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說……我是她的師傅,你可會相信?」他笑的極溫雅,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她揚了揚眉,上下打量著他,有些好笑:「請問貴庚?」
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湘妃竹簫上,微微一暗。這只簫,分明就是那日被自己棄之於寒潭潭底的那支,只是不知他是何時打撈上來的。
他只是無所謂的笑笑,似乎不曾注意到她的視線與眸中的疑惑。
「聽說宛然是極愛讀書的,豈不聞《師說》?」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麼?」
她好笑的說,不置可否。這個男子無疑與楚青衣是有極深厚的淵源的,所以楚青衣才會說他是個妖孽,是她一生最大的痛。可是若說是師徒,眼前這個男子無論怎麼看也絕不會比楚青衣大出十歲以上。不過,江湖中人的年齡,也實在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又是一笑,午後的陽光落在他的面上,半明半暗的投映出一片陰影,一身的白衣,越覺出虛渺脫俗,有一種近乎透明的純淨。
她注意到,這是一個極愛笑的男子,總是笑得雲淡風輕,似乎世事從不縈於心間。
只是可惜……他笑的時候,眼神卻如寒潭之水,清澈明淨的絕無一絲漣漪。
「我姓葉。葉飄零!」
她點了點頭。沒再多問他與楚青衣地關係:「你來清涼山行宮做什麼?」
他閒適地走過來。雙臂環抱。隨意地靠在老槐樹地樹幹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已!」
二人靠地極近。一站一坐地。她可以聞到他地身上有一股清淡地竹子地清香。顯然在竹林中待了很久。這個男人讓她覺得並不舒服。甚至有些難言地壓抑感。雖然他是那種極其賞心悅目地男子。一舉一動間皆有行雲流水、渾然天成地感覺。
她起了身。走到寒潭邊上。凝眸注視著潭中地桃花魚。魚群翩躚自在。隨水逐流。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他在她地身後笑笑地說道。
她有些悵然。卻並沒有接他地話。
「你若是想要離開,我可以幫你……」他說道。聲音低緩,帶著令人無法抗拒地魅惑。
她沉默了一會。淡淡的笑了笑:「多謝葉公子地好意,本宮心領了……」
轉過身,她頭也不回的緩步向飛燕宮走去。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這世上豈有白吃地餡餅,即便是有,也絕不會落到她寧宛然頭上。
他揚聲笑道:「難道寧皇后是打算留在北霄宮中,學著文佳皇后了!」
她腳步一滯,轉過頭來,明眸顧盼流轉,向他嫣然一笑:「我從不與包藏禍心之人交易!」轉身逕自離去。身後很快傳來他帶笑的聲音:「天香之女,果然艷絕天下……」
寧宛然暗暗的歎息了一聲,她雖然並不會武功,然而這麼多年與楚青衣相交莫逆,楚青衣遇事極少瞞她,手上所有的珍貴物事,更大多寄存在她處,其中不乏武功秘笈。
這個葉飄零看似優雅脫俗,身上卻有一種奇異的魅惑之力,應是與他所修習的武功有關。她在閒暇之餘,也曾經略略的修習過一些魅惑之術,以為自保。於她而言,媚術與催眠術其實很有一些類似之處。石楠更是媚術大家,西皖之時也曾對她多有點撥,因此寧宛然對於媚術並不陌生。習練媚術之人,對於另一個習練同樣類型武功的人來,有一種天然的敏感。
葉飄零的莫名出現,必然是另有目的,或者不該稱之為目的,而該稱之為陰謀,她有些漠然的想著。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她想起楚青衣,很難想像她會有這般的一個師傅。
難怪她會說,這個人是我一生最大的痛……
看來,自己該好好的考慮考慮了,要走,也不能選在最近的時候。
回到飛燕宮的時候,明嫣抱著雪球匆匆的迎了出來:「娘娘,你可算是回來了!」
她微微訝異,問道:「怎麼了?」心情原是極慌亂無措的,遇上了葉飄零,雖是平白的多添了一樁心事,卻在某種程度上減輕了忽然得知秘事的震撼,也算是有一得必有一失了。
「甘露殿剛剛傳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來,明日就要回京了!」
寧宛然點了點頭,沒有太多的意外,卻反而輕鬆了許多。回京也好,面對蕭青臧總要比面對葉飄零好的多,她實在太累,累的不想再去考慮洶湧的暗流下藏著怎樣的危機。
