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試驗了呂世的長弓,等再次進屋,張老實已經變得無限慇勤了,搬來個凳子,用破爛的袖子仔細的擦拭了再擦拭,然後恭恭敬敬的請呂世坐下,這倒讓呂世不好意思起來。
本來自己身上這身剝那古人死倒的棉衣就是破爛不堪,幾乎沒有什麼顏色行狀了,後來又經過兩三個月穿山越嶺的在森林荊棘中穿行,更是刮的不成形了,好在天氣轉暖,呂世就把這棉衣裡的棉絮掏出丟掉,變成了單衣,有一次還抽空在一條河裡仔細的洗了下,不再臭氣熏天,但雖然如此,現在用衣不遮體形容,那是再恰當不過,現在坐在張老實的凳子上,不是凳子弄髒了自己的衣服,而是自己的衣服弄髒了人家的凳子了。
等呂世勉強坐下,張老實撓著腦袋小心的試探道:「那個,這個。」支吾了半天卻是紅著臉不能言。
呂世見了張老實窘迫的樣子,不由輕笑道;「老哥哥有話旦請講來,沒有什麼難為情的。「
「那是,那是。「張老實連連點頭道,然後木訥的卻不知道說什麼了。
呂世聯想到三兒講他家給官府做弓箭,在聯想到這裡是在張家試用長弓前後的態度,當時明白其中關竅,還不是見獵心喜,想學這做弓的技巧?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只要稍加觀察就可以明白期間關竅,只是這老實人不願做那偷藝的事情罷了。
想到此處,不由哈哈大笑道:「老哥哥是不是問我這長弓來歷和製作工藝?「
「大師傅見笑,其實,其實,大師傅不說也不打緊的。」張老實嘴上這樣說,但眼睛裡卻寫滿了希翼。
他張老實看得出來,和尚的長弓,只是沒有條件加工,那就是一個粗劣之物,如果有條件精細打造,可能效果要好過這把不止十倍百倍。
呂世見張老實的表情,輕笑道:「其實這東西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也沒有申請什麼專利。」
「專利?」張老實很迷茫了。
呂世一時嘴漏,連忙打岔:「其實這東西我叫他呂世長弓,做法也簡單,就是選上好札木,當然最好是上好楠木,要盡量粗細均勻,然後在沸桐油裡煮上兩個小時,就是一個時辰,然後用牛筋或者是絲綢做弦就成了。」
「為什麼不用火烤成型?那樣豈不更快?」張老實提出了專業上的問題。
呂世笑道:「用火烤就讓札木的韌性消失了,要不你試試,對比一下就知道了。」
張老實就將信將疑起來,低頭琢磨。
這時候張老實的婆姨進來,笑著道:「先別說你們的弓箭手藝了,想來大師傅也餓了,還是先吃飯吧。」
於是一群孩子一聲歡呼,搬桌子挪板凳的準備開飯。
晚飯不豐盛,畢竟都是吃了上頓沒了下頓的人家,只是苦挨著不餓死罷了,所以呂世打來的山雞就成了主菜。
一碗山雞燉野菜,幾碗清的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僅此而已。
張老實不好意思的紅著臉連連抱歉著,言道慢待了大師傅,呂世也就客氣一陣,其實對於幾個月沒見到一粒米,沒吃過一頓熱飯的他來說,這已經是無上的珍饈佳餚了,自己的肚子早就唱開了讚歌,就等著張老實走完了主人的過場開吃。
張老實一陣待客的過場之後,家裡的男人就按照古代的規矩,分賓主,尊卑長幼就坐,等待張老實宣佈開飯。
這個時代,女人是沒有資格上桌的,呂世遠遠地看見張家小丫頭,都瘦弱的在襤褸的衣衫下看不到一點人的形狀,怯怯的躲在自己老娘身後,咬著指頭,露出半個小腦袋,貪婪的看著桌子上唯一的一隻肥雞嚥口水。
在這個男權至上,一家裡傳宗接代是第一位的,在這個食不果腹的時候,女孩不被賣掉已經是萬幸,這小丫頭可能和自己的老娘一樣幾年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更別說是肉了。
呂世鼻子就沒來由的一酸,想起後世自己家的妹妹,那是家中的寶貝,那是絕對的公主,哪裡會為了一隻雞腿,就差點咬斷了自己的指頭?
