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嫣氣結,索性便將手裡的珠子盡數擲於地上:「總是娘娘也不心疼,我還心疼什麼!」
寧宛然笑了一笑,因伸手扯她坐在自己身邊:「只是幾粒珠子而已,我在這宮中一日,哪裡還缺了這些,便是出了宮,也不少這麼點東西……」她笑著擰一擰明嫣俏麗的面容:「待來日,你出宮之日,我送你一斛珍珠,當作你的嫁妝。」
明嫣沉默了一會,低聲道:「娘娘是富貴出身,自然不在乎這些東西的……」
寧宛然拍了拍她的面容,微微一歎:「傻丫頭……」自己起了身,從地上將那些珠子一一撿起,又盡數丟進了妝盒裡。
「你可見到殿下的朋友了?」她扯開話題問了一句。
明嫣點點頭,答道:「是個郡主,比殿下小些,看著似有十歲了,生的很是秀氣的……」
寧宛然倒愣了一下,她原是隨口問問,不想這裡面似乎倒另有隱情:「不是宮裡的宮女?」
明嫣搖頭:「穿的很是不錯的,身邊也還有兩個宮女服侍著,不像是個宮女,我聽她們喚她作小郡主……」
寧宛然哦了一聲,心中有些疑惑。二人正說著話,殿中已響起一陣急急促促的小步子,笑笑已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楚青衣悠悠閒閒的騎在馬上,信馬由韁的走著。那個女侍衛悶不吭聲的跟在她旁邊,楚青衣閒著無事,忍不住調笑:「娘子怎麼也不說話!」
那侍衛不覺又漲紅了臉,憤然道:「誰是你娘子!」
楚青衣嘿嘿一笑。馬鞭一揚。向前指了一指。滿不在乎道:「只到了前面鎮上。我便去尋了三媒六聘。珉兒覺得可好?」
她特特地將珉兒二字叫地纏綿悱惻。情意綿長。那侍衛地臉兒便更紅了。
馬車裡。那清雅雍容地夫人含笑側耳聽著。嘴角笑容深遠。車中一名秀麗小婢已忍不住道:「夫人。此人言語輕薄。你怎麼……」
那夫人微微地笑了一下:「他武功很高。舉止言行雖是有些輕薄。那雙眸子卻是清澈得緊。絕無絲毫地褻瀆之意。我看他只是少年人心性。愛玩而已!」
那小婢撇撇嘴。顯然有些不以為意。那夫人看出她地意思。便笑著搖搖頭:「你這丫頭。我早教你。看人要看眼。你卻總也聽不進去……」
外面楚青衣地聲音又已響起:「我還不知我家珉兒姓什麼呢?這庚貼該如何寫法。還請珉兒教我!」那夫人忍不住便已微笑起來了。
車外,那小侍衛面上已是通紅,只不理她。
楚青衣從來最是愛逗老實人。偏偏她身邊的好友不是如石楠那般千伶百俐就是若寧宛然般沉靜優雅。這兩個人,一個是百般迎合,只叫你吃虧在眼前;另一個則是以不變應萬變,只是沉靜如山,淡定似水,你但略露了破綻,卻反被她取笑了去。今日無意中遇到一個這般愛臉紅的,自然是格外的興致勃勃。逗弄的理直氣壯。
那珉兒已紅了臉,只不理她。卻不想她反愈加地變本加厲,只是甜言蜜語流水般淌了出來,欲待策馬遠離,卻又總被她不即不離的跟著,竟是一步不放。
「我……我娘家姓崔……」她終於無可奈何道。
楚青衣一聽這話,不由的微微揚了揚眉:「難道我家珉兒竟還有夫家,哎呀……果然是多情自古空餘恨呵……」
崔泯面色通紅,又是尷尬,心中又隱隱有些失落:「我……我……」
楚青衣無意過分逼她。於是嘿嘿一笑,隨手指了空中一輪明月,笑道:「珉兒快看,今兒的月亮可不是很美……」
崔珉抬頭看了,便低低的應了一聲。楚青衣便長歎了一聲,做出一副閨怨婦人的模樣,指了那月便唱道:「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月色皎潔,原野空曠,她的聲音便遠遠傳了出去,悠悠渺渺中又帶幾分惆悵。崔珉怔怔的聽了,好一會兒,眼圈不由紅了。
這一行車隊是往臨安去的,此刻楚青衣最不想去地地方其實莫過於臨安,可是盤算了一刻,卻依然決定隨了他們同行。她心中思量著,上官憑知道自己悄然離去,此刻必定在四處打聽尋找自己,卻絕不會以為自己會去臨安,因此這個時候,臨安其實反是最不可能遇上他的地方。更何況,自己若真打算與他在一起,遲早也是要去臨安上官家走上這一趟的,倒不如先去踩踩盤子,熟悉熟悉倒也不錯。
若是覺得那裡還不錯,就早些跑完這趟了事,若是覺得不好,那只是再拖個三五十年地,待到那宅子裡的人都死差不多了,再去卻也並不妨事。這便是她心中的如意算盤了。
因為先前出了事,車隊不敢再在野外歇宿,只是一刻不停的趕著,一直到了清晨時分,才趕到了一座小鎮上。於是尋了這鎮上一家最為乾淨寬敞的客棧住下了,眾人都累的緊了,很快便各自歇息去了,楚青衣卻悠悠的出了門。