楚青衣笑吟吟的看著寧宇昀,也不說話只是上上下下的看著,直看得寧宇昀心中直毛。若是楚青衣親自出面尋他,他必定是打死不來,只是瑞雪叫他,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來了。
「楚大哥,楚大俠,您究竟又想要做什麼了?」他苦著臉道。
楚青衣哈哈大笑,不再逗他,爽快道:「我想問問你打算何時迎娶瑞雪?」
寧宇昀面上一紅,有些尷尬,瑞雪是早被楚青衣支了出去,他也無從去看瑞雪的面色,只得支支吾吾道:「這個……」
楚青衣乾脆道:「我知道你跟瑞雪也算是兩情相悅,只是身份相差未免太大,所以今日特意支走瑞雪,單獨問你一問,若是寧家不許你娶她,你會如何?」
寧宇昀一聽這話。想也不想,答道:「我本就不願做官。表哥既然都能辭官,我自然也能。上官家只有表哥一個男丁,我寧家雖然子嗣不豐。同輩之中也是有幾個兄弟地,我母親素來疼我,必然會幫著我的!」
他一急之下,全然語無倫次,只是信口道來,急迫之情溢於言表。
楚青衣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罵道:「白癡……」
寧宇昀睜大了眼,愕然的看她。楚青衣摸了摸鼻子。乾脆道:「那你就去辭官罷。反正這個官做著也無甚滋味,何苦成日裡拘在那宮裡。」
寧宇昀悶了一會。有氣無力道:「我也有跟皇上提過,他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叫我去尋太后說去……」
楚青衣懶懶道:「那你就去尋太后說去就是。」
「我也有去,太后她老人家只是看著我。半日才說了一句……」他揉了揉鼻子,看看楚青衣,沒敢繼續說下去。
「說什麼了?」楚青衣有些不耐:「磨磨嘰嘰地,跟個娘們似的……」隨手喝了一口茶。
「她老人家說,難道你也看上楚青衣了?」寧宇昀被她一激,憤憤的鼓足勇氣大聲答道。
撲的一聲,楚青衣一口剛剛喝了一半的茶水頓時就噴了出來,噴了寧宇昀一頭一臉。門口響起一串壓抑不住的狂笑,二人轉頭看去,石楠扶著門柱,笑得東倒西歪,幾乎立不住腳。
寧宇昀尷尬地舉了袖子一頓亂擦,石楠一面笑一面道:「別擦了,到外面去尋瑞雪,讓她安排了熱水給你洗洗……哈哈……」
寧宇昀一聽這話,當真是如蒙大赦,急忙奔了出去,楚青衣不由朝天翻了個白眼。
石楠笑得夠了,才走了進來,坐下:「明兒我們就可以往南嶽去了,你也可以見到你想念已久的憑哥哥了……」
楚青衣忽然聽了憑哥哥這三個字,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伸手撫了撫自己地手臂,苦笑道:「你如今當真是越地噁心了……」
石楠噗哧一笑,問道:「臨去南嶽前,要不要再去看看宛然?」
楚青衣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猶豫了好一會,終究還是開口道:「冷於冰如今可在臨安?」
「在,你剛走不多久,他便回了臨安!」
「幫我查一個人罷!」楚青衣道:「他叫……葉飄零!」還是查上一查吧,事情牽涉到他,定然不會有什麼好事,而且他又偏偏出現在行宮,只怕必然與宛然有所聯繫。
一別十多年了,他一直杳無音信,我都險些以為他死了……
不過似他這般的禍害,只有害人地份,豈有自己的死地道理……她狠狠的揉著眉心,這幾日心中一直不甚安定,怕就是因為那日驚鴻一瞥瞄到他地緣故……
石楠揚眉,重複的念了一遍:「葉飄零……」
這個名字,陌生到從未在任何地方聽到過,她聽過了也就罷了,並未認真的放在心上。她抬了下眼,有意無意的提醒道:「我倒是覺得,你該去好好的查一查上官憑……」
楚青衣抱著頭,懶懶的歎了口氣:「上官有什麼可查的,他不就是那麼個人麼?」
葉飄零那個禍害做事從來滴水不漏,就算是以冷於冰的狗鼻子,怕也未必就能嗅出什麼來。她苦惱的呻吟出聲,可是宛然的事,將來少不了要求他幫忙,他若是對宛然存了其他心思,那可真是比蕭青臧與岳漓涵還要難以對付。
石楠只以為她是在想上官憑,微微的笑起來,眼中閃動著神秘幽微的光芒。
有些人看似簡單,其實不然,不過……你既然並無興趣,我又何必多言……
「聽說燕大人的婚期已經定了,就在七月初十,你可要備一份禮物給他?」她轉移話題。
楚青衣怔了一下,愕然道:「這麼快!」
「季家老太爺好像快不行了,所以才這麼匆忙急著要完婚!」石楠伸手倒了杯酒,慢慢的啜飲著。
楚青衣點了點頭:「七月初十,我怕是等不到那日的,何況又是賜婚,難免多有不便,準備一份賀禮送了去也就是了!」她注意到石楠有些漫不經心的意思,不由正色道:「葉飄零的事情,萬萬不可大意,我懷疑……逍遙樓只怕就是他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