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山之中的葫蘆峪谷口,這一日遠遠的走來一匹老瘦的騾子,毛長無肉,兩耳下垂,走路都搖搖晃晃,騾子上一個用破布包裹了頭臉的懨懨欲睡漢子,衣衫襤褸,一臉風塵疲憊,腰裡斜別著把破舊長刀,一個不大的包袱鬆鬆垮垮的掛在騾子的後面,整個人和騾子透漏出來的是無邊的疲憊。
葫蘆峪寨門山口有幾個抱著長槍木棍,衣衫單薄的嘍囉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慵懶的曬著深冬的太陽,談論著大當家昨日裡擄掠來的那個丫頭,和她身後的淒慘。
那丫頭長相一般,家裡也根本沒有銀錢糧食,只是大當家的不知到哪根筋搭錯了地方,非要興師動眾的掠來,又是可惜了一個苦命人。
說起昨天夜裡女子淒慘的哀號,徹夜不休,聽了實在讓人不忍,最可氣的是山寨上二當家三當家的為討好大當家的還不斷的在屋外叫好,更是讓大家憤恨,都是苦出身,哪家沒有妻女,至於像這樣糟蹋,將心比心各個歎息,只有四當家的吳濤心裡不忍,沒有臉色的站出來說話,卻是打擾了大當家的興致,沒來由的招來一頓斥罵責打。
也是的,這個倔驢吳濤,怎麼這麼的不會看大當家的眼色,在這個山寨裡名義是四當家,但都不如一個大當家的親軍家丁來的實在,手裡也就那麼十幾個也是講義氣和有些正義感的兄弟能招呼得動。
不過由於人是急公好義,仗義豪爽,倒是多得下面嘍囉愛戴,怎耐時事比人強,嘍囉愛戴又能怎地,畢竟你是後來的,本就人單勢孤,更加上老是在大當家的耳朵底下呱噪,不要大當家的做這做那,很是不得大當家的喜歡,若不是那次出去劫掠出了意外,救了大當家的一命,怕是早已經吃了板刀肉。
但正是這次救命之舉,反倒更得大當家和那些幫閒不喜。
人就是這麼怪,明明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但老想著好像是被人輕看,顯得自己無能一般,哎,人啊!尤其是吳濤這樣的好漢好兄弟,怎麼就這麼一根腸子不知道好歹,明明知道大當家喜歡這黃白之物,好些女子酒肉,你就在他耳邊如其他人般唱些讚歌,攛掇著哄著大當家高興就得了,哪裡如這樣今天指責大當家這裡錯處,明天希望大當家的改掉一些毛病,後天乾脆頂撞了大當家的,還鬧的大當家的不快,順帶著自己不快。雖然你的提議都是為山寨的前途和我們這些苦兄弟們好,但我們也不能得到好處,境況依舊,山寨也就這樣沒有一點變化,倒是你吳濤得罪了山寨上所有的其他頭領,日子更加艱難嘍。
看看二當家和三當家的多好,一個個打起來那是十個不如一個,但在大當家阿諛奉承面前,那是一個頂上十個,對大當家投其所好給出的那個主意那是一個比一個陰損,但誰讓咱們大當家喜歡這口呢?四當家的就是不知道這裡是誰說了算,我們都替他不值。
如此小聲的嘀咕著正說的開心,遠遠的看見一騾一人徑直朝山寨走來,當時大家很是詫異,這裡遠離大路,輕易不來人走動,今天倒是稀奇了,這裡是什麼所在,土匪的地界,竟然有不開眼的送上門啦!忙打起精神端起槍棒喝阻。
「呔,哪裡來的野小子,這裡遠離大路,到得這裡何事,難不成是大戶說客,如若不是,定是官家密探,到叫你撞在我等手裡,那就壞了你的性命!」本是閒的無聊,這番正是狐假虎威,大家仗著人多勢眾好一番叫囂。
來人卻不說話,只是騎著那匹瘦騾子蹣跚向前,等到了跟前,等嘍囉羅皂完了,才呵呵笑著揭下頭上的包裹頭巾,對著山口領頭的那個小頭領笑罵道:「好你個二狗,真的出息了不成,我也不是大戶說客,更不是那狗官家的探哨狗子,倒是你陳家三哥哥來討要年初你欠我的那壺好酒,哈哈哈,要債的來啦」
那叫做二狗的嘍囉定睛看時,卻不是原先村上的陳三,還是那個,忙叫大伙放下槍棒,趕緊跑過來抱拳見禮,滿臉陪著笑道:「我到是那個,卻是三哥來了,不知現下裡哪裡發財,又是什麼好風把你刮來啊!」
陳三騙腿下了騾子,上前拱手道:「發財倒是沒有,這不落魄了,想起這葫蘆峪裡你二狗哥還欠著我一壺好酒的,巴巴的趕來討要,也好繼續買碗稀粥度命!」眾人一見是熟人就一起開心大笑起來。
二狗馬上趕過來牽了牲口招呼過來一班站崗的嘍囉與陳三引薦:「來來,都愣著什麼?還不過來見過我家哥哥陳三,我家哥哥陳三那也是四當家的把兄,勇武過人且見識過人的,來來大家多親多近!」
