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鴻陵讓司機自找地方住下,保持聯繫等待共同返回,司機也高興,不用開車還能白拿車費,也樂滋滋的去尋找當地的朋友,馬鴻陵提著簡單的行李小包跟隨年輕喇嘛走進寺內,寺內比寺外還要熱鬧,各處佛殿外都是磕頭的信眾,也怪不得更登活佛不能出來,這要是一出來人群擁上參拜,接不接得著馬鴻陵都是個問題,
當兩人進入塔公寺後院時信眾明顯減少,這裡是僧眾的居住地,與前院的沸騰截然成為兩個世界,帶路喇嘛徑直走到一處鑲有明黃色帶的紅牆小院外停了下來,院門前兩個身披紅袍的喇嘛在後面半步的位置側身站立,促擁著一位身形微胖的年輕喇嘛,帶路喇嘛先行彎腰行禮,馬鴻陵明白這位肯定就是十五世更登活佛了,於是也合什彎腰口稱:「感謝仁波切親自迎接,」
十五世更登活佛微笑作了個虛抬手勢說道:「馬先生一路辛苦,外面人多不方便,沒有到寺外迎接馬先生不要見怪,裡面請吧,」
二人謙讓著步入活佛居捨,落坐後馬鴻陵按捺不住問道:「仁波切,昨天下午我才產生見您的想法,可是您已經提前知道了,真是不可思議,」
十五世更登活佛答道:「想必你有很多疑問,但我無法回答你,因為知道你想來的可不是我,而是我的上師,妙空大喇嘛,」
馬鴻陵心中巨震,反應也慢了半拍:「妙空大喇嘛,我昨天打電話正是想問問他的情況,沒想到他還活著,」
十五世更登活佛點點頭,有些傷感的說:「上師已經99歲高齡,身體也不太好,我上個月去探望時,他告訴我這幾天有位姓馬的人會打電話來,他想見一見,」
馬鴻陵大感神奇,當年爺爺與妙空就是這樣預言式的相見,今天自己也重複著當年的影子,個中緣由實在難以琢磨,急切追問道:「仁波切,妙空大喇嘛在哪裡,我去見他,」
十五世更登活佛指指窗外聳入雲天的雅拉雪山:「上師在雪山上修煉,因為這幾天召開大日如來法會我不能離開,明天我讓人帶你去,」
馬鴻陵望著沒有任何植被的巨岩絕頂,實在想像不出近百歲的妙空如何在那一片白雪上面修煉,反正明天也要上去,有什麼結果到時自然得知,於是暫時收起猜測繼續詢問交談,十五世更登活佛對上一世的自己似乎沒有什麼記憶印象,只能說些佛法教化的義理,馬鴻陵就問道:「我看寺裡在辦大日如來法會特別熱鬧,仁波切,請問大日如來法會有什麼作用呢,」
十五世更登活佛解釋道:「大日如來就是漢家佛學稱的毗盧捨那佛,法華經上說『境妙究竟顯,名毗盧捨那,智妙究意滿,名盧捨那,行妙究竟滿,名釋迦牟尼』以毗盧捨那與盧捨那分配在法身和報身上,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理和智了,而梵文的毗盧捨那指的是太陽,除一切黑暗遍照世間,陽光照射萬物,能讓草木花卉隨其性分各得增長,同樣的,如來的智慧光芒遍照法界,能啟發無量眾生的種種善根乃至世間殊勝事業,
大日如來法會的來歷是這樣的,據說佛陀降生後七天佛母摩耶夫人就往生了,佛陀在41歲時升天為母親及眾天人說法,又應帝釋天王的請求挽救墮生無間地獄的天子無垢光,佛陀施法後天子無垢光就從地獄解脫而生兜率天,這種超渡往生的儀式流傳開來就成為現在的法會火供,火供法事能解中陰身顛倒之苦,能成就受用身,生於地獄之眾生亦能仰仗超度力,解脫地獄諸苦得生善根,福德亦能增長,往生諸佛淨土,生無間三摩地,總持門自然現前,直至成佛不復墮入惡道,能意宿命,證得無上菩提不退轉,每年農曆四月初一至初十,我寺都會修持大日如來法,舉行火供儀式超度一切亡靈,」
馬鴻陵明白了一些,又問道:「仁波切超渡眾生的善舉讓人欽敬,我在寺外看到很多人在登記去逝親人的名字,我也想寫上一些名字得到法會超渡,可是人挺多我也不知道絕大部分人的名字,該怎麼辦呢,
十五世更登活佛有些意外:「馬先生哪裡有這麼多需要超渡的人,」
馬鴻陵有些低沉的回答:「我去年經歷了飛機失事,機上除了我和另外兩人,其他127人全部遇難,所以我想請仁波切在法會中為他們超渡,」
