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臧面色冷凝,難看至極。
上官憑安靜的斜倚在軟榻上,卻是神色不動,只是面色蒼白,顯是受了傷。
「上官……你可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上官憑擰了眉,半日才道:「若不是皇上忽然傳音給我……」我本來並不會受這般重的傷,這話,他不願說出口,雖說是一貫親如兄弟,其實終有君臣之分。
決戰已完,上官憑與雲孟鏵都受了傷,都是內腑受創,氣息阻滯,雖並不至傷及性命,亦需好好調養一段時日。
蕭青臧忽然歎了口氣,上官,你已被楚青衣弄昏了頭了,竟什麼也沒看出來麼!
「楚青衣與雲孟鏵此戰原本是個引蛇出洞之計……」
蕭青臧冷冷道:「現在你可明白了幾分!」
這話便如一盆冷水驟然便潑了下來,潑掉了一切僥倖,一切雲霧。上官憑一下子呆了,難怪楚青衣對此戰一直懶懶散散,漫不經心,自己屢次叫她小心,她總是嘻嘻哈哈,原來如此……忽然便覺得心中有些冷,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耳中又聽蕭青臧冷冷道:「她們兩個與虞嫣做了約定,定下這個計劃,只待中虞亂起,各方忙於中虞亂事,無暇他顧之時,她們便可趁機安然遁走……」
「朕怕你知了真相,在楚青衣面前露了底,才一直瞞著你……」
「你難道不知,中虞之局,只有楚青衣能攪,她雖是南嶽人,天下卻皆知道楚青衣從不插手朝政,而你……是朝廷的人……你代表的就是北霄的立場……」
蕭青臧仍在說著什麼,上官憑已無力再聽,難怪……難怪……
原來……原來這些日子的恩愛繾綣只是臨去秋波,她是下定了決心要走了罷,而且這一走只怕再也不能相見……
是了,定然是的,不然……以她那般倔的性子,怎肯嫁人,怎願雌服人下……
難怪……她從不肯提及以後……
每每自己提及,總是那般的敷衍態度……
不是沒覺的……只是總是不願相信……總是盼著……盼著有一日她能乖乖的嫁給自己……盼著與她攜手……盼著與她……且共紅塵,白頭到老……
這幾日的林林總總,千般恩愛,萬分纏綿,一一在眼前重現。
終究是……春夢不多時……
楚青衣……我如此待你……你卻這般欺我……
心口氣血劇烈的翻騰,口中已嘗到了濃烈的腥味,他忽然坐起,出一聲厲嘯:「楚青衣……」一時聲震四方,遠遠的傳了開去。
他本已受了不輕的傷,此刻又是急怒攻心,終於壓不住心血,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身子一顫,軟軟的倒在榻上,再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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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宛然微微蹙眉的看著楚青衣:「怎麼了?」
楚青衣神色古怪,一手撫心,半日道:「忽然沒來由的心疼的厲害……」她眼神閃動了下,有些不確定。
寧宛然怔了怔,道:「適才不是叫人打聽了,說他無甚大礙!也就是將養幾日……」
話雖如此,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均覺有些心中虛。
寧宛然歎了口氣,慢慢道:「這次事情可鬧的有些大,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蕭青臧那裡,其實我倒不甚怕,給我時間,其實亦不是不能說服於他,畢竟……他是皇帝……他可以有的選擇極多,其實不在乎後宮之中是否多個寧宛然……
只是上官憑……你這般欺他……瞞他……
忽然心中便有些懊悔,自己當日一心撮合他們,或者開始便是錯的……
青衣,你既不能允他一輩子,就不該給他希望……
我明知你不可能真的嫁給他,卻總還是有意無意的將你推給他……
楚青衣悶了一會,開口問道:「宛然,上官憑替我應戰,會不會對我們的計劃……」
寧宛然輕歎了一聲,慢慢道:「青衣,你覺得中虞之亂提前生,對中虞可有好處?」
楚青衣無情無緒道:「沒有罷!」忽然愣了,愕然看向寧宛然,既沒有好處,為何虞嫣竟會答應與我們合作。
寧宛然顯是看出了她的意思,淡淡道:「中虞之亂提前了,其實對雲家與慕容家均無好處,唯一能從中得到好處的只是長公主虞嫣……她不敢拖,不能拖,拖的越久,對她……對中虞王室,絕對有害無益……」
蕭青臧忽然到了中虞,只有一個可能,是有人邀他來的。
這個人……就是虞嫣罷!
城南的別莊應該就是虞嫣的別莊,她默默想著,忽然便想起了紅袖閣中所彈的那「碧雲天」曲子,那張字條上的字,其實倒與「賞心小築」牌匾上的字跡極為類似呢……
蕭青臧……其實你早已插手,可恨我竟一無所察……
她有些苦澀的笑起來,北帝南皇,果然沒一個吃素的……
我心中一直隱隱覺得不安,如今才知道,果然是因為你……
楚青衣有氣無力的歎了口氣,悶悶道:「那女人除了采陽補陰,還有這本事呵!待我何時去了她的公主府,找找地洞,挖個男人出來,好好丟丟她的醜……」
寧宛然噗哧一笑,正要取笑她幾句,忽然卻愣了,一時心裡又酸又澀,口中也苦苦的,半天才淡淡道:「只怕這公主府中是找不到男人的……」
楚青衣茫然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寧宛然平靜道:「那個男人應該就是蕭青臧了……」
果然是好手段呵……
寧宛然長歎了一聲,慢慢道:「我一直不愛經營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至於如今捉襟見肘,今次若能脫此劫數,我必要好好佈置……」
我一直總想著逃開,想著清靜,如今眼看不能了,既然躲不開,就迎上去罷,左右最壞也不過是一個進宮。若有了些基礎,將來即便進了宮,亦是有益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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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鼓聲聲,已是三更。
一條青色人影輕盈的穿牆逾院,眼力略差些的,幾乎便以為那只是陣清風。只是幾個起落便悄悄滑進了一座院子。
那人只是一抬手,輕輕一震,已震開了一扇窗,輕捷的躥了進去。眼兒閃了下,便走向床榻,隨手撩開低垂的青色綃紗賬,便看了一眼。那青衣人正是楚青衣,她畢竟還是放心不下上官憑。床榻上躺的正是上官憑,他早晨與雲孟鏵動手便已受了些傷,後又被蕭青臧點了幾句,硬生生的吐了血,此刻傷勢愈重,竟是面似金紙,呼吸不穩。
楚青衣猶疑了一會,終於坐在榻邊,伸手握了上官憑的手,送入一道真氣,在上官憑體內略走了一圈,不由得面色大變。上官憑體內此刻竟是真氣渙散,氣息凌亂。
楚青衣了一回呆,默默的將真氣輸入上官憑體內,為他梳攏散亂的真氣。只是上官憑內力原就比她深厚,要為他調整內息便愈的困難。只是真氣運轉了一十八圈,她已覺香汗淋漓,真氣不繼,便收回了手,打算先閉目調息一回。
床上上官憑的面色已略有好轉,呼吸也平緩了許多,只是這般躺著,面色又極蒼白,便愈覺清俊可憐。楚青衣只看得心中一陣酸,憶及往日恩愛,忍不住便低了頭,去吻他面容。
上官憑卻忽然睜開了眼,黑沉沉的眼中竟是寒光四射,楚青衣還未及反應,已覺身子一軟,早被上官憑指如拈花,連點了七、八處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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