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對呂世的嫉恨如毒蛇一樣在黑暗中伸縮,但呂世不知道這些,只是知道自己的談判機巧成功,那張家堡下午的時候,派來了三管家,不再是盛氣凌人,而是拿出了全部的熱忱誠意,真心真意的和自己談水渠的修建,灌溉的分配,同時也定下了一畝地十文錢的價錢,當然,這個價錢這是沒有商量的,但後續的灌溉是一畝五文直到秋收,但呂世提出,這張家不能和其他百姓鄉鄰相比,第一次灌溉費用要先行支付不能拖欠。
呂世的心思是,張家一家小老虎,再加上自己這個大塊頭的吃貨,眼看著張家大嫂整日裡愁眉苦臉,滿山挖野菜為大家填飽肚子,就是難過,這張家既然同意了此事,先拿些錢糧出來買些米糧貼補下,讓幾個孩子和自己吃飽。
這個要求說出,那三管家也沒有回去請示,就爽快的答應下來,於是吩咐幾個家丁趕回張家堡,不一時便抬來米面交割,引動得孩子們一陣歡呼,張大嫂擦著眼睛,不由得長長的出了孔氣。
等沒人的時候,小聲的問呂世道:「小叔叔,能不能現在就分點出來,給鄰居家的趙奶奶送去?自從兒子被官府抽丁上了北方,一去就沒了音訊,就一個老太太拉著兩個孩子過活,都已經半月沒看到她家生火了。」
呂世苦笑道:「這些都是嫂嫂當家,但憑嫂嫂安排了便是。」那張家嫂子便連連感謝,背了半袋子的小米,拉著小丫急匆匆趕奔趙奶奶家。
呂世心中感慨,這天底下,最善良的還是這社會最低層的百姓啊,但現在不怕了,反正這風車日夜不停,只要一個人看護,這多收出來的上萬文錢,就是自己在張老實這裡混吃混喝的伙食費了。
一切談妥大家皆大歡喜,有了這些意外之財,呂世打算賣鞋糧食鹽巴,同時給小丫和幾個孩子都做身好衣服,樂可就換來三個孩子的歡呼。
當然自己也應該做件合身的衣裳,不能再穿張老實給的那身補丁摞補丁的葛衫,也想試試這個時代的寬衣大袖,瀟灑一把,但是,這個時代的衣服可不是亂穿的,那是有嚴格的等級劃分的,呂世不是文士以上的身份,想像中的寬衣大袖是絕對不能穿的,說穿了,還是一個冒牌的和尚,就是連一個戶籍都沒有,在這個戶籍管理森嚴的古代,要不是趙大海照著,早就被官府捉拿下獄了,當然,現在流民遍地,官府也不願意也不能管,戶籍制度也就幾乎廢弛了。
聽了呂世的安排,張老實只是憨厚的在呂世身邊搓著手傻笑,趙大海更是大笑著帶來一罈酒與呂世廝混。
兩兄弟是越來越投機,時不時的上山拿著呂世的長弓,用趙大海的箭術打些野味,然後回到張老實家做了喝酒。
呂世也在打獵之中虛心向趙大海這個老軍戶請教箭法,也由原先的打哪指哪變成了,十發五中,這雖然還是招到趙大海的取笑,但對於一個剛剛入門的人來說,已經是相當好的成績了。期間趙大海也教些呂世花槍的技藝,單呂世實在沒有這個悟性,最後還是找了把破刀上下揮舞一番,由於自己身形高大,又有力氣,倒是舞動的虎虎生風,當然趙大海一面取笑一面還是指點些的,呂世很是上心,因為知道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一身好武藝就是立身保命的本錢。
對於趙大海的酒量,呂世是甘拜下風,不是喝不過,而是不能無拘無束的喝,生怕自己喝多了,自己想家的夢話讓人聽到,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看著圍繞在身邊的老實厚道的張老實,虔誠恭敬的張家三兄弟,天真快樂的小丫,粗豪任俠的趙大海,這都是每天張眼便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為了這些人,就要自己好好的活著,帶著他們好好的活著。
這樣的日子竟然慢慢的消磨了呂世作為穿越者的那份孤單焦慮的感覺。
剛穿越的那段時候,在耳邊的聲音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看在眼睛裡的事務也是一種不真實的存在,穿梭在人群裡卻感到刻骨銘心的孤單,好像一切都是虛幻。
但現在卻是不然,趙大海爽朗的歡笑,小丫稚嫩的言語,張老實細心的照顧,大嫂真誠的呵護,那都是觸手可及,為了這般兄弟和這般愛護的人也應該堅持,這便是呂世現在的想法。
就這樣,日復一日,一切便在這平平淡淡的時光中度過,呂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個穿越者,忘記了那張家惡霸。
