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胤聽完事情的全過程,若有所悟的微微瞇了眼,半日才忽然問了一句:「宇昀是因為花解語才不曾參加秋狩麼?」
梅遙一愣,有些疑惑的看著上官胤,不解他怎麼忽然問起這個:「正是,下官離開西皖之時,聞聽他隨了那花解語去了渝城!」
「那花解語忽然便到了西皖,事先可有預兆?」
梅遙仔細想了一下,搖頭確定道:「沒有!」
上官胤沉思了一會,又轉向燕謙循道:「謙循似乎與那冉鏡殊交情不錯,可知他家中情形,都有何人?」
燕謙循見他神色甚是鄭重,不由愣了愣,答道:「鏡殊家中有一妻一妾……」
上官胤伸指輕輕叩擊著桌面,緩緩道:「一妻一妾……」他語氣中有隱隱的疑惑與不解,又問道:「都是怎樣的人物?」
燕謙循心中一動,隱隱的便覺得有些不安,不由仔細在心中斟酌起言辭來。上官胤早是人老成精,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因笑道:「謙循無須想得太多,我之所以問起這些,只是覺得他似與上官家頗有淵源,絕無對他不利之心!」
燕謙循抬眼看了上官胤一眼,畢竟遲疑了一會,才道:「鏡殊的妻子……乃是幽州知府的千金,只是身子看來頗為虛弱,面上多有病容,容顏輪廓……據我看來,倒是極秀麗的……他的小妾,聽平日的說話,似乎只是個通房丫頭,生的也甚是嬌俏可人……」
梅遙在一旁聽了這話,不覺想起白日裡所見的鄭紗羅,也點頭道:「冉鏡殊的妻子,我今日在他帳中也見到了,倒是個極出挑的,雖是滿面病容。待人接物,倒是頗有大家之風……」便將白日的事情一一說了,對鄭紗羅的言談舉止亦是頗多讚譽之辭。
上官胤微笑了一下,點頭笑道:「想不到這孩子,這些年,倒還真出挑了……」眼中便有了一絲淡淡地溫情。似是想起了某個素日極疼愛的晚輩。
梅遙與燕謙循均是一怔。不由對視了一眼。均覺有些訝異。
上官胤又已問道:「那冉鏡殊地小妾今次怎地沒來?」
燕謙循想了一會。才道:「那小妾倒是有好幾日不曾見了。鏡殊兄不曾在下官面前提及去向。下官也不好多問他地家事?」
「是不是花解語出現後。她就忽然消失了?」
「呃……」燕謙循忽然便呆了。好一會才木然點頭。一顆心已提在了半空。
上官胤哈哈大笑起來。眼中全是興味。他雖常年不在家中。卻並不代表對有些事情一無所知。事實上。中虞之事。他已從寧宇昀口中大略知曉了。篝火會上。冉鏡殊手捧「神武震天弓」面上竟無一絲敬畏之色。其實早讓他心生疑惑。
「神武震天弓」乃是上官家的家傳之寶,北霄軍邊關中可稱地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冉鏡殊捧弓在手,卻是神色懵然,其後竟又輕描淡寫的便開了弓,那一身凡脫俗的武功當時便讓他心中奇怪。不知何時北霄竟出了這般一個人物,而居然名聲這般不顯。
事實上,他今年忽然撥冗前來參加這次的秋狩,正是因為得知南嶽有人正與草原蠻族接觸,似是軍中出了細作。而說到細作,論時間與地位,自然以這批弓馬教習最為可疑。
不過冉鏡殊這般懵懂卻又毫不費力的拉開了「神武震天弓」,卻讓他並不覺得他會是南嶽派來的細作,畢竟南嶽是絕不會派一個不瞭解情況而武功又這般好的細作來送死的。
可是如果他是那個人……這一切便都能解釋了。用了燈下黑的策略。最危險地地方恰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們堂而皇之的到了北霄邊關,躲開皇上地重重盤查。
卻又令人在南嶽東海故佈疑陣,引得上官憑逡巡在南嶽,不得脫身;引走宇昀,怕是因為宇昀那小子與她二人都甚熟悉,生恐秋狩之時被他認了出來,露了行蹤,因此便憑空弄了個花解語。那笨小子便傻傻的上了勾。果然不曾參加秋狩他想著,越覺得這兩個女子不尋常。難怪皇上提及她們也甚是無奈。只看這一系列的動作,思慮其實也頗嚴密了,只是不知怎麼竟又百密一疏終究漏了馬腳。不由笑起來,因又問道:「謙循與那冉鏡殊相交了一段時間,覺得此人如何?」
「鏡殊,為人甚是豪爽瀟灑,不甚計較小節,看似隨和,其實性子甚是倔強,既護短,有時卻又促狹得如同小孩子一般……」燕謙循想了半日,才說出這一番甚是矛盾的話來,自己聽著都覺古怪。
