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過天星也算是個人物,但是在山寨管理上的確不成,根本就是憑借自己的敢打俠義威望,帶著一些沒了前途指望的兄弟過活,要說管理能力,據自己觀察,簡直就是為零,更從平時言談間,過天星更想過他那無拘無束的遊俠生活,要不是父老挽留,心中還要一份責任擔當,想來這漢子早就一走了之了。
現在可不是灰心失望的時候,還要給他打氣才是。於是連忙開解道:「大當家的確莫擔心,現在我們已經佔據了張家堡,我們馬上就要聯合其他桿子組成聯軍,攻打縣城,而這裡離著縣城不過三十幾里,正好可做輜重存留之地,我們便不走了,就在這裡堅守,利用城牆之利迎戰各地主來援的鄉勇莊丁,也同時等待其他桿子到來,到時候裡應外合,鹿死誰手還是兩說。」
「這倒是個好辦法。」被呂世這麼一說,過天星又顯現豪俠本色,一拳砸在牆頭,大聲道:「我倒是要看看陳家在我裡應外合之下怎麼個下場。」看看左右之後,然後哈哈大笑道:「還別說,這裡可比山寨的境況好上多倍,牆高壕深,根本就算是銅牆鐵壁,我這就派人回山,招呼山寨留守人馬趕來,咱們就在這住了。」
身邊那些桿子都伸長了脖子看大當家與先生議論,聞聽要脫離山寨住到張家堡,當時便是一陣歡呼。
直腸子的過天星就是這麼想一出是一出,根本就不考慮長遠,當下呂世連忙打斷了過天星的癡心妄想,諫言道:「大當家的不可。」
笑話,這要是把臥牛山老營紮在這張家堡,現在桿子聯軍會攻縣城還能得一時之安,真要是破了縣城,各個桿子得了財貨散去,立刻這張家堡便是個死地,四千百姓還不是官軍手中的小菜?大明軍隊對外可能每戰必輸,但對付桿子起義卻是手拿把掐,要不高迎祥等也不會三十幾家聯合聲勢沖天,但結果也不過是瞬間煙花,燦爛一把之後便煙消雲散了。
等呂世把自己的這個想法與過天星說了,過天星也為自己的貪圖享樂臉紅,也為自己的短視後怕,連忙向呂世認錯,這便是粗豪之人的好處了。
「那下步該怎麼辦?」過天星再次誠懇的問詢道。
呂世無奈,自己好像不知不覺的便成了過天星的軍師,主心骨,什麼事情都要問自己一個該怎麼辦,這是什麼事嗎。但事情沒完,張家兄弟還在縣城死牢,說什麼都要救的,救人的事情是要著落在這過天星等的身上,只能現在幫他一幫。
「大當家趕緊派人回山,召集山上一部人馬趕來助戰守城,同時一定督促山上抓緊時間多造長弓,將山寨看護穩妥,那是我們的根本,我們現在將張家鄉勇綁了,命人看押,不要在陳村來攻的時候,內部再來個裡應外合才好。」
「正是這個道理,我馬上吩咐照辦便是。」過天星倒是言聽計從,連忙答應,轉身安排一個親近的小頭目馬上執。
那小頭目連忙捂著剛剛得到的,明顯大一號的頭盔跑下城去,知會自己的兄弟們。
「同時馬上派人將張家莊內剩餘老弱全部遷進堡內避戰。」呂世望著還在駐兵山村子離徘徊的鄉親,憂心忡忡的道。
現在的駐兵山都是老弱,已經與各地地趕來的鄉勇成了死敵,真要在外面得不到保護,那些趕來的鄉勇一定會對那些鄉親下毒手,還是趕緊遷進張家堡穩妥些,畢竟這裡還有糧食物資,還有幾百憑牆死守的桿子在。
「我馬上安排。」過天星連忙分再次派人手執行。
駐兵山的鄉親得到呂世的吩咐,急忙忙拖家帶口的隨著接應的桿子撤進張家堡,一時間原本還有些人煙生氣的駐兵山村立刻變得死氣沉沉。
呂世站在城頭,眺望遠方,心中如翻江倒海般,自己為解救張家父子以及駐兵山一群被胥吏抓捕的老小,卻連累了駐兵山本來還算安詳的村子成了死地,更何況,這一戰下來,那些原本善良的百姓身上便都烙上了殺官造反的烙印,自己是救了他們還是害了他們?
過天星卻開心的大笑,不斷的請教這呂世這樣那樣的問題,兩人正在城頭合計,突然隱隱在張家老宅哪裡有嚎啕之聲傳來。
呂世不由面色大變,這又是什麼情況?
