在守備軍小隊保護下散落四方,發動群眾,施行政策的時候,就開始宣傳以後渭南的美景,讓大家安心建設。這下子,在故土難離的顧老觀念下,在美麗的前景前,幾乎沒有人口流向原先的根據地,因此上,根據地的勞力缺失根本沒有緩解。
於是,在所有需要勞力的老闆,政務官,老營,還有趙梓縣尊的腦海裡,就有了一個解決勞動力辦法的想法——搶。
說白了,就是俘虜官軍,然後,讓這些俘虜參與地方建設。
俘虜,畢竟出身在那擺著,按照闖王的說法,必須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改造才能放歸社會,否則,在那些俘虜裡的地主豪強子弟,或者是地痞流氓,破落戶,影響了根據地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穩定的社會,那將得不償失。
今天,根據地各界人士派出的代表,或者是乾脆各個大小老闆齊聚一堂,紛紛強烈要求闖軍出擊,多抓俘虜,然後大家分配了,美其名曰代闖軍管理教育。當然,也都滿口的答應了呂世善待俘虜的要求,並答應一旦按照闖軍規定,一年期滿,立刻還俘虜自由,任憑來去。
在根據地各界要求闖軍出擊的呼聲裡,趙梓先生派來的師爺子修先生最是積極,這讓呂世都開始懷疑,這次大家一起趕來,是不是就是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師爺鼓動的。
子修師爺,現在意氣風發的很,就站在一群闖軍將領幕僚之間,對著呂世闖王大呼小叫,根本就當自己是個老人核心。
「闖王,你再不給我派三千丁壯過去,我這個月上繳的稅負可就要減少。」看看呂世無可奈何的苦笑,當時咬牙切齒的拿出殺手鑭:「前軍需要的食鹽賀硝石就要斷絕,你看著辦吧。」
呂世很生氣。要挾,絕對的要挾,這種風氣不能漲,即便是趙梓先生在這裡,那自己也得據理力爭。
當時一拍桌子,大聲呵斥道:「我就是沒人,你把我怎麼滴吧。」然後一臉猙獰的對著子修咬牙切齒的道:「但是,你敢不將食鹽與硝石運進根據地,我就用貽誤戰機的軍法,讓趙興的監軍士辦了你。」
「無賴,絕對的無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子修師爺已經痛心疾首的嘶喊道,但看看已經不再看他的闖王也是無奈,只得轉身做小動作,鼓動其他同來的人上前鼓噪。我是在職的,你可以用監軍士嚇唬我,但是這些商人工廠主,不歸你管,看你怎麼辦。
「對了,我只是一個帶話的,有事你和趙梓先生說去,反正,我的任務就是帶走三千丁壯應急。」無賴,逼急了,誰都可以,雖然剛剛說過有辱斯文,但是,現在誰還管呢?
其實,也不賴子修師爺急,現在的宜川渡口已經繁忙的令人髮指,原本以為黃河封凍,商路就要斷絕,渡口就要進入淡季會解放初大批的人手來。其實,這是歷來的習慣,但是,沒想到的是,不知道哪個商人,可能是勾連關外見多識廣,竟然將女真的馬拉雪橇給鼓搗出來,二郎一見更是歡喜無限,幾夜改進之後,就在黃河兩岸牽起來繩索,用絞盤往來拖動,成為不是火車的火車,就在黃河的冰面上,繼續了熱火朝天的運輸運作。
雪橇在冰面上行走如飛,運力極大,但龍門吊等等大型設備就已經成了擺設,根本使用不上,現在裝卸一切都只能依靠人力,因此上,勞動力,這是渡口急需。
一提起那個雲淡風輕,但目光長遠的趙梓縣尊,呂世就變得無話可說,張張嘴,頹然坐倒,用手摀住自己的臉。連趙梓先生都開始叫苦,那就可想而知根據地現在缺人到了什麼地步。現在,還是耕淡季,應該有大量的農村剩餘勞力,一旦開春盛夏,那時候豈不是要了人命?
疲憊的從後方趕來的三叔,也站出來,對著自己的乾兒子不無不忍的道:「闖王。」
「爹,你老就說吧。」呂世對誰都可以無賴,就是這個乾爹不行,且不說人生以孝道為先,這是風氣,自己這個闖王要帶頭,最主要的是,自己的的確確在這兩位老人身上,感覺到了父愛母愛的溫暖,在這穿越以來,倍感孤獨的時候,這是自己最大的慰藉。
「那個,那個,你能不能再給我派些人手?前線運輸,實在是耗費人力太大。」
這個倒是實情。兩軍對壘,尤其闖軍已經不再是流寇,一切物資都要從根據地大後方調撥運送,需要的夫子人力何止千萬?一個戰兵,最低限度需要五個勞力夫子供奉,四萬大軍,需要的人力何其多?
看看疲憊不堪的三叔,陳車就知道這工作量的巨大,負責總後勤轉運的黃龍顧豐更是忙的腳不沾地,就連向呂世抱怨的時間都沒有。
呂世站起來,歉意的給乾爹施禮:「爹,我這裡實在是沒人了。」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三叔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但是,嘴上是這麼說,表情和眼神裡卻滿是希望:「軍需耽擱不得,我和陳車都已經動員了老兄弟們出力了,所以,你還是想想辦法,這樣拖是不行的。」
看到三叔的抱怨,吳濤上前剛要說什麼,三叔立刻立起眼睛:「閉嘴,你們這幫小子,就不知道為闖王分憂?再不拿出主意來,看不餓死你們這些小兔崽子。」
吳濤立刻施禮不疊,躲到人後。看看縮著腦袋在角落裡幸災樂禍的過天星大統領,簡直羨慕的要死。還是大統領機靈啊,看到三叔一進帳,立刻就把自己無限的隱藏起來。
「還有你。」三叔立刻對過天星開炮。
「有我什麼事情啊。」過天星見躲無可躲,很無辜的站起來,陪著小心,滿臉無辜的道。
「什麼事?你是什麼。大統領,難道是門房不成?這根據地偌大的事業,也有你的一份,你不幫襯著闖王,你的兄弟,你倒是好,還躲起來清閒,你稱職嗎?」
遇見三叔,所有的人都要退避三舍,不但是三叔備份高,最主要的是三叔耿直公平。
呂世這時候也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眼睛雪亮的盯著過天星,「對啊,大統領,你有什麼辦法解決眼前的局勢?」
過天星見滿帳的人的眼光齊刷刷看向了自己,於是,先左右看看,看沒有逃跑的出路,於是,胸脯一挺,大聲的道:「解決的辦法簡單啊,既然他賀人龍不來增援,那我們為什麼不主動出擊?我們來幹什麼的,打仗的啊。」
滿帳寂靜,所以的目光又轉回來,看向呂世。
呂世愣了半天,突然一拍腦袋;「對啊,我怎麼又陷入了固定思維了呢?圍點打援也是打,但人家不來,我也可以主動出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