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口之戰如火如荼的進行著,趙大海帶著自己手下的兄弟在用生命和熱血阻擊著邊軍的進攻。
呂世這裡,抓緊這血肉換來的難得時間,經過短暫的休息,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再次整裝出發。
老人孩子依舊被緊緊的保衛在隊伍中間,輜重物資一件不少的再次被裝車或者由輜重兵肩挑背扛有序前行。
雖然得到了休息,但是連日的的趕路,也讓這些百姓輜重兵開始變得疲憊不堪,行軍速度已經大大減緩,呂世站在高處看著慢慢蠕動前行的軍隊,不由皺眉歎息,過天星和三叔等卻依舊充滿樂觀。
當大隊人馬順著河谷在綏德城外逶迤而過的時候,綏德縣令周暨就扶著垛口看著晨曦裡隆隆而過的賊人大軍,這時候才知道,趙千戶輸的其實一點都不冤枉。
且不說自己面前,堵在自己門前的三百戰兵依舊精神抖擻,就是那長長的隊伍裡的戰兵就讓自己膽戰心驚。
開始的是一身火紅的騎兵,排著整齊的隊伍,在漸漸升起的朝陽裡肅穆威嚴的遠去,緊跟著的就是腳步齊整一身黑衣籐甲,雪亮扎槍的隊伍,一行行一列列健步向前,那扎槍森林反射的朝陽都快刺痛了自己的眼睛,這還不算,這隊黑牆一樣的槍兵隆隆過去,再次出現的竟然是一群群開始有了隊形,腳步也變得整齊的,頭裹手巾,身穿老羊皮襖的漢子,歡天喜地趾高氣揚的在河岸那面呼嘯前行,仔細看時,竟然就是原先自己簽丁的那些漢子,天啊,什麼時候,那些腌臢的漢子變得如此有紀律,如此像個兵,如果當初這些簽丁能有這樣的紀律軍規,說不得就不會敗的如此淒慘了吧。
在周暨和鄭千戶的眼裡,這些投降轉而加入了桿子隊伍的簽丁一夜的變化,在黑虎軍的眼裡,簡直就是慘不忍睹。
一頓馬肉白饅頭,加上軍師派人來組織,叫大家當著所有兄弟們的面述說自己的淒慘身世,並被一次次問為什麼會是這樣,如果不是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官酷吏,不是那些強取豪奪橫行地方的豪強地主,不是本來不是他們該交納的稅負,不該供養的王爺,那自己怎麼能會是這樣,當一個個跳出去上前哭訴的時候,在驚天動地的嚎啕聲中,大家才知道,感情不管是自己還是是昨天曾經的對手,都是苦出身啊,都是被那些貪官污吏欺壓擺佈的走投無路的兄弟啊,那還打什麼,那還呆著幹什麼,抄起傢伙,跟那些讓我們沒飯吃,沒衣穿,並且還將餓死我們欺壓是我們的壞蛋拚命去。
人就是這樣,只要給他說明白原由,再給他一個理想目標,加上羊群效應,那立刻就會與原先完全決裂,立刻脫胎換骨,於是昨天頭午還打生打死的敵人,現在已經就是親如兄弟的戰友,並且煥發出絕對與眾不同的潛力和面貌。
這樣的結果讓趙興和陳策更是佩服起呂世的天才手段,這個法子推行下去,那以後面對官軍,是不是派出一群大嗓門的站在敵陣之前一陣吆喝就萬事大吉。
當然這只是想想罷了,理想的前提是你還要配合給他們一定的物質,好在,現在的臥牛山不缺物質。
十幾萬斤的馬肉,就完全可以滿足這些吃貨的**了,一人一件棉襖就讓他們從裡到外的溫暖。
於是展現在周暨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個讓他吃驚到掉了下巴的場景,不過周暨和縣丞現在卻是患得患失,這樣也好,就可以將原先愁死人的撫恤錢糧推掉了,誰說你的子弟戰死啦,那不是在那隨著流賊南下的大軍裡嗎,你的子弟已經當了流賊了,我不打你個勾連賊人法辦就是我這個清官好官手下留情了。
這些大隊人馬過後,緊跟著就是幾千男女老弱,但這些老弱過來的時候就更加讓周暨等大小官員,(就三個)驚掉了下巴。
這還是流民嗎,看一個個腳步穩健,面上更是紅光滿面,身上一個個穿的光鮮無比,那一身身新衣都開始讓周暨這個大老爺相形見絀了,周暨的官袍還是穿了幾年的了,背後都打了補丁的,怎麼他們穿戴的竟然比自己還好。
「來了,來了,是運輸物資的大車,我的媽呀,那得有多少輛啊,一眼都快看不到頭了,還有馱馬毛驢,那更是首尾相連看不到首尾啊,快看,還有十車老人,感情那些老人是被優待坐車前進的啊,嘖嘖,好福氣啊!」