哭喊聲是在張家水牢外傳來的,當呂世急匆匆趕到的時候,被當時慘狀所驚呆震怒。
剛剛從水牢裡救出的近百鄉親,一個個面容枯槁,身上更是血跡斑斑,就是這樣的身子,下半身都被地牢的污水泡的發黑,散發出一陣陣惡臭,張老實更是被幾個村民用門板抬著,已經是奄奄一息,呂世搶步上前,揭開蓋在身上的一張草蓆,一股難聞的惡臭和著血腥味道撲鼻而來,呂世也顧忌不得,俯下身子看去,只見張老實整個身子上下就沒有一個好肉,纍纍傷痕之間都被黑水浸泡的漆黑一片,整個人都在迷離之間,眼看著便是不活了。
呂世不顧惡臭血腥撲鼻,上前一把拉起張老實的手,感受到那手的冰冷與了無生氣。
呂世鼻子一酸,眼淚不由自主的淒然而下。
這就是這個世界上第一真心對自己好,真心照顧自己,收容了自己的人,一碗粥水也要勻半碗給自己的老實人,一個老老實實的與任何人都不敢爭口的好人。
自己本想一心報答他的收容照看,想用自己不多的知識改變他的境況,讓他們一家挺過這無邊的亂世困苦,但卻恰恰是自己的到來,不但沒能改善他們,卻把他們早一步推進了家破人亡的深淵,心中之愧疚無以復加。
可能是感覺到了呂世手中的溫暖,在彌留之際的張老實竟然慢慢張眼,看到是呂世,艱難一笑,虛弱的幾乎無聲,喘息好久才輕聲安慰呂世道:「大師傅卻不可這樣,都是苦命人,這都是命啊,怨不得別人的。」
呂世聞聽更是心傷,眼淚止不住斷線珍珠般流下。
看看呂世依舊俯身垂淚,張老實竟然擠出一個艱難的微笑安慰道:「但我張家感激大師傅,沒有讓我張家幾個小子當時便餓死,能讓幾個孩子吃上下生以來難得的飽飯,這是我張家修來的福分。」
呂世的淚水更是奪眶而出,哽咽不能再言。
喘了半天,艱難看看左右,張老實竟然眼中閃現不忍,低聲道:「大師傅,我知道你為了我才做了現在這些事情,朝廷王法在的,真的不值的,托你的福氣,我在今年看到了黃澄澄的谷子小麥,那是我這些年從沒看見過的了,如果那些哪怕是一點點是我的,那該多好啊,我好久沒吃到雪白的饅頭,喝上那稠稠的小米粥了。」語音喃喃,便是沉浸在想像中的雪白的饅頭和小米粥的香氣裡。
呂世的眼淚更加止不住,只是握著漸漸冰冷的張老實的手哭泣。
「大師傅,我問您,我的兩個兒子呢?」
呂世回身,大聲問跪在道左的那個胥吏:「說,我的兩個兄弟在哪裡?現在怎樣?」
胥吏戰戰兢兢面無人色的跪在道左不敢拿眼睛看暴怒的呂世,只是不斷給趙大海扣頭「趙大人,都是上支下派的,我們都是同僚。」
這不過是拉關係,希望趙大海看在同為朝廷公幹的份上給個人情庇護。
趙大海一腳上去踹倒那胥吏,大聲道:「我兄弟問你話呢,我的兩個侄子現在哪裡。」
「是是是,那張家兄弟在縣城牢裡,只是等著張家籌齊錢糧,獻上風車圖紙便放人。」
「真的便放人?」怒目圓睜大聲追問,心中雖然知道這是妄想,但眼中已經有了希望,圖紙現成,錢糧現在也有,真的如此倒是省卻了麻煩,救得張家兄弟,了卻張老實的心願,自己帶著張家兄弟一起向南安身才是正經。
「說實話,你準備把張家兄弟怎麼樣?」趙大海卻沒有呂世這般天真,狠狠的問道。
那胥吏偷眼看過,知道趙大海本是官身,知道其中關竅貓膩,當下再也不能隱瞞,只好實話實說道:「即便是你等湊集糧草但張家兄弟也是要發賣蒙古為奴。」聲音雖低,但如黃鐘大呂般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呂世一時呆住,突然大叫一聲,上前一腳踹翻那胥吏,更是左右尋找刀劍,當時便要砍了這喪盡天良的東西。
眾人更是群情滔滔,怪不得往年的役使夫子一去,大部分便杳無音訊,怪不得往年被催逼錢糧抓去的青壯無論如何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卻原來都被官府發賣給蒙古為奴隸,這郎朗晴天裡,還有窮人活路嗎?
暴怒中的呂世感覺到一隻手突然攥住自己,紅著眼睛看去,卻是垂死的張老實。呂世強壓怒火,低頭聽張老實的話語,張老實艱難的看著呂世,豁然起身,拼盡全身之力大聲嘶喊
「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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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沉重萬分,尤其是看了明史後卷,更是壓抑的難以附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