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丙篤知道日軍可能會再次召來飛機或是炮火,和李雙全商量後顧不得表彰迷糊和黑頭,命令部隊除留置觀察哨外其他人繼續隱蔽,然後兩人直接夾著胡愛民就要躲進坑洞,胡愛民看到三營打得淒慘,於是不在一營停留,和李雙全商量之後,讓馬丙篤和黑頭迷糊小道士等人隨自己到未經襲攏的二營陣地,到二營後,胡愛民以坐視三營被襲、畏敵不援的原因把二營長何朝奉免職為列兵,命令馬丙篤代理二營長,然後胡愛民親自帶了二營的一個連去增援三營陣地,胡愛民走後,馬丙篤給何朝奉點了支煙,兩人靠在散兵坑洞中沒有說話,一支煙將完,馬丙篤開口說:「何營長,咱們也是老熟人,兄弟可不是來擠兌你的,你照樣當你的營長指揮部隊,我在這裡助你一陣,等參座火頭過去一切就好,」
何朝奉歎口氣:「這事確實怪我,日軍來勢兇猛我不敢出擊,看來我爹給我起的這個名字沒錯,我只配做個當鋪掌櫃,」
馬丙篤勸慰道:「現在軍情緊急,你也別有太多顧慮,等這場戰鬥打完我再去和參座求情,咱二營是騾子是馬咱還沒溜呢,總之日軍雖然勢大,但也不是打不成,大道理你比我更清楚,我只想說咱哥倆在這塊陣地上盡個本份,要麼吃日本人的槍子兒,要麼吃師座的槍子兒,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何朝奉也不是天生的孬種,只是在父親眼裡最光彩的職業就是當鋪朝奉,大概是因為家道中落,被朝奉盤剝了不少次,對這個行當從痛恨到仰慕,盼著兒子能走這條出人頭地的生意路,於是給剛生下的兒子直接取了這個名字,後來更是刻意往朝奉的路上引,央親托友的在西安城西大街的一處大當鋪給何朝奉求了個學徒,何朝奉從八歲進去學了近十年,識古物斷金玉還真有一身本事,父母福薄,眼看兒子要出息時前後病死,而當鋪也流年不利,在一起典當生意裡得罪了時任陝西督軍的陸建章,陸建章此人實在是禍國殃民的土匪軍閥,先是擁護袁世凱稱帝被封為一等伯,後又支持張勳復辟,最後投靠了直系馮國璋,陸建章在陝西作惡多端,尤其是以24萬銀元的價格將「昭陵六駿」中的「颯露紫」和「拳毛騧」賣給了所謂美國文化商人,其家人欺行霸市無所不為,當鋪被陸建章誣為逆產沒收,何朝奉也成了從犯被扔在模範監獄等死,後來楊虎城到西安審查冤案,把何朝奉放出來,何朝奉索性投了軍,因為文化較高,先做軍需副官,後來輾轉到二營當了營長,何朝奉一直在人世的最底層掙扎,經過當鋪的歷練,又坐過軍閥監獄,遇事首先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偏偏胡愛民是個表面文靜內心剛烈的參謀長,最見不得為圖自保袖手旁觀的作派,發了火免去何朝奉的職務,何朝奉現在無官一身輕,拒絕了馬丙篤的挽留,讓營部人員服從新任代理營長的指揮,自己抄起一支步槍跑到陣地上,尋了個人少的散兵坑洞鑽進去,認真當起了大頭兵,
馬丙篤讓人把連排長叫在一起準備動員敲打,其實這幾個連排長都知道馬丙篤,其中有一個叫衛得勝的連長在華山整訓時得了危重痢疾,只能看刀槍外傷的軍醫束手讓營裡準備後事,還是馬丙篤想辦法救回了一命,二營的人多多少少都道此事,對馬丙篤這位臨時到任的代理營長並不排斥,這也是胡愛民選擇馬丙篤代理二營長的原因之一,
現在由於胡愛民帶了一連去增援三營,因此二營少了一個主力連,但是經過整編後的二營是經過加強的四連建制,比起一營還多出一個機槍連,兵員數量和武器裝備其實要比一營強出大截,只是被何朝奉帶得缺乏鬥志,當務之急是煥發士氣,
十幾個人擠在狹小的防炮洞內,馬丙篤先開口:「各位兄弟,今天三營的陣地差點被突破,咱們二營沒有出擊增援,固然有何營長怯戰的原因,但是你們也有極大責任,不要給我說你們是聽命於長官不能出擊,我先問問輜重排,二營陣地後面一百多米的皂角樹下拴著十幾匹沒有解鞍的馬是怎麼回事,難道沒有命令你能隨時跑過滹沱河去,,還有機槍連,你們配備的六挺重機槍怎麼陣地上只有四挺,把其他兩挺沒有任何保養散放在洞子裡是怎麼回事,,工兵排長,我昨天聽師部修械所的老薑說你在開戰前還去要求支援電線,說是準備在戰壕前佈置電控炸藥防制坦克,你把電線全搞跑了,我為一營只搞到幾樣拆彈工具,一營的工兵排冒險拆彈做地雷,我看營部這裡還有幾大轱轆電線沒用,你搞的電控炸藥呢,埋在哪裡,,
