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衣全無情緒的坐在馬上,神情懶懶的,崔珉策馬走近她,帶了幾分疑惑的看她。
她歎了口氣,悶悶道:「我心情不好……」
崔珉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你去了鎮上哪兒?」
「只是去尋一個朋友……」楚青衣懶懶道,轉頭看著她。
「崔珉……」她喚了一聲,卻終於沒再說下去,只揮了揮手:「沒事……」
胯下的馬兒邁著優雅從容的步子從一株垂楊柳下緩緩行過。她伸了手,折下了一片柳葉。
輕而薄的柳葉被她輕輕夾兩指之間,青翠而碧綠,充滿了生機,她隨手捲了幾下,捲成了一支柳葉笛,閒閒的噙著笛子,漫不經心的吹奏著,飛揚的笛聲於焉響起。
馬車中響起了一聲淡淡的歎息。那秀麗小婢抬了頭看著自家的夫人,眼中有些疑惑。那夫人於是淺淺的笑了一笑:「這個人……很有些意思……」她靠在綿軟的墊子上,眼神悠遠而溫潤,神色間有些淡淡的緬懷,似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許久之後,她輕輕的歎了口氣:「原來一轉眼,我都已這般老了。」
那小婢一愣,隨即搖頭道:「夫人還很年輕呢,怎會老了呢!」
她於是微微的閃了閃長而微翹的睫:「我的兒子都快而立了呢,難道我還不曾老?」她笑起來的樣子帶了幾分甜蜜與溫存,盈盈的眼眸中殘留著幾分少女的俏皮與嬌媚。
那小婢於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毫不猶豫道:「夫人是最美地……」
她於是撲地一聲笑了起來。
一座簡單地青磚小屋中疾步地走出了了一名黑衣地勁裝男子。他匆匆地沿著一道長長地走廊繞了幾個圈便莫名地進到了一處幽靜深邃地院子。在一扇嶄新地門前恭敬地立住了腳步。舉手輕輕叩了叩門。三長兩短。不疾不徐地出從容地聲音。
門裡微微地靜了一下。傳出一個沉靜寧謐地男子聲音:「進來!」
那黑衣人應了一聲。輕輕地推開了門。正容肅色地走了進去。恭恭敬敬地屈膝將手中地信函捧了上去。上座地男子有一張清秀俊雅地面容。黝黑沉靜地眼。薄薄地水色紅唇寧靜地輕輕抿著。穿了一襲寶藍色春衫。輕薄地絹質春衫便勾出了他略顯單薄地身體。似不勝衣。
桌上堆滿了案牘。他卻獨獨抬了頭看那黑衣人:「是那人要地消息麼?」
黑衣人點頭,惜字如金的吐出一個字:「是!」
他便放下了手中正在看著的一封書函,取過剛剛送來的那封,打開看了一下,於是微微的愣了一下,薄薄的紅唇便勾出了一抹笑意,如水地雙眸中便似春風過處。漣漪清泛。
「辛苦你了,下去罷!」他含笑道了一句。黑衣人一言不的便退了下去,還極是體貼的掩上了門。他於是跳起來。全沒了剛才的沉靜雍容,彷彿一個孩子。
「駱子俊,快出來,有好玩的事!」
裡屋的簾子有些漫不經心被人揭開,那個高大俊朗的男子陰著臉走出來。
「日後凡楚青衣的事情,再有趣也莫要叫我。」駱子俊有些怏怏的:「那個煞星……」
清秀男子於是露出一個孩童般純真無邪地笑:「可是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看到這個消息的。」他笑著揚了揚手中的信函。
駱子俊撇嘴,卻依然忍不住好奇,終究是拿了信函過來看了一眼,於是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那個……」
清秀男子快樂的笑著:「我覺得我們現在該通知三妹趕緊回來。以免錯過好戲!」
駱子俊皺眉道:「那個外向的臭丫頭如今正在千里之外,如何能趕得及?」
「趕不趕得及那是她自個兒的事,通不通知便是我們的事兒了,能讓她得到消息卻又趕不回來,豈非也是人生一大樂事!」清秀男子笑得雲淡風輕而又狡黠如狐。
崔珉側著頭看著楚青衣:「林大哥,你這幾日似乎有心事?」
楚青衣因為怕被上官憑抓住行蹤,對了這一行人都稱自己姓林,名青,因此崔珉才稱他為林大哥。自那日在原野夜宿幾乎出了事後。這一行人如今非常之小心,每日總是打聽好下一路的打尖落腳點,每日寧可少走些路程也絕不讓人有可趁之機。
此刻,天方將晚,她們已在一座客棧中用過了晚飯。這家客棧頗大,環境也甚不錯,那夫人倒大方,出手便包了這裡最好的一座小院。夜涼月明蟋蟀低鳴,楚青衣便閒閒地坐在庭院中納涼。剛只坐了不大一會地功夫。崔珉便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楚青衣懶懶的撩了下眼皮:「珉兒,你是南嶽人麼?」還是早些問了罷。該死地駱子俊,一點小事打聽到今日也不曾有了絲毫消息。
她驚了一下,半日才道:「你早就猜到了,不是麼?」
楚青衣點頭,歎了口氣:「司空家嫡系滿門抄斬之事,你怕是還不知道罷!」若她果真是崔家的人,按照南嶽四大家族同氣連枝的慣例,她即便不是司空家的媳婦,也必然有所關聯。
她忽然愣了,一雙明眸睜得大大的,臉兒也唰的白了。
「你……你說什麼?」
楚青衣心中頓然確信,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不由別過頭去,不再看她,只是輕輕喟歎了一聲:「你沒聽錯……」
她聽到她嗚咽了一聲,隨即似是摀住了嘴,的衣裳的聲音,她的腳步迅遠去。
她搖了搖頭,忽然覺得有些後悔,本不該告訴她的,更是不該由自己說。其實這事與我有何關係,她懊惱到幾乎想給自己一記耳光,楚青衣,你何時才能不那般嘴快。
她有氣無力的趴在石桌上,呆呆的看著天空的月亮,忽然前所未有的想念起上官憑來。上官。其實我真有些擔心你,也……有些擔心上官家。若是……蕭青臧當真下了旨,那麼……你是會欣然赴死還是誓死反抗,最後黯然遠遁呢?