一幫大小嘍囉就紛紛上前斯見,見禮完畢,陳三轉過身在那個破包裹裡摸索出一把銅錢來與大家散了,大家歡天喜地的接到手裡看過,那都更是歡喜不已,卻原來都是十成十的上好制錢,要當得市面十文小錢花銷的,就這一甩手間抵得上市面上百文的饋贈,忙不迭的收在懷裡,上來與陳三相見那更是熱絡。
確原來大明初期規定所有的銅製錢都規定為銅七鉛三,銅幣當重一錢,但是不法商人卻把大明發行的銅錢融化了提取銅來鑄造銅器出售以賺暴利,造成市面錢荒,雖經官府多方打擊,但總是屢禁不止,沒奈何萬曆朝改定為銅六鉛四,每枚銅幣重一錢二分,泰昌、天啟兩朝的銅幣也沿用萬曆朝的規矩,這樣扣除費用大明得到大量錢息(銅,鉛差價,大約是兩分,這樣大明每年可得錢息上百萬,用於軍費開支和充實內庫)商人卻無利可圖,慢慢的也就抑制了大明錢荒。
泰昌、天啟兩朝以來,東林黨把持了南京鑄幣司,從此以後生產的銅錢就一代不如一代,到天啟二年,南京鑄造的銅錢已經下降到了銅三鉛七,重八分,到天啟三年,南京新出爐的一批銅錢竟然已經是銅一鉛九,重量也破天荒地降低到了四分一枚,錢息更是每年只是上繳幾萬兩,其餘的都飽了私囊,這樣在蘇州等地,大明的百姓自發地興起了抵制天啟銅錢運動,這次的抵制風潮長達八個月之久,讓南直隸東林黨焦頭爛額。
到天啟五年的時候,就是那個大權奸臣魏忠賢乘廣寧慘敗案大勝之餘威,悍然發動了鑄錢案,但這不過是傳統的黨爭狗咬狗而已,魏忠賢不過是他朱由校養的家狗,而東林黨那幫子人分明就是群搶食的野狗罷了,結果魏黨大勝,東林倒台,但這不過是換了個鑄造錢的人罷了,魏忠賢一黨把持鑄錢,但是魏忠賢一黨可比東林有良心的多多,把大明發行的鑄錢由銅一鉛九變成銅四鉛六,多少平息了民憤讓人可以忍耐,而上繳內庫的銀錢也達到歷史最高到三百萬兩,這樣才不再拖欠了關寧的軍餉。雖然這些軍餉發到士兵的手裡是多少,那就總比沒有強了,所以世面上制錢都不堪用,很少見到這壓手的好銅錢,怎不讓大家高興,這樣的好銅錢百姓都在背後裡稱為肉好錢,那是非常難見,即便是得到了也是收藏起來捨不得再花銷的。
大家熱絡完了,陳三道:「還要勞煩二哥進去通報一聲,再給我那把兄知道我這個不爭氣的兄弟來看望他來了,啊對了,順便給我稟報你家大當家的一聲,就說我陳三前來拜山!」
這是規矩,規矩不可費。
那二狗忙笑著道:「說什麼勞煩,大當家那裡你也不必去了,他正在睡回籠覺呢?想來現在還沒起來,咱們兄弟也沒必要觸這個霉頭,徒惹一身不快,還是我領了三哥直去寨子裡看望四當家便了!」也不等陳三達話,把牲**給一個嘍囉好生照看,就牽了陳三的手直接進了山寨,望後面去了。
陳三一路上口裡答應著二狗的羅皂,一面細細觀察寨內情形,但見山寨裡的嘍囉一個個散漫鬆懈,刀槍不整,病怏怏的無有生氣,山寨裡的眷屬更是一個個神情恍惚面有菜色,但看看幾個叫花天的親軍家丁倒是衣衫光鮮,紅光滿面,在寨子裡倒是談笑風生趾高氣揚,而每經過一地,其他嘍囉家屬定是畢恭畢敬,但轉身時候卻是厭惡萬分,看到這裡心裡倒是底氣十足了。
原來陳三說出葫蘆峪的地形特點和叫花天的為人以後,呂世就上了心,和黑虎星陳策等與陳三商量怎樣拿下葫蘆峪,但可惜現黑虎軍正在修整恢復之中,大家都忙的腳不點地。雖然大家急需要一個老營的安穩所在,但也的確騰不出手來,大動干戈的去力戰。
依黑虎星的意思那就是領上大軍打他娘的,而呂世卻不同意強攻硬上徒增傷亡,因為在呂世看來,不管哪方傷亡都是窮苦兄弟之間的性命,所以議論來議論去也沒有一個好的辦法,但事先的偵查工作還是要做的,就命令陳三以探望把兄的借口到葫蘆峪走一遭,一來瞭解對手虛實,二來如果能勸得吳濤反水,在攻打葫蘆峪時候做個內應,那就事半功倍了。
陳三領了任務,挑了一匹老騾子,還特意找了件破爛衣裳,把自己整成風塵僕僕的樣子,好像從遠處趕來似的,還在三叔那裡領了一批銅錢應急。
輕鬆上山,細心觀察下來,眼見裡不但嘍囉沒有訓練,恐怕連吃飽都難,再看看叫花天的家丁親軍倒是紅光滿面,證明山寨裡並不缺少糧食吃喝,只是叫花天不願意把東西拿出來供大家共享,這與黑虎星山寨那是有天壤之別,慶幸自己得遇明主的時候,心裡就有了一個大膽的計較。
卻道是富貴險中求,這情形正是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