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遙沉默了一會,淡淡道:「楚青衣的身邊還有一個女子……名叫石楠……」他心中微微的痛了一下,卻依然道:「她還有個身份,似乎便是北霄第一名妓花解語……她……她對我說,她叫做海棠,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的海棠……」
上官憑臉色微微的變了,好一會才淡淡道:「竟是她麼,那這件事情便更難辦了……」
梅遙心中一動,脫口道:「上官大人認識她?」
上官憑苦笑道:「綠林盟的海棠娘子,江湖之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不由搖了搖頭,又道:「她其實比青衣還難以對付,青衣素來不用毒,海棠娘子卻是以毒術、媚術聞名天下,乃是出了名的厲害人物……」
梅遙默默,他多在軍營,邊關之地,江湖人並不甚多,江湖軼事更是難得聽到,因此對海棠娘子這個綽號其實並不瞭解,只是聽上官憑這麼一說,他也隱隱便能明白這是個何等樣的女子。他默默想著與石楠相識的種種情狀,不由苦笑,原來那日街頭衝撞,她是故意的。
上官憑又道:「我今日急急趕來西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我得了可靠消息,說是那南嶽的細作前些日子便潛入了西皖……她們又偏偏在此刻忽然消失……」他心中微微焦灼。
青衣,我知道你是南嶽人,可是你素來不肯介入南嶽朝廷之事,為何竟肯出手救了那人……那人……究竟是誰?你……竟因了他,壞了多年逍遙的名聲!
梅、燕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是一沉。
說話間,三人已到了教習府,三人都下了馬,天色已晚了,梅遙令人掌了燈,在前面引路。一路行了進去。初冬的夜晚,風涼入骨,月色倒是不錯的,澄明如水一般,深碧的天空中,星斗熠熠生輝。
上官憑進了內院。稍稍的打量了一會,又進了房內細細看了一回,轉頭向正自瑟瑟抖的紫雲問道:「府中可有書房?」
紫雲怯怯的點了點頭,上官憑便道:「帶我過去看看!」
書房中。收拾得纖塵不染。碩大地花瓶中隨意地插了幾幅字畫卷軸。
「可知因為何事鬧了彆扭?」梅遙微微瞇了眼,忽然搶著問。上官憑一愣,愕然的看著他。紫雲怯怯地搖頭,表示不知。
上官憑歎了口氣,知道再問不出什麼,揮手令紫雲退下了。
梅遙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道:「幾日前的晚上,我在城中遇到石楠……她當時不知是我……」
那時,她賭氣地說:你只好好照顧那人便是了,還來尋我作甚?己原以為那是小兒女與情郎賭氣,如今看來,竟是與那細作有關。
當下將情況略略說了,上官憑緩緩道:「那海棠娘子卻是十足的北霄人,怕是對於此事也頗不以為然,也因此才會借住在將軍府上!」他目光微帶異色的看了梅遙一眼。
梅遙被他看的有些窘,面上也有些熱,只得裝作不曾看見。
海棠娘子並不贊同,楚青衣卻依然固執己見,寧宛然竟也不曾出面阻攔……上官憑不由歎息了一聲,隱隱知道這個細作身份只怕絕不尋常。
他在心中細細思量著,南嶽有哪個官場中人,竟與楚青衣、寧宛然同時有些牽扯。腦中靈光忽然一現,他不由一震,眸中光華一閃,沉聲道:「快些傳令下去,追捕那人……」
看了一眼梅、燕二人。他苦笑解釋道:「那人……只怕便是南嶽祈王岳離軒!」大地上,夜色涼如水,荒漠猶且吹來陣陣寒風,更覺刺骨冰寒。在八月飛雪亦屬常事的邊關,這種天氣其實已算得不錯,起碼今年還不曾下雪。
岳離軒苦笑的看著楚青衣:「青衣。你……」