十五世更登活佛閉目合什念了幾句經咒,抬頭又對馬鴻陵說:「馬先生果然有慈悲心,難怪上師他老人家想要見你,具體人的名字不重要,你用紙把飛機航班號寫下,再寫上往生者人數和供養人姓名,,也就是你自己,然後交給我就可以了,今晚我為他們念《普賢行願品》和《二十一度母禮讚文》助他們早日超脫苦海,」說完這些,十五世更登活佛又閉目念起火供謁語,可能是為了讓馬鴻陵聽懂而刻意用了漢話:「願諸世間界,所有諸地獄,彼中眾有情,悉獲極樂喜……岩漿石兵器,悉成散花雨,刀兵相砍殺,化為互投花,」
馬鴻陵起身鞠躬致謝,向侍立喇嘛要來紙筆,寫上了『we7268航班不幸往生者127人靈魂俱在』下面寫上『供養人馬鴻陵』,停了停又把劉曦顏和朱小措的名字都寫在供養人下,然後從包裡取出兩千塊錢,一併交給旁邊侍立的喇嘛,說是自己的法事供養金,侍立喇嘛卻擺手搖頭不收,
十五世更登活佛這時開口:「法會是不收供養金的,超渡亡靈是我們佛家的職責,況且你又是為其他同行者求取超渡,更不能收錢,我自從主持火供儀式十幾年來,你是第一個不為自己親友求取超渡的人,我應該向你一拜,」說完起身就要向馬鴻陵鞠躬,唬的馬鴻陵趕快上去雙手推辭,到底沒有讓活佛行全了這個禮,
鞠躬未遂的十五世更登活佛又悵悵的道:「真希望有一天,世人不但為自己所愛所敬之人求取超渡,也能為曾經仇視怨恨的往生者求取超渡,能夠對眾生、對無常、對果因有更深刻的體悟,真正走上菩提大道,」感歎完接著對馬接陵說:「今天你趕路一天也很累了,等下我請人帶你用飯休息,明天還要早起,到雅拉神山去見上師,等你下山後我們再說話吧,」
馬鴻陵告辭出來,隨著侍立喇嘛一路走到客房,不一會又有小喇嘛送來米飯和幾樣蔬菜,雖然塔公寺地處高原,但廚房做出的卻是地道川味,雖然想必是有人特意交待了給自己做了漢式晚餐,吃完後馬鴻陵早早洗漱休息,這一天先是趕飛機後是坐車翻山越嶺,躺在床上才覺得四肢百骸疲乏已極,可是大腦中卻沒有消停,睡夢中自己似乎與爺爺重疊起來,在這座千年古寺事隔七十年與同一個人再次相遇……
五月四日早,天空下起了小小的雪花,為3700米海拔的塔公寺披上了輕薄白衣,參加火供的信眾沒有受到壞天氣的任何影響,陸續有更多的人趕來,據喇嘛們說有的信眾提前一個月就已經出發,並且要在塔公寺停留半個月之久,想著多沾染些法會福氣,以便給自己往生和健在的親人們帶來吉祥,
幸好早上風不大,負責帶路的有兩個喇嘛都是年輕穩重的模樣,一個叫扎西,一個叫金巴,都是常見的藏族名字,扎西開著一部信徒捐贈的帕傑羅越野車,嶄新的車體上掛著甘孜州牌照,
雅拉山就在塔公寺正東20多公里,此時卻藏身於陰暗的雲霧間,在天氣晴朗時雅拉神山看上去非常之近,彷彿就屹立在塔公寺後院裡,但是塔公寺這個方向卻因為過於陡峭無法攀登,上山之人都要繞行八美鎮從北側的雅拉溝進山,三人離開塔公寺後向正北方的八美駛去,扎西和金巴兩位年輕喇嘛都不是健談之人,所以路上也沒有多少話,半小時後剛過八美,天空中雨雪突收忽然放晴,刺眼的陽光毫無顧忌的鋪灑在還未發芽的枯黃草地上,水汽有些蒸騰瀰漫,兩條彩虹同時出現在雅拉神山方向,為這座神山繫上了彩色飄帶,馬鴻陵看到彩虹的同時心中想起了劉曦顏,這種雪霽浮虹的風景是極為難得的,如果劉曦顏在此,會不會歡喜的不住拍照,會不會拉著自己一起對著彩虹許願呢,
汽車從一處支路右拐,先是向下駛進雅拉溝,又逆著溪流漸漸向上,進山越深林木也越來越稠密,鳥鳴泉湧尤其幽靜,此處雖有零星村寨,但幾乎看不到一個人,扎西把車停在泥土道路的盡頭,三人開始步行上山,扎西和金巴開始以為馬鴻陵身體不行,內地來人空手走平地已經不易,何況登山呢,結果馬鴻陵走了兩公里還沒有落下,並且喘息自若猶有後力未發,扎西和金巴豎起了大拇指表示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