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措道聲好勒,轉身走出去了,不一會用了塊衣物殘片捧了灰渣回來:「你們幫我照著。」隨即用指頭捏起一撮灰渣,仔細地在線條間塗抹起來,嘴裡也沒有閒著:「菩薩啊,我這可不是給您老人家抹黑,您一定保佑我們平安得救,我再回來給您用真正的金粉畫一遍!」
馬鴻陵和劉曦顏被逗樂了,空難後的第一次笑聲,讓三人心頭的壓抑減輕了許多。
十幾分鐘後,雕像和文字清晰地顯露出來,一尊女性的造像雙足金剛咖趺坐在蓮花月輪上,袒胸露腹,頸掛珠寶瓔珞,烏髮挽髻,面目端莊慈和,右手膝前結施願印,左手當胸以三寶印捻烏巴拉花,花莖曲蔓至耳際。身著綢裙,耳璫、手釧、指環、臂圈、腳鐲具全,全身花鬘莊嚴。
劉曦顏一邊拍一邊讚歎:「真美,線條這麼簡單,我覺得比寺廟裡彩繪的還好看。」
馬鴻陵撫摸著造像上的線條說:「我學過幾年繪畫,但自問再學幾十年也達不到這個程度,你們看,這衣帶,這身形,都是一筆貫通的,我想不只是繪畫功力的高深,還要有虔誠的佛願才行,我敢肯定刻這幅造像的一定是一位修行高深的喇嘛。」
劉曦顏說:「嗯,我看過塔爾寺製作酥油花,必須在冬天氣溫最低的時候,否則酥油就化了,喇嘛們冒著零下十幾度的寒冷徒手製作,旁邊放桶冰水,每隔幾分鐘還要把手放進冰水中降溫,指頭凍得像胡蘿蔔,可是所有參與的喇嘛都非常積極,說這是大功德呢!」
小措插言道:「怪不得我前年春天去塔爾寺時,看到的酥油花都是在大玻璃櫃裡擺放的,有幾個大空調吹著冷氣,原來是這樣做成的,一個字,服!」使勁擦了擦手上的灰,又說:「剛才我掂著腳尖塗最上面的時候,有一絲風吹在我手上,而且感覺溫溫的,按說這山洞是個死胡同,不應該有風啊!」
劉曦顏說:「難道這石壁後面還有什麼?」
馬鴻陵趴在石壁上仔細的觀察了一陣,握拳敲打了幾下,聲音沉悶並沒有什麼特別,收回的拳頭沾下了幾粒細小的石子。馬鴻陵抬起冰鎬,在石壁右側用力刨了一下,金屬的尖銳將石壁劃破一道兩公分左右的淺槽,石子脫落下來露出暗紅的印跡,馬鴻陵加大力量又刨了七八下,「叮!」伴隨一聲脆響,堅硬的震動讓馬鴻陵虎口感受了一陣麻木。
小措接過冰鎬掄起來擴大開口,大塊的粗糙石面被剝落,在二人輪番上陣努力下,十餘公分的石壁表層被鑿透,剝落出一張報紙大小的底層,底層是由大小不一的石塊壘起來的一堵牆,石塊間沒有任何填充物或粘結物,幾條黑色的縫隙裸露著,最寬的有一指多,溫熱的風從縫隙間輕輕竄出來,沒有任何異味和顏色,反而有一種令人熟悉的舒適,彷彿冬天剛剛進入暖氣房間。
三人對視了一下,馬鴻陵摘下頭燈,向縫隙間照射進去,劉曦顏和小措也擠到跟前,三個人六隻眼睛向縫隙後面望去。
頭燈發出的光線頑強的鑽過縫隙,照射到石牆後的空間,洞穴在前面略略彎曲右拐,形狀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呈三角形向深處延伸,馬鴻陵側過頭,把耳朵貼在縫隙上,把食指舉到唇邊,示意劉曦顏和小措禁聲。
洞穴深處傳來若有若無的摩擦聲,像是有人在沙漠裡一步一滑的艱難行走,摩擦聲中偶爾有一陣金屬相撞的嗆啷聲悠悠傳來,經過洞壁的重重反射,無法判斷聲音源頭的距離。
劉曦顏和小措有樣學樣,貼上耳朵也聽了片刻。三人從石壁跟前退後了兩步,聚在一起,眼裡都是疑惑,馬鴻陵打破了沉默:「這堵石壁很明顯是被人封閉起來的,壘好石塊,再用粗沙砌牆,最後刻上一幅神像。」
小措說:「粗沙怎麼砌牆呢?沒有水泥也沒有泥土啊,再說這附近都是山,最多也是有石塊沒有沙子。」
馬鴻陵彎腰揀起一塊剝落的粗沙塊,又揉搓了幾下,放在鼻子下面聞聞,想了想說:「沙子嘛,其實很近,就在湖邊,只不過現在全部是雪,你沒有看到罷了,至於怎麼砌的牆,我估計是用血。」
劉曦顏驚訝道:「血?太可怕了吧,不會吧。」
馬鴻陵緩緩說:「我們都知道在西藏幾乎人人信奉佛教,但在佛教之前還有一個更古老的苯教,不過千百年來,已經被佛教同化,或者互相融合,今天已經很難看到純粹的苯教寺廟了,苯教就有以血混和沙土砌牆的典故。」
小措接過話題:「怪不得到了西藏看到寺廟都是深紅的牆,原來是用血……」