那個曾經被馬丙篤救過的連長衛得勝嚅嚅開言道:「馬,馬營長,其實弟兄們也想求戰,三營陣地要是被端了咱也落不了好去,可是咱們何營長說連衛立煌長官的中央軍也頂不住日本人,所以咱就留了一手,不過那些馬不是逃跑的,是何營長給十幾個大學生撤退時用的,我們沒那臉皮騎馬逃跑,」
馬丙篤奇怪道:「二營哪來的大學生,我怎麼不知道,」
衛得勝解釋說:「馬營長那時在四川不知道情況,咱們十七師在三原整編時,師部來了一百多個大學生要參軍,有西北大學還有什麼臨時大學的學生,他們在三原軟磨硬泡了十幾天,師座看他們熱情才同意接收了,分到咱們團有二十多個,不過大都受不了半路回家了,還有這七個學生心氣兒高,一定要到前線打鬼子,師座把人派給了團座,團座又把這伙學生交給咱們二營,也是前天剛收下的,何營長單獨成立了一個學生班,就編在我的連裡,」
這時機槍連長接話:「馬營長,那兩挺重機槍本來壞了,我連裡都是大老粗沒法拾掇,我往修械所抬時學生班看到,就要過去說幫著修修,」
工兵排長方近山也跟著解釋:「營座,電控炸藥我可不會弄啊,還是那學生班的兩個人想鼓搗鼓搗我才去找電線的,他們從昨天晚上就在試,說今天一定能搞出來,」
馬丙篤心中好奇,熱情高漲想上前線的學生見了不少,進了部隊發現與理想不符半路回家的太多了,只要不是在前線作戰,遇到這種情況部隊也不會作逃兵處理,畢竟這年頭有文化的人還是受著尊敬,留下的也大多做些電報檔案或是文字後勤工作,可是堅持到二營的這七個學生很不同,居然又修機槍又搞炸藥,趁著日軍第二次進攻前應該去看看,如果真是懂技術的,就和慫娃一樣讓他們到師部吧,
想到這裡,馬丙篤又叮囑了各連排長加強警戒鞏固陣地,就解散了碰頭會,讓衛得勝帶路去學生班看看,學生班所在的坑洞比營部還厚實,洞內由十幾根巨大的圓木支撐,顯然何朝奉和衛得勝對學生加大愛護,把不知道誰家預備蓋房的木樑給鋸了加固在這裡,馬丙篤微微點頭,看來何朝奉倒不是想著逃跑,而是真的在乎這些寶貝學生,
衛得勝在前面就要鑽洞,冷不防一個人從洞裡衝出來,躲閃不及撞在魁梧的衛得勝懷裡,衛得勝晃了兩下,而這個單薄身形的人卻被反彈回去倒在地上,此人從地上迅速翻身爬起,看清來人是衛得勝後大聲喊:「衛連長,電控炸藥成了,」突然又看到後面跟著的馬丙篤,欣喜的笑容就換成了惶恐,遲鈍了一下說話也有些結巴:「二……二……二姐夫……」
馬丙篤看清了這個瘦小青年,更是瞪大了眼問道:「之琚,你怎麼在這兒,,」
衛得勝腦子一轉,既然這個青年學生唐之琚是馬營座的小舅子,看樣子也是瞞著家人來投軍的,如果馬丙篤要訓斥唐之琚,自己得給小伙子開脫一下,於是轉身向馬丙篤說:「營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洞去,」說完把有些相見愕然的兩個人一起拉進了坑洞,
洞內還有六個身穿軍裝的學生,四個人圍在兩挺復裝的機槍前敲敲打打,還有兩人正在拆解一個破爛手搖電話,洞內鋪設著幾張簡易床板和書本用品,洞壁上還掛了一塊鏡子,在幾盞油燈的映照下十分雜亂,其中三個人還戴著眼鏡,儀表倒還乾淨,只是沒有戴軍帽,衣領上也沒有銜章,埋頭各自忙碌著,有個側對洞口趴在機槍後面的學生對著馬丙篤大喊了聲:「長點眼啊別擋光,」衛得勝趕快喝道:「營長巡視,學生班全體集合,」
唐之琚第一個竄到洞中間直挺挺站好,其他學生也放下手下工具,不慌不忙列隊站立,旁邊一個調皮的胖子還用胳膊肘頂了頂唐之琚,悄聲問道:「小唐,平時你都不愛站隊受訓,今天怎麼表現良好呢,」唐之琚都快急出汗來,但還是強自保持著目視前方的動作不予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