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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十三章 根本分歧 文 / 新闖王

    裂隙初現

    不沾泥被呂世的寶劍架在脖子上的時候,那臉冷漠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呂世,然後依舊去觀察戰場。

    對於呂世的舉動,很出不沾泥的意料,當時心中怒氣勃然而發,當場就要下令格殺了敢於冒犯自己的東西,但腦海裡思路電轉。

    呂世深得過天星信賴倚重,這要是傷了他,以過天星的性子,當時就能帶人來報仇,那些會盟的桿子不明就裡,說不得就是一場亂戰,那會盟一事也就煙消雲散,沒了下場,更何況,現在過天星掌控著自己幾萬大軍的糧草接濟,真要翻臉,掐斷了自己的糧草供應,那就讓自己處於進退維谷的地步,更是萬事皆需,同時也堅信,呂世不可能真的下手,就他那副心腸就根本讓他下不來手。而一旦自己若是下手做了他,倒叫所有的桿子看自己沒了胸襟。

    作為一個人,這樣為民請命的性格,應該也的確有被尊重的資格,但是這是戰場,這是一個弱肉強食,冷血淘汰的戰場,容不得你的慈悲,呂世這般作為,卻叫不沾泥悄悄的鬆了口氣,倒是讓自己徹底的放下了防備之心,如果以呂世的智計,加以過天星的人馬實力,那這片天下哪裡還有自己這些人的立足之地?

    呂世瘋子般將寶劍架在不沾泥這個大盟主脖子上的時候,前前後後所有的人都被驚住了。

    不沾泥的親兵第一個反應過來,發一聲喊,紛紛抽出刀槍就往上闖,欲要解救家主。

    跟在呂世身邊形影不離的春蘭,見呂世突然抽出長劍架在了不沾泥的脖子上,更看到不沾泥的親兵為了救他的家主奮不顧身的衝向了呂世,而原本寸步不離的呂世的護衛朱鐵等人卻都在房下,遠水不解近渴,當時也不多想,豁然拔出腰間的長劍,嬌喊一聲,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乒乒乓乓的與那些趕來的桿子纏鬥在一起,不沾泥的親兵知道這兩人身份非比尋常,更因為自己當家的就在人家的手上,都不敢真的下手死拼,要不是這樣,就是十個春蘭也已經命喪當場。

    剎那間,呂世和春蘭身邊立刻被幾十把刀槍逼住,那些家丁不斷大喊:「放下寶劍,放下寶劍,不然要你的性命。」

    房下呂世護衛朱鐵也看到房上有變,一見自己家主遇險,當時嗔目欲裂,大喊一聲:「休要傷了我家先生。」揮舞手中大鐵錘,就要蹬梯救援,院子裡不沾泥的親兵也反應過來,立刻抽出刀槍,呼喊著就要阻擋朱鐵攀爬上房,但朱鐵力大錘沉,雖然不欲取誰性命,但幾下之間,就砸飛了那幾個守護梯子的不沾泥親兵的兵器,然後用巨大的身子撞開眾人,飛身上房,那些不沾泥的親兵亡魂皆冒,吶喊著撲向那架梯子,朱鐵其他兄弟見狀,也吶喊著,揮舞著刀槍衝上,不要命的將梯子死死護住,與那些不沾泥的親信展開廝殺,給朱鐵救援呂世爭取時間,一時間房上放下打做一團,眼看著一場內部的血腥就要血腥上演,正危機時候,就聽房上不沾泥沉聲道及時喊道:「收了刀槍,退下。」

    聲音不大,但自然有股威勢,不沾泥的親信聞聽,當下不再向前,但是卻沒有人收了刀槍,只是用刀槍逼住呂世和他房下的兄弟們。

    那朱鐵卻不管不顧,用肩膀撞開攔路的桿子,幾個大步奔到呂世身後,用高大的身形擋住呂世,手握大鐵錘,緊張的戒備著那些桿子。

    不沾泥靜靜的看著雙眼血紅,滿臉是淚的呂世,失望的搖搖頭。

    「下令,撤兵。」呂世緊了緊手中的寶劍,再次在牙縫了說出自己的要求。

    不沾泥就那麼一臉淡漠的看著呂世,好一陣,輕輕的搖搖頭,用手淡然的撥開呂世的寶劍,然後長歎一聲,開聲道:「鳴金,收兵。」

    一個親兵得令,如蒙大赦般跑到房前大聲喊道:「盟主有令,收兵——」

    房下戰鼓突然沉寂,然後是一陣悅耳的銅鑼山響,有桿子騎兵往來奔馳,在馬上高呼:「收兵嘍——收兵嘍——」

    那些正在飛蛾般前仆後繼的老弱桿子,如同聞聽閻王赦免的詔書,回轉身就跑,城牆之上的簽丁卻依舊把一排排羽箭追著撤退的老弱射下,陣前又有一批批老弱倒在即將結束的殺戮之中,成為這天地間的一個個冤魂縈繞。

    還有沒死的在血泊裡掙扎的傷者,無助的伸出手臂,希望同伴能停下腳步帶自己一起回去,但沒有人理會,之能那樣眼睜睜的看著一隻隻骯髒的腳從自己身邊跑過,那些人就這樣慢慢的在哀號聲中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戰場何其殘酷,但也是何其無奈?