張老實按照待客之道,撕下一隻雞腿,放在了呂世的碗裡,笑著客氣著:「既然大師傅已經破了戒出了山門,也就不要顧及,來來,先吃個雞腿。」
呂世在幾個小子羨慕的眼光裡,站起身拿起那隻雞腿,來到張家嫂子身後的丫頭面前,蹲下身微笑道:「小妹妹,哥哥是和尚,本來是不可以吃葷腥的,所以請小妹妹替大師傅吃了這個雞腿怎麼樣?」
那女孩驚恐害羞的把個身子努力的往娘的身後躲閃,不敢伸手去接,但眼睛卻再也離不開那隻雞腿。
張家娘子卻是不斷的推讓,口口聲聲說孩子還小,吃不得肉食的,那小丫頭也怯生生的說:「大師傅,娘說女孩子家是不能吃肉的,那樣菩薩會不喜歡。」
這讓呂世只能努力收住淚水,不讓自己當著外人的面流下淚來,硬是把個雞腿塞在這個懂事的孩子手中,努力輕笑道:「小女孩就是菩薩都要寵愛,求你替和尚擔待些罪孽如何?」
「謝謝師傅,謝謝師傅。」見呂世誠懇,張家娘子就一疊聲的道謝,這本來是他張家的吃食,卻要道謝呂世,呂世更是心酸。
轉過頭偷偷的摸把淚,站起來回到坐上,強笑道:「叨擾大哥,我們可以開吃了嘛?」
張老實看了全部,壓住心酸,強笑道:「只是粗茶淡飯,師傅請用。」於是幾個人就悶頭開吃。
說是粗茶淡飯都是高說了這餐飯食,那碗不知道是什麼野菜和著數的清米粒的稀粥,喝在嘴裡竟然是一點鹽味都沒有,苦澀在口頰之間久久不去,幾根不知道是什麼的草根,更是讓呂世幾次咀嚼也沒辦法嚼爛,只有勉強伸長了脖子嚥下。
其實淡食也是無奈,呂世不知道,在那個世界一塊錢一斤的鹽巴,在這個時候卻是小民的一種奢侈。
在陝西,蒙古的確有鹽池,但韃子不懂開發,甘肅湖鹽(現在還是陝西,沒有甘肅一說)那是官賣,層層加碼,層層盤剝,哪裡是升斗小民能吃的起的?有食鹽販子販運過來些山東海鹽,價格相對低些,但一兩食鹽半兩沙,即便如此,也是上百文錢一斤的。
上百文錢?對於升斗小民來說都是沒看見過的巨富。
看著不斷有筷子伸向那只肥雞但馬上轉向的懂事孩子們,呂世想哭,看來這只肥雞自己不吃,就可以這樣端上端下無數天了。於是呂世強笑著伸出筷子夾了一小塊,嚼在嘴裡卻是味同嚼蠟。
吃飯期間呂世就有一句沒一句的與張老實攀談。
我不能白吃了這頓野菜飯,我一定要為這家做些什麼,我沒有改變歷史的能力與機會,那麼,改變下這給以自己一飯之恩的張家,卻還是可以的吧,呂世暗想。
自從呂世被張家小三帶回家的路上,就有了一點想法,當初自己也是流民一員,想憑借自己的穿越有事,先做點什麼來改善下自己的生活,或者更準確的說叫自己活下去,但是,自己身無立錐之地,也無人手條件。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耗在張家,張家不但有地,而且還有眼前這幾個勞力幫忙,憑借自己幾百年後的知識,終是可以做點什麼的,也應該為這一飯之恩,對這老實人家做點什麼。
更何況自己孤身一人,馬上就是這大明動盪變亂,當初決定走到南方做個富家翁,但就這樣一路南下,卻不說自己身無分文,即便是有,要想穿過流民強盜桿子等的層層阻擊,全身走到南方,那也是癡人說夢。
先不走了,用自己的知識,把地種上,打出糧食,不但救了張家一家,而且自己呆著也名正言順,也許,在這個亂世裡,就這樣帶著一個對自己熱情款待了的人家活下去,也是個不錯的想法。
韃子?干我什麼事?李自成?更是干我什麼事?漢家衣冠存續?我不過是一個小人物,我有改變歷史之心,但我有改變歷史之力嘛?滾滾歷史巨輪,我不過是個螞蟻罷了,即便沒我,漢家衣冠經歷了蒙元,經歷了滿清,其實還在,誰說崖山之後無中國?漢族文字,漢族血脈,客家精髓,便是不斷傳承,最後是偉人一呼,驅除韃虜還我中華,依舊是一個煌煌華夏。
所以,現在,不餓死,這才幹我事,不讓眼前愛我的人餓死才幹我事,雄圖大志?生存第一。
正胡思亂想間,張家院門外一聲大嗓門嚇了呂世一跳。
「好你個張老實滑頭,自己家裡燉著雞湯,卻忘記了我這餓漢,做人怎麼如此不厚道?妄叫了你張老實。」言隨聲到,一個高大的漢子,一下就把整個房門的陽光遮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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