別的村子裡的風車定制也在逐漸完工,都被大家急不可耐熱火朝天的搬回開始運作,因此上駐兵山的匠戶難得的有了相對於他們的大筆收入,日子也在逐漸改善。
呂世每天行走村上,每個人見了都畢恭畢敬的喚聲大師傅,呂世便回禮不斷,如此這般,呂世倒是不好意思了,到最後開始沒有必要就不出屋子,只是在屋子裡逗弄小丫教他寫字什麼的消遣。
張老員外這段時間也沒有什麼異動,張家名下的田土,在風車的灌溉下,也都輕輕鬆鬆的灌溉耕種過了,如果沙河不幹,那今年就可以澆灌五次,以致更多,一個大豐收的年景便是眼睛看得見的,其實,最大得意的還是他張家,所以,張家竟然對呂世也是畢恭畢敬,偶爾那三管家還能拿些肉食來給呂世解饞,順帶著和呂世聊聊。不過每次喝多走的時候,都一再叮囑先生小心行路等等。
風車又造了三架,但離著台地遠的田土,呂世也是無能為力,畢竟自己不能發明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點基礎的水泵,也只能在哀求的言語裡,揪心的拒絕了那些莊戶人家的懇求。沒有就進的水源,呂世即便是個穿越者也是愛莫能助。
由於心的安定,逐漸的自己也不再幻想著能回到從前,夜晚裡,呂世一直在瘋狂的想前世的知識。經商的,製造的,種植的,物理的,化學的,等等,但結果卻很是讓自己抓狂,自己真的沒有其他穿越大大的那樣異能,一個點子帶動一大片人致富,自己真的不會造槍造炮,自己真的是百無一用,每每想起時候,都是暗夜裡痛心疾首,狠命的抓他那頭短髮。
每次看著本村一戶戶人家拖兒帶女的背著唯一一點家當,目光呆滯的開始加入漫漫無邊的流民大軍,呂世心中只有哭泣只有滴血。
這個大明,這個漢家衣冠,我能為你做什麼?但心力有限,卻是奈何?
一天裡只是幫著張老實一家打理田頭,然後就是和趙大海喝酒,喝酒時候就是長歎苦難的時間多了歡樂時間少些。
趙大海沾了呂世的光,因為那天打鬥,誰都看見他和呂世的交情,所以連帶著趙大海在左近鄉鄰的眼中,再不是那個催逼苛政的胥吏,而是照拂一方的好漢,所以,走到哪裡的時候,百姓都是由心的恭敬,這讓趙大海真心的自豪,當然也知道自豪在哪裡獲得。
這天,天不亮就起來尋呂世說話。
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怎麼就和那個和尚說話投機?那平平淡淡的呂世每句便如說到自己的心坎上,這便是文人所說的知音?
遠遠的看見那和尚在微熙的晨曦中,正在做著他的俯臥撐,張家老三,那兄弟絕對的追隨者,正在亦步亦趨的照做,就是一見到自己便膩在自己身上的乾女兒小丫都不理這個乾爹,像模像樣的跟著鍛煉。
趙大海抱著膀子靠在門框之上,笑著看呂世把全套做完,然後道:「有酒,你個和尚可喝?」
那呂世就一面察汗一面笑道:「佛爺口味漸高,馬尿還是免了。」
馬尿這個詞語還是這兄弟發明,是說一般的酒便是馬尿一般,入不得佛爺口,趙大海一場真正驗證之後,也真的佩服這老師兄弟形容正確。
兩人說說笑笑的找了個樹蔭坐了,趙大海還是老規矩,自己喝酒,呂世還是老規矩,看趙大海喝酒。
「呂世兄弟,你說你當時那麼神勇,為什麼還要向那張老員外屈服?」這是趙大海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
呂世笑著道:「其實一個人的勢力是鬥不過百年宗族的,我那時候就是展現你拿不下我,我隨時可毀去風車他走的強勢,但話說回來,這風車一旦毀去,我也一走了之,那這些如張老哥哥般的兄弟們如何度過這個災荒?」
趙大海默默點頭。
「所以鬥爭有鬥爭方法,掐住對方命脈,然後達到自己的目的,衝動可以撐的一時之快,但牽連身後兄弟父老就是個錯誤,所以我就在展示自己實力之時,讓大家都各退一步,言道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就是這個道理,真的魚死網破,那就是誰都沒了利益,損人利己可做,單損人不利己,那還是不要做了。」
趙大海哈哈一笑,對自己的這個兄弟的想法還是有些不以為然,但這次正是自己不屑一顧的解決辦法,讓事情得到圓滿解決,讓自己深是佩服,也就不爭辯,仰臉乾了一碗酒,就在蔥蔥鬱郁的麥苗裡酣然睡去。
麥子長勢真好,呂世也有昏昏欲睡的感覺,在這個夏夜裡,一個好覺就是自己與前世溝通的唯一通道。
希望這恬淡家園不要有什麼變故,便這般一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