上官胤倒是仔細聽了,然後點頭笑道:「果然與憑兒口中的那人極是相似……」他起了身,笑著在帳中踱了幾步,又吩咐道:「不必為難她們,一切等憑兒來了,再做定奪罷!」他思忖了一會,又道:「那個鄭紗羅,卻需小心保護著,千萬莫要出事,行事亦不可過於張揚,事關內闈閨譽,傳了出去,卻於皇室面上無光……」
梅遙吃了一驚,脫口道:「難道他們竟是……」
燕謙循也不覺變了面色,皇室……內闈閨譽……
上官胤皺皺眉,搖頭道:「不必多問這些,那冉鏡殊你們也不必管她,她若要走,你們怕也攔不住她……」他注意到梅遙臉上露出了一絲不信的神色,不覺微微沉吟了一會,終究道:「你們也都不是外人,老夫也不怕便跟你們明說了……那冉鏡殊,依老夫看來,十有**便是那南嶽楚青衣……」
南嶽楚青衣五個字一說了出來,梅、燕二人都變了面色。南嶽與北霄之中雖隔了個中虞,這百餘年三國之間雖無刀兵,面上亦是相安無事,可是彼此之間,皆知對方實乃自己的大敵,朝野之間各有密探,彼此拖後腿。互下暗手亦是在所常見。此刻忽然聽了南嶽楚青衣之名,第一想法頓時便已聯繫到細作上。
上官胤何等人物,見了他二人面色,早已明白,笑道:「楚青衣遲早是我上官家的媳婦,你們倒也無須過慮。只依老夫說的去辦即可!」
梅遙聽了媳婦二字不由眉頭緊皺,半日才道:「老大人一向最是厭那斷袖之事,怎地……」楚青衣與上官憑之事,其實早已在三國傳得沸沸揚揚,這邊關之地,雖說對這些事情消息並不甚是靈通,這麼些時間,卻也早傳得人盡皆知了。只是梅遙萬萬想不到,上官胤對於此事竟然還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上官憑可是上官家唯一的嫡子。
上官胤笑了一笑,也不生氣,只轉頭看了燕謙循一眼。忽然問道:「謙循與那楚青衣也算有些交情,可覺得她通身有一絲女兒氣?」
燕謙循愣了半天,仔細咂摸著這話,半日才回過神來,愕然道:「鏡殊怎會是個女子?絕不可能!」他說得斬釘截鐵,毫無疑義。
上官胤一笑,語氣甚是自得:「有些女孩子自小便是充了男兒養大的,渾身看不出一絲女兒氣也並不奇怪……」
梅遙在旁聽了半日,這才明白過來。搖頭道:「老大人想必是弄錯了,只看那冉鏡殊今日所做的事情,怎會有女子……竟能拿了刀去……去……」他尷尬的沒說下去。
上官胤想到此事,也不禁皺了皺眉,旋即笑道:「所以世上只有一個楚青衣,也只能有一個楚青衣,若遍地皆是這般女子,那天下男子卻該如何自處了!」
燕謙循與梅遙對視無語,想著那冉鏡殊素日地行徑。縱馬西皖,側帽風流,才不過數月的工夫已傾倒西皖無數少女,這等人物竟有人稱他是個女子,怎能令人信服。
上官胤看他二人面色,知他們難以全信,不覺又是一笑,道:「這幾日我便令人去尋了宇昀,暗地裡瞧上她們一眼。是與不是。想必便能明白了!你們卻需不動聲色,莫要被人看了出來!」麼上心道:「那上官老頭倒也不似那般細心的人,怕一時也不會想到,再說了,謙循也未見得便是那多嘴多舌地,哪那般快便捅到上官老兒那裡去了……」踢了靴子,就直接鑽進榻上,閉眼就想睡覺。
寧宛然白了她一眼,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倒也不勉強你,若有事,你可莫怪我不曾事先提醒了你!」話雖如此說了,終究還是過去,替她攏了攏被。
卻也不曾再多糾纏於這些,說到底,她也只是想到了其中的可能性,卻並不曾料到燕謙循一出了李增那裡便即刻遇到了上官胤。
眼看楚青衣閉了眼便睡著了,她不由笑著搖了搖頭,帳外已透進了淡淡的晨光,她起了身,走出帳篷。已是日出時分,東面天空此刻正雲霞翻滾,勾勒得山川平原一片生機湧動。她斜斜地靠在帳篷上,默默的起愣來。
帳篷門輕輕動了一下,一隻雪白的小貂忽然便竄上了她的肩頭,蹭了蹭她的面容。寧宛然微笑起來,伸手將它抱進懷裡,憐惜的摸摸它地頭。這小東西甚是通靈,昨日救了它後,也並不曾離去,只在帳中尋了個地方便窩了下來,晚間便隨了眾人隨意吃了些果蔬肉類,倒也不甚挑食。
金色地霞光在東方翻騰不已,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給天地萬物鑲上了一層金邊,寧宛然長長地吐了口氣,轉身揭開帳幕,進了帳篷。渾然不曾現不遠的地方,有三雙沉思地眼正靜靜凝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