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隻虎指揮著養精蓄銳已久的兄弟和裹挾的百姓,展開對已經疲憊不堪的不沾泥反攻的時候,不沾泥真的到了窮途末路,
不但自己的手下喪失殆盡,就連那些盟友也已經土崩瓦解,再也不與不沾泥一同奮戰,各個該叛變的叛變,該逃跑的逃跑,現在做困獸猶斗的只有自己的原班人馬,但一個個也是神情慌張恐懼,疲憊不堪,
正是在這個時候,呂世來了,
呂世帶著蓋叫天還有下山虎的人馬趕到的時候,不沾泥的心情不是沮喪而是慶幸,當時雙手向天,發自內心的高呼:「天不絕我,天不絕我啊,,」然後雙腿跪地嚎啕大哭,
於是,第一個無條件倒向臥牛山呂世的便是這不沾泥,看著功敗垂成的一隻虎,在準備拚死反抗的時候,春蘭站到了兩軍之間,在春蘭留著眼淚對自己的哥哥,還有曾經的兄弟輕輕的說,如果繼續這樣兄弟相殘,那麼請哥哥和兄弟大伯在我身上踏過,跟在一隻虎身後的兄弟大伯原先就都把這個小丫頭當成了寶貝,怎麼忍心對這個寶貝下手,於是紛紛丟下了刀槍,
那些追隨一隻虎的桿子在得到呂世保證公平的分配錢糧之後,看看事情也不可為,也一起收攏了自己的手下,退出了小盟軍,
一場慘絕人寰的內部火拚就這樣虎頭蛇尾的收場了,這場火拚沒有贏家,全是失敗者,
望著滿地的屍骸,望著熊熊燃燒的西城,走在汩汩流淌著鮮血的街道,任由鮮血濕透了鞋襪,呂世心中只有悲哀,無盡的悲哀,
事情到了現在,雖然損失慘重傷了大家的元氣,竟然誰都沒有得到好處,怪這些人目光短淺嗎,怪這些人貪婪成性嗎,
想想卻都是無可指責,原因是,所有人做的這些,以站在他們的立場上看,都是想發展壯大自己,而發展壯大自己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在這個亂世上活下去,難道活下去有錯嗎,
答案是沒有,為了生存不擇手段沒有錯,尤其是這個亂世,這個民不聊生天災**,連人都可以易子而食的時候更沒錯,
呂世抬起頭,看看左近,現在的米脂再次被自己的兄弟警戒,各個桿子也打的沒了力氣,都各自按照自己的團體蹲在一起喘氣,這時候精神一鬆懈,你就是再給他千萬銀錢想來也拿不動刀槍了,
蓋叫天的手下已經按照呂世的要求開始救火,那西城平民區已經燒燬大半,有無數無家可歸的百姓在陣陣深秋的寒風中瑟瑟發抖,張著沒有眼淚的雙眼,一家老小抱在一起,麻木的看著灰燼裡的家園,欲哭無淚,
也有百姓東一群西一夥的在殘垣斷壁裡逡巡翻檢,希望能尋找到哪怕是一點點有價值的東西,冬天就要來了,在這場劫難之後,還能不能過了這個嚴冬,即便是過了這個嚴冬還有什麼都沒有的春天啊,
原本這些窮人還可以給那些富人打工賺些吃食,哪怕他們再刻薄,但畢竟還能有點指望,但現在那些富人也將朝不保夕,那就更沒了指望了,
不時的有一陣陣哭號在這寒風裡傳來,單調卻淒厲,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也沒有人去關心為什麼,
「先生,大家都已經回到了縣衙,你也應該過去了,」過天星寸步不離的跟著呂世,生怕哪個不開眼的小子對先生不利,雖然朱鐵更是十二個時辰不眠不休的帶著兄弟們不離左右,但過天星依舊不放心,
這時候看呂世只是悶聲不響,低著頭徜徉在血河屍山之中,不由規勸道,
再往前走便是那堆積的和山一樣的街壘地段,想來這個先生更要無法承受,於是就出言說道,
呂世點點頭,轉回身往縣衙走去,在路上呂世沉悶的對過天星道:「大當家的,這次戰鬥我們其實是最大的得利者,不但錢糧就是人心人手也是最大,」
過天星接口道:「還不是先生調度得法,同時也是那幫短視的東西給了機會,呵呵呵,這真是老天眷顧我,讓我臥牛山得先生,」
「大當家的不要這樣說,沒有臥牛山兄弟收留,我說不得也死在了官府豪強之手,」看看過天星還要說,呂世連忙轉變話題道:「其實我有一事還請大當家的俯允,」
過天星當時大手一揮道:「先生客氣,什麼俯允不俯允的,我早就說過,山寨之事都憑先生一言而決,你也不要問我,我嫌麻煩,要不我要你個軍師幹什麼,」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是一種幸福的狡詐,
呂世只有無奈的搖搖頭,但還是慢聲道:「看看經此一戰,生出許多變故,可是苦了西城百姓,眼看著冬天就要到來,現在他們卻無依無靠,大當家的,是不是,,」
「我明白,」過天星看看西城焦黑的民居和在期間逡巡的百姓,歎口氣道:「我明白先生之心,我們已經得了張家堡錢糧,已經夠我們過了這一冬一春,先生是想可憐這幫百姓,將我們這次所得錢糧散發給百姓,是嗎,」