因為防著上官憑,她也不曾穿那慣穿的青色衣裳,而是改穿了一襲紫色衣衫,一出了門,抬頭便看見了斜對面的一家扇子鋪,不由一陣心癢癢地,忍不住就進了鋪子,二話不說,便挑了兩把摺扇。付了錢後,隨手插了一把在腰間,另一把卻只是拿在手上,悠悠的扇著。
出了扇子鋪,她漫不經心的閒走了幾步,晃進一條暗巷,閃身便上了房,帶了幾分好笑的看著下面一個鬼鬼祟祟跟隨的人。那位夫人倒也細心得緊,她帶笑想著。
只是這個侍衛平日裡想必不曾做過這般的事情,偶一為之。自然是鬼祟至極,偷偷摸摸、畏畏縮縮的,只怕便是尋常之人怕也能看出不對之處。
看著那侍衛離開後,她輕飄飄的從房上落了地,略略的看了下方位,身如輕煙。迅飄向一棟臨街地簡樸青磚小屋。那裡……就是這個小鎮上,綠林盟地分舵。
她進了小屋,隨手掏了面牌子晃了晃,便一路逕自走進裡面。這座小屋看來極小,其實後面卻連了一座極大的宅院,甚是清幽深邃。走不多遠,已見面前一座緊閉的房門,裡面似有人聲隱隱,她也不客氣。抬了腳便踹了上去,那門嘩啦一下便裂了開來,砰的一聲散落在地上。初升的朝陽投射入屋中,一時塵煙滾滾。
裡面兩個正如膠似漆般膠合在一起的人兒頓時驚惶地彈跳分開,手忙腳亂的拉攏了衣襟,對了她怒目而視。左側身材高大,面目俊朗地男子一眼見了她,已是氣地面目扭曲,咬牙切齒,恨恨的看她:「楚青衣……」
右側秀氣俊美地男子急急攏好衣衫,面上一片嫣紅。只是垂頭咬了唇,一聲不吭。
楚青衣拍拍手,懶懶道:「真是抱歉,打擾了二位的好事。」她口中說著抱歉的話,人卻已滿不在乎的走進了屋中,神色自若地坐了下來,拎起茶壺,便倒了茶水,閒閒的喝著:「二位無須顧忌。只當我不存在就好!」
那高大男子氣的牙癢癢地,卻又偏拿她毫無辦法:「你不是隨了上官憑去了臨安?」
楚青衣嗤的一聲笑起來:「原來大當家的是知道我要去臨安,因此特意攜了二當家的避到了這裡來……」她越想越是覺得好笑,抬手指了那二人,前仰後合的哈哈大笑起來。
那秀氣男子面上紅暈原已稍稍退了一些,被她這般一笑,面上頓時又燒了起來,狠狠瞪了那高大男子一眼,疾步走出了屋子。北霄綠林盟的總舵確是在臨安。他們二人也正是因為知道楚青衣要去臨安。這才特特避了過來,誰知究竟還是不曾躲開。
那高大男子不由得歎了口氣。無可奈何道:「你這個煞星,總是越躲越來……」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來,爽然道:「幫我查個人,查完了,我自然不打擾你們。」
那男子冷哼了一聲,很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收了回去,只是無奈道:「誰?」
楚青衣閒閒道:「是個女子,大約十八歲左右,名叫崔珉,應該是崔家的人。」
高大男子一聽這話,不由怒衝冠,恨恨起身道:「崔家的人,我倒不記得北霄有什麼崔家,你要查南嶽的人,怎麼卻來這裡找我們……」
楚青衣笑吟吟地喝茶,完全不曾將他的怒氣放在心上:「我這不是在北霄,自然該就近便宜行事……」她有些無所謂的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道:「大當家的這般生氣,想來是我這些日子忘記了孝敬您,莫氣莫氣,我回頭就送上十個八個美人好好孝敬孝敬您……」
男子面色便有些青,只得勉強擠出一個笑顏:「都是好兄弟,其實無須太客氣的,咳咳……我這便叫人去查,只在這幾日,必給你一個准信……」
楚青衣哈哈大笑,也起了身,拍拍他的肩:「我素來知道大當家的最是講義氣的,既如此,你順便再幫我查件事罷!」渾然不理對方黑的面色,逕自將那黑衣人地事情也一併說了。那高大男子原本有些不悅,聽她忽然說到這麼一批人,不由擰了眉,半日不語,好一會才點頭道:「我會盡快弄明白的!」
他抬頭看了楚青衣一眼,皺眉道:「近日南嶽確是出了件事……」
楚青衣微微一揚眉,眼中有些疑問。
「漢川司空家涉及二年前的仲王謀反事件,便在四日前,嫡系一門已被抄家,此案牽連甚廣,瓊都午門一日之間血流漂杵,幾大世家無不噤若寒蟬,人人自危。」
他看了楚青衣一眼,不由歎息道:「主辦此事的人,正是祈王岳離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