楚青衣悠閒地自馬上卸下一隻包裹,丟給他,笑道:「娘子,快些用了晚餐,早些吃完也好早些趕路……」
岳離軒哭笑不得地扯扯身上桃紅柳綠地女裝:「你們不覺得太也過分了些……」便是要給我扮上女裝,其實也不用這般濃艷罷。
楚青衣冷哼了一聲:「過分,我若過分,早將你交給上官老頭去了……」
岳離軒無奈的看了她一眼,乖乖的打開乾糧包。恨恨地啃著冷硬的饅頭,啃得牙床都微微有些痛,實在是又乾又冷。難以下嚥。他偷眼瞥了楚青衣一眼,楚青衣近來養尊處優了一段時日,人已微微胖了些,面色更是白裡透紅,猶覺俊美。不知何時,在原本的颯爽英姿中竟又多了一絲不易覺的風流嫵媚。
他心中微微地揪了一下,想起前些日子上官憑公然在中虞擂台之上所說的話:「夫妻一體……」他猶疑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道:「青衣,你跟上官憑……」
楚青衣懶洋洋的瞄了他一眼。抬手一掌削在他頭上:「關你屁事,老實啃你饅頭去!」她心中怨氣猶自未消。石楠出了個餿主意,讓她一路帶著岳離軒回去南嶽,卻又將岳離軒打扮成女子模樣,讓人只以為她是與寧宛然同行,以混淆視聽。
她心中知道石楠其實是不想幫岳離軒離開,她畢竟是北霄人,明知岳離軒是來勾連蠻族地,看了自己地面子不曾將事情洩了出去。甚至還為自己打了掩護,其實已是不錯了。
她無甚興致的啃了兩口饅頭,悶悶在地上躺了下來,默默看著滿天地星斗。為什麼會救岳離軒,她這些日子也在心中細細想了,得出的結論竟是既然北霄能夠狠心暗中下手,使得江北堤壩決口,死傷無數,又怎能怪南嶽派人勾連蠻族。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而已。
自己好歹也是南嶽人……她有些煩躁的狠狠瞪了一眼正默默看著自己的岳離軒。
這兩年。事情變得極為詭異,岳離軒、上官憑……麻煩接踵而來。對於岳離軒她還能毫不客氣的敲打。甚至在極端不耐煩的情況下,出手打斷了他三根肋骨,請他回南嶽躺上幾個月好好修養。而上官憑……她悶悶地歎了口氣,自打燕雙飛一夜之後,自己的生活便再也難以回到從前了……她討厭這種難以掌控的生活,卻又身不由己的陷入其中……
身邊地岳離軒忽然歎了口氣,道:「青衣,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
她懶懶的瞄了他一眼,乾脆利落道:「不知道?」
岳離軒也不在意,只微微的笑了一下,道:「那是在瓊都,我坐在高高地樓上,聽著寧夫人喚你出來……」
他眼神微微迷離,想起了那日。那日的太陽極好,燦爛而奪目……街上有很多看熱鬧的人,那個瀟灑俊美的人兒從酒樓上輕盈的躍下,秋風乍起,青衫飄飄,風采殊絕,只是一眼,便讓人幾乎疑心他乃謫降的仙人。
酒樓上有人向他問話,他於是仰了頭一笑,秋日的陽光似乎盡在他的面上閃耀,眼中有盈盈的光芒……此後地日子,不自覺地便想靠近她,想要掬住那光輝的笑靨……
那渾身跳動著不羈光芒而又神采飛揚的女子,那麼跋扈、那麼囂張,理所當然的傲立在這個世間,如同塵世的奇葩一般……其實並不那麼美,也並不嬌艷,卻肆意而鮮活……
似乎很是容易親近,但是走得近了才現原來一步之遙,卻是可以相隔千里,高不可攀的……他歎了口氣,心中恍惚的想著,不知道上官憑與她在一起的時候會是怎樣的?
楚青衣瞄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沉肅,面上表情變化萬千,忽而黯然神傷,甚或哀聲長歎,襯著一身俗不可耐地女子衣裝,看來當真古怪至極,不由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