呂世感動的看著過天星,滿眼都是期盼,
過天星見自己猜中了先生心思,當時得意的大笑道:「看看,我這個人其實不傻,也是知道輕重的,想得到百姓支持,在這亂世裡站穩腳跟,就得學那評書裡說的王者,打開糧倉賑濟百姓,」
呂世為過天星的這個覺悟欣慰不已,有這樣的頭領,那自己忙活一番也就不妄了,於是欣喜道:「我正是這個意思,卻不想被大當家的先就想到了,大當家真成大事者啊,呵呵,」
「得了吧,還不是我知道先生一直是菩薩心腸,不可能忍心看著那些百姓挨餓,所以還是先說出來,免得先生為難,」
呂世不由也跟著一笑,過天星憨直豪爽,這就是老天對自己的眷顧,
兩人邊走邊談,不一刻就到了縣衙大堂,
現在的大堂可沒了不沾泥當初打進縣城時候的熱鬧和威嚴,呂世等進到大堂的時候,就見幾方人等一個個雖然都坐著不動,但一個個都是劍拔弩張怒目而視,
以不沾泥為首的桿子垂頭喪氣的坐在東面,以一隻虎為首的桿子則心有不甘的坐在西面,而這次和呂世一起的桿子就站在大堂之中,隔開雙方,怕一個不好再打將起來,
大家一見呂世和過天星進來,一起把臉轉開,呂世也不怪,就施施然走到大堂之上,看看左右,原先的縣太爺的桌案還沒有人坐,想來那是大家留給自己的,心中不由苦笑搖頭,也不上去,就在桌案前站定,然後開口道:「本來都是為了一個目的,跟官府抵抗,帶著大家活下去,卻不想為了些許誤會鬧出這麼大的禍亂,我認為真的不值,」
這話其實是在給大家找個台階,下了也就完了,
但整個大堂依舊鴉雀無聲,誰都不接呂世的這個話頭,
其實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不當場再次打起來就很是給呂世面子了,
呂世苦笑,尷尬的再次乾咳一聲道:「我看這樣,大家一場誤會,就揭過了吧,因為官軍和鄉勇馬上就會前來反攻,大家真正的敵人還是官軍鄉勇,因此上,大家分了錢糧趕緊回到自己的山寨,招兵買馬恢復實力,然後互相照應全力抵擋官軍即將到來的圍剿,如何,」
大堂上仍舊是鴉雀無聲,呂世只有訕訕的苦笑了,是啊,都打生打死到這個地步,指望著將來守望相助,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不落井下石就都是顧念著一樣的香火了,
這時候見呂世尷尬,不沾泥顫巍巍站起來,那舉止神態好像突然間老了許多,再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大盟主,而只是一個無限愁苦的小老頭,
不沾泥站起向呂世深施一禮道:「得蒙危難時候先生救了小老兒及全寨老小兄弟,現在說報答為時過早,就看將來吧,」
呂世連忙謙遜,連說不敢,
「呂先生,我看我再留在這裡也是無益,不若懇請先生將小老兒該得的錢糧發了給我,多少頁無所謂了,我這就帶著手下兄弟回山,防備即將到來的官軍圍剿如何,」
現在的不沾泥已經沒了野心奢望,這一番爭鬥下來,自己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能希望呂世不要太過刻薄不讓自己白跑一趟了,
呂世連忙道:「這個當然,如果老前輩不願再與小子等盤橫,那我現在就命令趙興按照當初的股份給老英雄分發,」
不沾泥一愣,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自己都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還能得到原先應該得到的錢糧,真是大出意外,當時誠心誠意的向呂世深施一禮,再不說話,
呂世看看不沾泥,但為難的道:「只是當初約定的傷亡撫恤一事這次卻是沒有了,」
不沾泥老臉一紅,拱手道:「那份就罷了,不但如此,我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為答謝先生居中斡旋之情,我將我該得的那份也拿出兩成,贈送與先生,望先生不要推脫,」
呂世想想,正愁沒有多餘回報蓋叫天和下山虎,這下就有了,當時也不推脫,就感謝的收下,
呂世想想,再次喚住要走的不沾泥道:「老英雄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可否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