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村走了一里多迷糊把車開下大路。兩人準備動手從油箱中抽出汽油。可是黑頭在車後廂找到滿滿兩大桶汽油。這下兩人高興壞了。趕快回去找人來幫忙。六個人把所有能裝油的桶和壺都裝滿。然後四下散開向玉米秸灑去。畢竟汽油味道強烈。村西的日軍崗哨聞到越來越重的汽油味就派出兩個人過來查看。眼看就要發現自己。誰知村北先響起了槍聲。這兩個日軍聽著不對就要向回跑。黑頭索性先開槍。撂倒日軍後幾人開始放火。加了汽油的玉米秸熊熊燃起。在西風的引領下向村中快速漫延。日軍聯隊的後勤、通信和醫院均設在村裡。所以火起後只能分出大量兵力搶救人員物資。對於放火襲擾的中國人一時之間卻沒有組織強大兵力進行剿滅。這就給了馬丙篤難得的逃命時機。
馬丙篤和小道士從村東跑出百十米就趕快停下。小道士學了三長三短的蛐蛐叫。三十米外田邊同樣傳來蛐蛐回應聲。黑暗裡傳來方近山的訊問口令聲:「雁塔晨鐘。」
馬丙篤回令道:「華岳仙掌。方近山。是我。」
用關中八景的這兩景作為今晚的口令是迷糊的主意。原因無他。就是想起了小道士掌法厲害。黑頭的身形又極為壯實。剛好借用仙掌和晨鐘進行比擬。馬丙篤就定下了這個關中人耳熟能詳的老話。
口令對完。田垅裡隱身的曹正和方近山走了過來。走到跟前才發現馬丙篤和小道士穿著日軍的衣服。曹正問道:「營長。得手了。怎麼提前打開了。」
馬丙篤搖搖手。先讓幾人轉到田垅下伏好。才開言說:「敵情判斷有誤。村裡可能有聯隊以上的鬼子指揮部。北面鍾權他們先動手了。後來西邊迷糊和黑頭也提前放火。賀小東帶人在炸炮。我和小道士在鬼子指揮部門口打了幾下就跑出來了。見到其他弟兄沒有。」
曹正也不清楚:「我和方排長剛埋完雷就聽到北面打起來。緊接著大火一起。你們就出村了。其他人沒看到啊。」
馬丙篤沉吟一下說道:「我們再等等。這條路是鬼子進攻我們陣地的必經之地。一會肯定有鬼子的追兵。我們抽冷子炸幾輛坦克就撤。」
馬丙篤還不知道。日軍的坦克不會來了。第一個原因是迷糊和黑頭放的大火將整個章家坨村點燃。日軍忙著搶救暫時未展開追擊。第二個原因才最要命。鍾權把日軍戰車中隊僅有的十七輛坦克燒燬了九輛。而其他倖存的坦克發動後拚命躲向田間。哪裡還能參加搜索追擊。
長谷川正憲在接連聽到多處遇襲的報告後鎮靜下來。並迅速作出了兩個判斷。第一個判斷。這是支那軍有計劃的騷擾。但沒有任何強攻的跡象。第二個判斷。這支執行騷擾任務的部隊很小。估計在百人以下。只不過藉著夜色幾處動手。加上指揮部門前也被折騰了一下。才讓人產生錯覺。誤以為夜襲的人數眾多。
想到此處。長谷川正憲把指揮救火的事交給了副聯隊長。自己又看了看周圍地圖。瞇著雙眼讓參謀記錄幾項命令:「第一步兵大隊派出一個中隊輕裝迅速向南進入槐樹林進行隱蔽。堵截支那偷襲部隊的退路;第二步兵大隊兩個中隊配屬炮兵中隊向東繞過槐樹林。對支那軍陣地發起佯攻。阻止支那軍可能派出的接應部隊;戰車中隊不要與支那人糾纏。立即向北撤退五公里;聯絡北平南苑的飛行聯隊。請求在天亮後對章家坨村周圍展開偵察戰術指導。」
參謀有些疑惑:「聯隊長閣下。支那軍向來膽小。襲擊完後肯定跑掉。我們現在去可能追不上。不如集中兵力圍殲北面襲擊坦克中隊的支那軍人。」
長谷川正憲抬起握緊的手在燈下端詳著自己的拳頭:「能在凌晨兩點向我們一個聯隊發起這樣襲擊的絕不是普通支那軍人。雖然其他方向的人可能已經跑掉。但是現在村北還在戰鬥。說明這支偷襲戰車的小部隊根本不想逃。指揮整個偷襲的支那軍官本來會放棄他們。但是我們只要在村北和敵人持續展開火力對射。作出久戰不下的樣子。支那指揮官聽到後自然會送上門來。東西南北都是我們的部隊。天亮前再逃不掉他們就沒有機會了。即使支那人放棄自己人逃回去。相信這一生都會在愧疚中度過。更加沒有人敢參加對皇軍的襲擊了。」
