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少女原來正是西皖獵場之中因為雪球而有過一面之緣的上官嫣兒。楚青衣忽然有些想笑,上官嫣兒自然是認不出她來的,她那時化身為冉鏡殊,面目與今日頗多不同之處,雖說瞞不過熟悉之人,只見過一面的人,要想認出她來卻也不大可能。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有人翻身下馬,急急的衝到了上官嫣兒身邊,只是上下的打量,滿面都是焦灼之色。楚青衣看了那人一眼,隱約記得那人似乎便是泰陵季家的季煦。身後馬蹄聲聲,又有兩匹駿馬疾馳而來。楚青衣心中不由暗笑,原來這幾個竟都是西皖獵場時的老相好,自己曾為了雪球很讓他們吃了些排頭的泰陵季家的二男一女。
那沉穩安靜的季家少女跳下馬來,也顧不得楚青衣在旁,便伸手牽了上官嫣兒,關切道:「可曾傷到了?」
上官嫣兒小嘴一翹:「我沒事,是他幫了我!」她伸手指指楚青衣。
那名喚季曦的少年,上前一步,先是檢查了一下馬兒,然後便帶了幾分驚詫的看了楚青衣一眼,拱手道:「在下泰陵季家三子季曦,這是我五弟季煦,多謝閣下救了嫣兒,,大恩大德,季家人永不敢忘,來日若有差遣,我等必不相辭!」
季曦本是個明白人,又在江湖上很是行走了幾年,眼力之高,實非上官嫣兒與季煦所能及。他上前打量了一番那馬,見那馬兒只是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其實筋骨不傷,心中已是驚訝莫名。畢竟此馬乃是漠北名駒,全力奔馳之時度極快,即便一刀砍下它的頭顱來,只怕還要前衝數十步之遠,在疾馳之中打得暈了,又不傷筋動骨。想必此人必定用了特殊手法,因此言語也愈客氣。
楚青衣理也懶得理他,只似笑非笑的看著上官嫣兒,狹長的眼眸光彩熠熠:「嫣兒……」
上官嫣兒一抬了頭看到她,面上原已消退的紅暈忽然又上了頰,比之剛才尤要紅上幾分。一顆心兒也不由噗通噗通的亂跳起來,聲音也有些微微的顫。
「誰許你叫我嫣兒的?你這個輕薄登徒子……」
楚青衣挑眉一笑,嘴角勾起的笑容別有三分狡黠:「嫣兒,我們稍後再見……」
「誰要再見你,你……你這個登徒子……」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來。向著三人一拱手。也不說話逕自轉身走了。上官嫣兒見她竟是說走便走。連頭也不曾回一下。不由翹起了小嘴。粉白地腮也鼓了起來。
季煦見她如此表情。早氣地臉都白了。只是怒目瞪著楚青衣地背影。若不是那少女硬是拉著。他只怕早已衝了上去尋了楚青衣拚個你死我活了。季曦轉過頭。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對上官嫣兒情有獨鍾。只是行事實在也過於笨拙了一些。
「那人武功極高。我們四人齊上也未必就是他地對手。五弟。你切切不可招惹他!」
上官嫣兒撇嘴。不屑道:「他武功再高。難道還能比我大哥大嫂高。日後我見了大哥大嫂。必定叫他們好好教訓教訓他。省地他總是出言輕薄。惹人討厭!」
她口中地大嫂正是楚青衣。
季曦微微地笑了一下。北霄上官憑。武藝自是極高地。只是上官憑為人行事素來低調。又豈會為了妹妹一時地小心眼而與人結仇。更莫要說此人可能還是妹妹地心上人。不過倒是聽說南嶽楚青衣是個極好事地。也難說會不會管上一管。
他看了一眼季煦,不由暗暗的歎了口氣,自己這個五弟原來也並不是全無希望的,只是若遇到剛才那人般的強勁對手,只怕連一絲成功的可能也都沒有了。
那清秀溫文的少女也抿了嘴兒,看了季煦一眼,不曾說話。
他們四人原是去長青山上捕捉雪玉貂地,花費了不少力氣,方才捕得了。結果又在下山後不慎讓雪玉貂逃了出去。然後又一路循著蹤跡追到西皖獵場,平白的在獵場中撞到冉鏡殊。很吃了一回虧,自己想想也覺得甚無面子。因不肯回家,硬是將千年檀犀角交給了上官胤,求他尋了人帶了東西先行回了季家,幾人便不曾回去,反倒好好的遊歷了一番。
直到臨近年節上,方才回了季家。畢竟是在外頭野地慣了,方方過完了年,便又藉著要送上官嫣兒回家的因頭,畢竟鬧著又出來了。
在外面玩了倒有半年的時間,忽然竟接到上官家的信息,言道上官憑將要迎娶楚青衣,四人一聽此事,立時來了興致,急急的便趕回了臨安來。畢竟上官憑容易得見,楚青衣即便是在南嶽也是神龍見不見尾的人物,如今竟要嫁入上官家,怎能不令人好奇萬分。
驚馬之事卻是實屬意外,他們幾人在外閒逛,恰恰遇人賣馬,馬是好馬,神駿非常,賣相又好,上官嫣兒見獵心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掏光了腰包硬是買了。誰知那馬根本不聽使喚,她剛剛上了馬便折騰了起來,虧得上官嫣兒還有些武學基礎,否則早出了事了。
四人說了一回話,躺在地上的那馬輕輕抽搐了一下,已睜了眼來。季曦上前牽了馬,穩穩當當道:「嫣兒,我與你換了騎上幾日再給了你罷!」