還有宛然……
耳中環珮聲聲,淡淡的香氣襲人而來,熟悉而親切。
她沒抬頭,只悶悶道:「夫人也被驚醒了麼?」
一個悅耳動聽地女音含笑響起:「林公子怎會知道司空家之事?」
她終於懶懶的抬了頭,有氣無力道:「是朋友偶然提及,我方才知道的!」她忽然怔了怔。看那位夫人的眼睛便有些直。今夜月色極好,盈盈如水的灑了下來,萬事萬物便似籠上了一層輕煙。朦朦朧朧的,如在霧中。這位夫人今日卻是穿了一襲純白色長袖羅裙,顯是剛剛沐浴過,微微濕潤地烏只是鬆鬆的挽了個髻,整個人便顯得慵懶而寧靜淡雅。
「宛然……」她脫口叫了一聲,旋即頓悟過來,有些尷尬的笑了一笑。一個念頭旋即衝上了心頭:「夫人可是姓寧?」
那夫人靜靜的凝視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淺淺的笑了起來:「我娘家正是姓寧……」
楚青衣悶了一下,深刻的感覺到原來自己竟是如此遲鈍。看見對方瞭然的眼光。她有些微微的不自在:「夫人與我一位姓寧的朋友頗有幾分神似之處……」
她解釋著,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得很有些畫蛇添足之嫌。
寧夫人於是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居然也並不深究:「林公子與那位寧……寧姑娘……感情很深麼?」她地笑容清婉中帶了幾分狡黠,與寧宛然玩性作時的神情竟是像足了八成。
楚青衣怔怔的看著她,忽然便覺得極是親近,有種很想傾訴地衝動:「她嫁人了,嫁的很不好,我每次看到那個男人,總是很想痛打他一頓……」
寧夫人笑彎了眼:「那你怎麼不乾脆將她搶出來算了?」
話語中已忍不住帶了幾分微不可查的試探。
楚青衣懶洋洋的歎了口氣:「她說不想連累我……」說完這句。她忽然就覺得自己今日說的實是有些多了。她皺皺眉,暗暗想著,難道我如今竟已淪為了多嘴婆子了。
一念及此,她不由打了個冷戰,因收攝心神,轉而露出了一個邪邪的笑:「不過搶人,可真是個不錯的主意,若是將來夫人寂寞了,不妨來找我。我定當效此犬馬之勞!」
狹長的桃花眼兒於是微微一瞇。流轉間便蕩出了幾分勾魂攝魄的漣漪清光,手兒一抬。摺扇已挑向寧夫人精巧玲瓏恰如白玉雕就地下頜。投映出一點黃色的微暈,恬靜而安詳。雕花窗欞透出絲絲的清風,低垂的帳幕於是便重重疊疊的飄動著,越的寧靜。幾個值夜的宮人正歪坐在屏風後,悄悄的打著盹兒,鳳儀宮地皇后娘娘是個寬厚溫和的人,宮人們漸漸的便也放肆了些。
華美寬大的床榻上,雕龍畫鳳,極盡奢華。低垂的秋香色紗帳朦朦朧朧,如煙似霧。
床上的人兒睡的卻並不安寧,輾轉著出低低的呢喃聲。在一連串急促的喘息過後,寧宛然忽然輕輕地顫了一下,猛然坐了起來。
暈黃地燈光柔和地照在她絕美的面上,弧度優美地額上一滴汗珠正悄然滾落順著飽滿的俏靨滑至下頜,滴進了華彩錦繡的被褥中,瞬間洇暈開來,化作一點小小的水斑,慢慢消失。雲鬢早已微濕,她一手捂了胸,感覺一顆心悸動得厲害,有些微微的疼。
終於想起來了,她迷迷惘惘的想著,慢慢的靠上了背後柔軟的枕頭。崔珉……十七妹,依稀記得她曾說過她所許嫁的正是司空家,司空十一郎司空覺……
她想著那個嬌俏的少女,粉白的面容,清澈的眸子,笑起來有個小小的梨渦……時常會陪著自己坐在幽香陣陣的桂花樹下笑著飲茶談天……
司空家已沒了,只是不知那個少女……
如今安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