    噹啷一聲,呂世手中的寶劍落地,呂世沒有去看,只是踉蹌走向房頂女牆,張著一雙淚眼,揪心的看著那遠遠戰場上滿地的屍骸,掙扎的傷者。嘴裡無意義的重複著:「為什麼,為什麼,本來可以不這樣的,可以的。」

    這時候,一隻手,搭上了呂世的肩頭,那手是那樣的柔弱溫暖,呂世沒有回頭,他知道,那是春蘭的手。

    又一隻手也搭在了他的肩頭,那麼的冰冷,那手心裡,透漏的是深深的寒意。

    呂世轉頭,看到是是不沾泥那張冷漠但卻含著一絲憐憫的臉,對,就是冷漠與一絲憐憫攪合在一起的臉。

    冷漠是因為他的命令和預知的結果,憐憫,不是為戰場上死傷纍纍的袍澤還有那震天的哀嚎哭叫。這一抹憐憫是為呂世展現的。

    呂世沒有詰問,就那麼仔細的看著這原本應該是熟悉敬佩的,但現在已經變得陌生的臉。

    「收起你的菩薩心腸吧。」好一陣,不沾泥小聲但卻分外堅定的道。

    「為什麼你不按照我們商量好的攻城辦法辦?」

    「你的辦法雖然好,但對於我們來說,不可取。

    「為什麼」

    「因為你的辦法不合乎我們生存的規矩法則」

    「你們?」

    「對,不是我,是我們,你可以現在就去問問那些趕回來的首領,問問他們可曾對於我的這個辦法有半點怨恨?」

    呂世轉過頭,望向房下幾十匹紛紛奔來的戰馬,戰馬上都是那些會盟的桿子首領。

    那些首領在房下紛紛圈住戰馬,然後在馬上轉著圈子,都臉朝向房頂的不沾泥,大聲的問道:「盟主,攻擊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停止啦?」

    「是啊,只要在有半刻種,就能基本消耗掉了官軍的滾木礌石,只要半刻鐘,就能填平那城壕,現在好了,又給了官軍收集上運的機會了,這次算是白費了。」另一個首領說道,臉色更是一片可惜。

    「盟主,如果不撤兵,再堅持一會,青壯就可以上去了,說不定日落時候我們就可以在城裡享福了,這是怎麼指揮的啊?」一個桿子滿臉的責問與不甘。

    「看到了嗎?你的辦法雖然好,但我的這個辦法卻更得兄弟們的歡心。」不沾泥手指著房下各色人等,淡淡的說。

    看看神情黯然的呂世,不沾泥再次長歎道:「我理解你的心思,都是讀聖賢書的,聖賢是不會理解也不可能讓你這麼去做的,他們教導你們這些文士的都是堂堂之戰,更何況是你這樣的和尚出身?」

    呂世沉默。

    不沾泥突然大聲喊道:「但是,聖人都沒生活在這大明,都沒生活在這大明的陝西,都沒生活在這個大明的亂世,他們的仁恕是坐在錦衣玉食裡寫就的,他們哪裡真的知道這世道的艱難,活下去的艱辛?

    活下去,只能是一部分人活下去,而不可能是全部的人,這就需要一部分人死去,為能活下去的人爭取活下去的機會。」

    「可是,他們完全可以不死。」呂世扭轉頭堅定的否定著不沾泥的主張

    「他們不死,那我們拿什麼來養活他們?」不沾泥用眼睛死死的盯著呂世。

    呂世手指遠遠的米脂縣城,沉聲道:「那裡,那裡有至少幾十萬石的糧食。」

    「幾十萬,很好,很多,但是,算上我們山寨裡的百姓,那能吃多久?還有,你打下縣城,那周邊幾縣的流民都會聞風而動,到那時候是十幾萬乃至幾十萬拖家帶口的流民,你拿什麼養活?

    就那幾十萬嗎?你能夠說就完全可以滿足他們,讓他們都活過這個冬天嘛?活過了這個冬天,你就能保證他們再活過那青黃不接的春天嗎?」

    呂世張張嘴卻真的無話可說,但這就是理由嗎?就是驅趕那些老弱婦孺去死的理由嗎?

    「那些老弱投奔你,也是為了尋找你的庇佑,希望你能給他哪怕只是一點點的生存機會,僅此而已,但沒想到你卻直接將他推入深淵與絕望,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道理?」不沾泥斷然打斷呂世的話,「不要指責我的冷酷,你該指責的是這個世道,該指責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賊老天,讓那些婦孺死去的難道僅僅是我嗎?不,絕對不是,是那個賊老天,是這個要人命的世道。」不沾泥也開始激動起來,轉身指著還在房下或懊悔,或張望,或等待下一步指令的人馬:「你去問問他們,問問這些首領,他們可同意我的做法?你去問問他們,那些撤退回來的老弱婦孺,他們可同意我的做法?」

    呂世不用去問,看大家的表情就已經知道答案,所有的人,包括那些萬幸活著回來的婦孺,都因為沒有一鼓作氣破城而懊喪。

    「但是,你問過那些死去的人啦嗎?你再去問問那些倒在戰場上哀嚎的人們了嗎?他們難道也和這些可惡的倖存者是一個心思嗎?」呂世大聲的喊道,用顫抖的手指著遠遠橫陳的屍體,還有依舊帶著滿身羽箭哀嚎翻轉的傷者。

    上下一時無言,整個大陣突然變得死一般的安靜。

    是啊,為了活下去,可以驅趕同伴去死,沒死的都在沾沾自喜,但可有一個人去問過那些死者的感受?有一個人想過下一個可能就是自己的現實?

    不沾泥張張嘴,想反駁,但只是張張嘴,的確想不出反駁的理由。半天,很沒了底氣的吶吶道:「難道你有別的辦法嗎?難道菩薩心腸就能挽救這些人嗎?」

    呂世搖搖頭,不沾泥看了,竟然偷偷的長出了一口氣。

    「但是,我卻可以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帶著他們,和他們一起生死。」呂世語音堅定的道,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挺拔了身形,沖不沾泥拱拱手,也不理被震撼了的眾人,大步下房,翻身上馬帶著兄弟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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