擠在城牆之上的,被簽丁守城的百姓老弱,現在哪裡還是守城,乾脆就是趕來城頭看大戲來了,不但是看了一出大戲,更是看了一出被人羨慕的要死的大戲。
就那些看到前面剛剛過去的俘虜新軍裡,看到了自己兄弟兒子的身影,都開始暗暗慶幸他們的好歸宿了,去那樣一個桿子裡,去那樣一個能騰出大車讓老人乘坐的桿子裡,是不是一種幸運,比在這裡今天活著明天就餓死強。
再次走過的是一排排扎槍的運輸隊伍,雖然陣列腳步不如原先黑衣軍伍嚴謹,但這已經不是自己知道的大明軍隊所能比擬的了,看著那從容前行的隊伍,周暨從心裡發出一陣陣無力的感覺。
搖搖頭,轉身踉蹌下城,不必費心守衛城垣了,第一,人家也沒心思攻打自己這個破落的縣城,第二,也是自己最無可奈何的結果,就人家那樣的戰鬥力,想拿下自己這個縣城,想來都不用一鼓時間就完事了,這是一個讓人怎麼不沮喪的結果。
失魂落魄的周暨回到大堂,呆呆的看了房梁半天,最後有氣無力的喊道:「來人啊,筆墨侍候,我要上書延安,上書朝廷,將我所見所聞據實上報,希望朝廷重視這股強匪,如果不再短時間內加以剿滅,一旦放虎歸山,朝廷將永無寧日!」
原先的師爺,現在的縣丞習慣性的侍候了筆墨,然後輕輕問道:「那以後呢!」
周暨迷茫的看了看那位知交縣丞,愣了半天,最後長歎一聲,無奈的道:「以後,誰知道呢,或許這樣的賊人會越來越多吧。」想想提起筆來,剛要下筆,又搖搖頭歎息道:「為什麼會更多,天災還是**,**更甚天災啊,天災不產糧食,而**卻會出產桿子,而且還會豐收,剩下的便是巡撫的事情了,與我已經無干,願意如何就如何吧!」
一封加急的周暨對桿子實力的奏報,被千戶捨出了唯一一匹戰馬上報給了延綏巡撫處,第一時間送到了坐鎮米脂的錢贊畫案頭,正是這封詳實的奏報,改變了延綏巡撫府被授權全權總策劃圍剿臥牛山流賊的錢贊畫的前堵後追的思路,也給呂世帶來了滅頂之災。
延綏巡撫岳和聲病了,一來是年事已高,這兩年來疊經朝廷變故,又有閹黨案子牽連,好不容易投靠了清流一黨卻又出了蒙古韃子犯邊,糜爛三鎮五府十一州縣的慘事,被擄掠的人口錢糧無數,大明在這一段已經變成了白地,還沒等自己緩過口氣來,這又出現米脂賊興破城大事,雖然縣城被最後收回,但皇上卻看出期間貓膩,在言辭切責之後,一定要那臥牛山賊人的人頭交差,然而賊人勢大已經依靠地方都司衛所不能為,這才借兵邊軍,這樣事情就越鬧越大,再也摀不住蓋不住了,看來,這次無論是這股賊人是否被剿滅,事後都要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了。
當時在接到吏部傳來皇帝口諭的時候,自己第一個就是引咎辭職,想以退為進,最起碼還能個告老還鄉,帶著這些年的積蓄會江南老家做個富家翁的,但是,結果是上奏去了,恢復極快:「推諉責任,該殺!」
就這一句就徹底的堵死了岳和聲的去路,現在,擺在岳和聲面前的只能是剿滅桿子拿了那呂世等的腦袋,要不就是自己走上屠場。
在這多重打擊下,哪裡還能支撐的住,當時病倒,結果這圍剿事宜交給都司,但巡撫府上也不能不出面做個樣子,更何況那些都司官員正想著推諉責任,巴不得你不下令我不行動,只有巡撫下令我再執行,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我們什麼過失責任的。
沒奈何,岳和聲只得再次提拔心腹錢贊畫為五品,統一施行圍剿協調各部官軍鄉勇事宜,大事來報,小事就可自行做主。
大家不要誤會巡撫是要他錢贊畫在戰後背起黑鍋,這剿匪不利的黑鍋也不是一個小小贊畫能背得動的,岳和聲不過是看著錢贊畫還有些能力,把差事辦好了大家高興,辦的不好,也是無可奈何,自己是真的沒了精力再管了。
於是將大權放給自己認為有些能力的錢贊畫,在交給權利的時候,殷殷教導連說拜託。
大權在手,錢贊畫也展現了自己的能力,這第一步就差點打賊人一個手足無措,但那呂世賊頭竟然長的一支好鼻子,識破了他錢同的算計,讓他溜之大吉,但好在大家都在算計,你也沒跑了多遠,以後的路還長這呢。
這時候,駐紮在前線隨時調度指揮的錢贊畫接到了周暨的報告,隨著這封奏報還跟著的是一份邊軍總兵郭偉權的軍情通報,更讓錢贊畫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