上官嫣兒正是心有餘悸之時,又知他性情武功,自然也不會反對,便點了點頭。季曦上了馬,那馬被楚青衣整治了一番,雖不曾傷筋動骨,其實亦已筋軟骨酥,哪裡還有力氣再鬧,只是有氣無力的馱了季曦慢慢前行。
季曦回頭,含笑道:「都快些罷,前面便是臨安了,看看時間,剛好趕到上官家吃飯!」
三人大笑,各自上馬,向了上官家行去。身後是古道斜陽晚霞紅,寒鴉三兩掠空過。
寧夫人擰著眉坐在廳上。纖手捏著青花纏枝蓮盞蓋,輕輕撥開茶水上漂浮的翠綠尖芽,淺淺地啜了一口。段非神色沉靜的垂手立在她下。
「這麼說來,竟是絲毫查不出青弟的身份?」
「是,依小人看來,這之中似乎竟有人在替他掩飾!」
「夫人不該隨意認了這個弟弟。小人只怕……畢竟少爺也算是半個武林中人……」段非直言不諱道。他本是軍人出身,行事說話都極為剛直,寧夫人本非心胸狹窄之人,又素來知他性情,因此也並不怒。
她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道:「你不明白,青弟與如今的皇后娘娘似是關係匪淺……」
馨兒乃是我兄長的親女,她的母親又是我的小姑,若論起關係地親密。誰又能親的過我們兩家。並沒有多少外人知道,她……其實是逃出宮去地,即使這次立了她為後。她也是不願意的。箇中詳情,連我也並不十分清楚的知曉,如今看來,只怕青弟難脫干係。
皇上登基至今十五年,如今已是大權在握。四大世家,寧家姑且不論,李家如今已是空擔了一個虛名,手上竟無一絲實權;季家更是早幾年便被抓了把柄,家主險險人頭落地;到了今日。朝野上下竟就只剩了一個上官家猶自樹大招風。
即便如此,皇上又何曾放鬆過對上官家的控制,他將憑兒留在勝京,擔任了一個宮廷侍衛統領之職,看似清貴,手中不過統領了數千侍衛……
如今宮裡好歹有太后在,皇上又立了寧家地女兒為後,幾家的日子雖不好過,各自縮了頭。夾緊了尾巴,多吃飯少問事總還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這當口上,若是青弟再與馨兒弄出些事來,難保不會龍顏大怒。我認了他做弟弟,他好歹也便是馨兒的長輩,雖未必管用,總也是一道羈絆,一個說項。
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慢慢道:「既查不出。便不查了罷。此事若傳到青弟耳中,其實不好……」她話猶未了。那裡秋紋已急急地跑了進來。
「林公子回來了!」
寧夫人一驚,頓時住了口,只向段非使了個眼色。段非會意,便欠身行了一禮,從側門迅退了下去。他剛一離去,楚青衣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進門便笑道:「姐姐大喜了!」
寧夫人微微一愕,因笑道:「喜從何來?」
楚青衣隨手向天指了指,哈哈大笑道:「自然是從天而來,否則怎麼叫做喜從天降!」
寧夫人白了她一眼,笑罵道:「你這孩子,總是信口胡柴!」
「姐姐你聽,外面可不是喜鵲叫喳喳……」楚青衣笑嘻嘻的,一副無賴模樣,隨隨便便地就在寧夫人一側地檀木雕花太師椅上坐下……
寧夫人也不禁好笑,側耳一聽,堂外依稀是有鳥鳴之音,只是也不知是否真是喜鵲。
「若說喜事,近日我家中還真有一樁!」
「是麼?」楚青衣漫不經心的隨口說了一句。
「憑兒快要成親了,這可實在不易,我已足足盼了三十年了!」寧夫人眉眼盈盈,全是喜意:「他要娶的妻子,只怕你也是認識地,卻是……」
楚青衣眼看著便要說到自己身上,一張臉早已耷拉了下來,再不復之前的神采飛揚,忙出口打斷她道:「成親可實在無甚有趣之處,如何比得上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的,高興了去喝喝花酒,生氣了去打打架,無聊了去扮紈褲調戲少女……」
寧夫人瞠目愕然,心中大感哭笑不得,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誰料此時,秋紋又已滿面喜色的疾步進來:「夫人夫人,三小姐回來了,同來的還有泰陵季家的三位公子小姐……」
她話音還不曾落定了,上官嫣兒早已衝進了大廳,大叫了一聲:「娘……」
人已撲了上來。寧夫人又驚又喜,忙抱住她,畢竟上下看了好一會兒,又嗔怪了幾句。這才轉向泰陵季家的幾人,還未及說話,卻現那三人正滿面驚愕的看著楚青衣。
上官嫣兒此時才注意到楚青衣,不由大叫了一聲:「登徒子……怎麼是你?」
心中一時驚喜交集,隱隱的還有些甜蜜。
楚青衣靠在太師椅上斜睨著她,笑得風流而邪魅,斜陽地最後一抹餘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愈顯得俊美灑脫,飄逸不群。
「乖侄女,快叫聲叔叔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