馬鴻陵拍下小措的腦袋:「胡說什麼!你上小學時老師告訴你紅領巾是用烈士的鮮血染成的,你信不信?!再說以血砌牆可不是用來修建寺廟的,而是……」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用冷冷的音調說「降妖封魔的。」
劉曦顏聽言趕快向馬鴻陵身邊挪了挪,小聲說:「這麼嚇人啊,我聽說過去西藏還用奴隸的頭骨作碗,用人皮蒙鼓,這人血砌牆更恐怖啊。」
馬鴻陵笑笑:「我哪裡說過是人血了,書上寫的應該是在黎明時分,在啟明星最盛的時候,同時悶殺牛、馬、羊、鹿、熊五種動物放出血液,再把珊瑚、松石、白、金粉、珍珠五樣粉末混合在血液裡,拌上神湖的湖沙,再由德高望眾的苯教喇嘛唸經加持才能砌牆。我在藏北的當惹雍措邊見過這種牆,那是傳說幾百年前一位苯教喇嘛降伏了一個湖妖,又不忍殺生,就在湖邊的山上挖了一個深坑把湖妖埋進去,上面建了一座四方形基座的塔來鎮壓,塔的外層就是用這種方法砌成的,不過最外面寫滿了金字經文,據說是用來感化湖妖,那座塔的外表修飾得比較漂亮,和這堵牆差別太大,所以我一開始也沒有看出來。」
小措問道:「這麼說,可能這裡也關著一隻妖?」
馬鴻陵答道:「我可不信有什麼妖,這世上的妖魔鬼怪都是因為人們對未知事物的恐懼產生的,我估計那只可憐的湖妖不過是一種未知的生物吧。」
小措撓撓頭:「既然沒有這麼恐怖,我們乾脆把牆推倒,進去看看,真要找到什麼新物種,哪怕只有幾根骨頭,也是一件大發現啊,不枉我們遭難一場。那些研究猿人的找到兩顆牙齒就成大腕了,我們不得更出名些?!」
馬鴻陵看了看劉曦顏說:「我覺得時機不太好,我們現在的第一任務是保持體力等待救援,還不知道要挨幾天,另外我們也沒有這方面的裝備,洞裡有什麼情況我們可能無法應對,曦顏你覺得呢?」
劉曦顏的態度很明確:「我也認為時機不對,現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馬鴻陵對著興趣頗濃的小措說:「這樣吧,我們先去外面看看天氣,如果風雪今天還停不下來,救援隊肯定受阻,那我就和你去洞裡一探究竟,但也不能不顧一切,遇到危險或是比較困難的地方一定馬上返回!」
劉曦顏搶著說:「那我呢?我不想一個人在這裡等你們啊,我也很害怕。」
馬鴻陵說:「洞裡情況不明,你去了我們照顧不了你呀!」
劉曦顏倔強的答到:「昨天那麼大的危險都經歷了,別擔心我,再說和你們在一起我才覺得安全。」
小措說道:「沒關係,一起進去,遇到任何危險我們都撤。」
馬鴻陵沒有再堅持,三人一起返回洞口。
洞外的雪更大了,黑雲密不透亮,狂風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視線也只能看到五六十米的範圍,天地陰沉一片,劉曦顏手機上的時鐘還在上午十點二十,但感覺卻像下午六七點鐘。三人在火上加熱了快餐,撕開些機上零食,無非是幾塊單獨包裝的麵包和鹹菜,懷著興奮忐忑的心情,把還沒有變味的食物吞進腹中,喝了些熱水。
又觀察了一下天色,馬鴻陵說:「看樣子,今天的雪停不了了,一會揀些能用的帶上。曦顏,這個厚點的帽子你戴在頭上,洞裡可能有落石什麼的,另外再騰出一個背包裝東西。小措,你把行李箱的拉桿拆掉,多纏布條澆上汽油做兩個火把,頭燈在關鍵時候用。」二人分別應聲去準備了。
馬鴻陵檢查了一下所有隨身攜帶的物品,頭燈兩個,應該還可以使用幾小時不成問題;火把兩個暫時只點燃一個,小措在背包裡塞了些布條以備替換,又灌滿了一個戶外鋁壺的汽油;冰鎬兩把,兩個男人每人一把;食物和水一樣沒帶,短時間的探查不考慮補充食物和飲水的問題;劉曦顏徒手沒有帶任何東西,也沒有什麼可帶的了。
三人收拾停當,又來到了洞底石壁處,對著石壁上的神像,馬鴻陵暗道聲:「得罪了」。隨後與小措用冰鎬在石壁下方橫著狠狠刨了幾十下,血沙表層輕易的被鑿出個橫貫底部的長槽,露出底層的石塊。
兩人放下冰鎬喘了一陣粗氣,畢竟在海拔4000米的高原上付出體力非常辛苦。緩了一會,兩人站在牆前,雙腳前後打開繃緊,雙手撐在牆上,馬鴻陵口中喊著節奏:「準備!一、二、三,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