長谷川正憲這一招以靜制動正擊中馬丙篤的軟肋。鍾權為了拖住日軍。在戰車紛紛躲開後也不逃跑。繼續向村中進攻。手榴彈只甩了四輪就沒有了。眼見花機關的子彈用光。士兵們揀起死去日軍的步槍開始艱難射擊。由於得到長谷川正憲不要過早殺傷這群支那軍人的命令。已經佈置好進攻的日軍士兵強自忍耐著怒氣。不但放棄使用迫擊炮和擲彈筒。就連機槍都停了下來。後撤了幾十米。找到有利地形舉起步槍慢慢對射。槍口自然多抬了幾公分。
鍾權領著僅剩五個人在拚死射擊。但是打著打著發現日軍不進反退。而且槍聲也從熾烈密集變得稀疏。這時村南邊也傳來交火聲。甚至有一次驚天動地的爆炸引起地面震動。顯然是馬丙篤等人發起了攻擊。鍾權卻有些狐疑。從鬼子最初接連湧上的兵力和槍聲判斷。現在自己的正面至少有二百人。側翼也有四五十人。日軍素來凶狠。沒有理由不對自己進攻啊。很短時間鍾權就覺出味來。小鬼子圍而不攻。分明是以自己幾人為誘餌吸引馬丙篤和其他戰友啊。
既然如此。鍾權把其他五人集中在一起暫停向日軍射擊。說完自己的分析後。已經殺紅眼的三營這幾個兵都是一個意見。反正這次提前動手就沒打算逃掉。不如發起一衝早早完事。讓馬營長他們不再分心全力撤退。這次毀了八輛坦克又殺了十幾個鬼子。早就夠本兒了。
鍾權依次緊捏五個部下的肩膀。說道:「咱們三營陣地白天讓鬼子差點突破。死傷幾十個弟兄。一營卻幹掉了鬼子兩輛坦克。今晚咱們三營的戰果在整個十七師都是頭份兒。營裡的其他弟兄見了團長和師座也能直起腰了。多虧了馬營長給了我們這麼好的翻本兒機會。現在我們絕不能讓鬼子拖住。等下聽我命令全力向村裡衝鋒。到了閻王爺那兒我要檢查。哪個貨背後中彈都不算咱陝西冷娃。」
有個三十來歲的老兵感慨說:「排長。以前在西安的時候光聽東北軍說鬼子又殺又搶。這回才知道日本兵根本就不是人。我章老五跟這個章家坨的鄉黨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交待在這兒也是應該的。就是這兒離咱陝西太遠。不知道能不能托個夢迴去。讓我大兒也參軍打日本。給咱鄉黨們報仇。」
幾人找出最後的子彈往彈艙壓進。對面的日軍看到幾人不反擊以為沒有子彈了。一邊放槍一邊叫嚷著準備抓活的。鍾權最後看了看聚在身邊的這五個出生入死的戰友。在火光的映照下。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堅毅決絕的光芒。六人互相對望無聲的說出『來生再見』。鍾權伸起右手就要發出衝鋒命令……
就在這最後的時刻。空中傳來一聲尖銳的嘯叫。對峙的中日軍人都反應過來……迫擊炮。不過反應過來也晚了。但凡聽到淒厲的嘯叫炮彈同時就到。人體根本沒有預警躲避的時間。這一枚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落在了村口。幾個沒有防備的日軍被炸飛。轟然騰起的煙塵阻擋了雙方的視線。接下來迫擊炮彈不成次序的陸續砸在日軍中。還有兩顆飛到鍾權這邊來。嚇了六人一大跳。
鍾權先是奇怪。看動靜絕不是十七師的70mm口徑迫擊炮。而是日軍才有的大口徑迫擊炮的威力。難道是日軍放棄拖住自己的想法改用炮火直接轟擊。不過這種不辨別敵我一通亂炸的的準頭可不是日軍應該有的。管他的。這場拙略的炮擊成了難得的阻斷掩護。鍾權大吼一聲:「老天爺開眼。先向東撤。」
開眼的不是老天爺。而是賀小東。
賀小東帶著一營的五個人最早潛伏下來。卻不是最早攻擊的。經過謹慎偵察。賀小東在村西打麥場的汽車中間上發現了六門九二式步兵炮和八門105mm榴彈炮。同時還有兩車完好的炮彈沒有卸下。由於攻擊時間未到賀小東等人只能繼續潛伏觀察。甚至在三十分鐘後看到迷糊和黑頭摸過來開走一輛軍車的全部經過。心下對這兩個人更是佩服萬分。賀小東等六人從身上把手榴彈掏出來。準備等一會兒全部扔到那兩車炮彈上。給鬼子來個全面開花。
準備停當後卻聽到北邊鍾權先交火了。這下炮兵營地被驚動。日軍卻不見慌張。崗哨和巡邏隊紛紛臥倒隱蔽。從帳蓬中鑽出的日軍炮兵也握著自衛武器伏地四散。各自尋找有利位置警惕黑暗中可能的敵人。而且不到三分鐘時間就組織起了一支七人的小隊向展開搜索。彷彿北面的槍聲與自己無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