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臧若有所思的將手中的密信遞給上官憑,沉默不語。】
上官憑微微一怔,凝眸迅的掃了一眼那封信。信是關於寧宛然的,很是詳細,從金華到瓊都,有她與楚青衣的情誼,亦有她與岳漓函的曖昧關係,甚至還有凌雲鴻,南嶽開國數百年來唯一的一位文武狀元。
這些,原本並不是蕭青臧所在意的東西,他之所以來中虞,一是因為楚青衣,他希望上官憑能娶到楚青衣;二是因為中虞,中虞是天下大勢中一顆平衡的棋子,至少在目前,這顆棋子還有存在的必要,而且這顆棋子即使不能不偏不倚亦絕不能偏於南嶽。
但是現在,又出現了寧宛然。在之前的消息中,其實亦是有她存在的。他卻並沒在意,因為在那些消息中,她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並不那麼重要。
其實上官憑是不願意來中虞的,他知道。其實那天也壓根不必用什麼調虎離山之計,他原本是打算直接上門拜訪,可是上官憑卻堅決不肯,他想見楚青衣,卻又不敢見。
於是他只得折中的問他是不是想見見楚青衣的夫人,上官憑果然動心了,只是他們誰也沒想到楚青衣的夫人竟會是已死了八年的寧氏淑妃。
其實她離開皇宮已經十年了,他亦似乎早已淡忘了她的容顏。可是在他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他便知道她就是寧馨兒,那個昔日性情嬌縱,容顏絕美的少女。
其實,她對於他,一直是不同的,雖然他私心裡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上官憑有些猶疑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皇上……」
蕭青臧淡淡道:「上官,你去看看寧十五,叫了他,一併去拜訪朕的淑妃罷!」
寧宇昀排行十五,同輩都稱他十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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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將近酉時了,院子中依舊蟬鳴聲聲,微微西斜的日頭依舊是火辣辣的。
這幾日,上官憑因養傷,並未過來尋楚青衣,便有遠處的不知內情的蟬兒6續搬進了院子,一時倒也恢復了昔日的盛況。
楚青衣坐在棋枰前,玩弄著手中的黑子,笑嘻嘻道:「好些日子沒喝花酒了,好生無聊!」
寧宛然正拿了碳條,伏在桌上描著圖紙,聞言,便微微勾起嘴角,抬頭看她,語氣中帶了幾分戲謔應道:「我那上官表哥養了這麼些日子,內傷也該好得差不離了,你素日不是極愛與他一同喝花酒麼,不若約了他,這便去罷!」
楚青衣吃她噎了一句,撇了撇嘴,半天才悠悠道:「你倒閒的有空管我……」
寧宛然便白了她一眼,道:「終不能日日拿了帕子,躲在角落哭天搶地去!」便又低了頭,細細勾勒。
楚青衣哼哼了兩聲,還未及說話,已是霍然起身,沉聲喝道:「外面是哪個小賊?」
寧宛然吃了一驚,注目看時,竟是蕭青臧等一行人。
楚青衣倒是呆了一呆,眼神迅一掃,卻忍不住在上官憑面上略頓了頓,見他已是面色如常,心下稍安,忽然便丟下一句:「我去城裡吃花酒去!」
寧宛然猶未及說話,她已穿窗而去,眨眼竟是跑得無影無蹤。上官憑嘴角抽動了兩下,神色尷尬至極。
寧宛然微微垂頭,嘴角笑意隱隱,好一會才放下碳條,過來見禮,終究是帶了三分笑,遠不若素日清冷疏離。
蕭青臧舉步走到桌前,隨手拿了她適才繪的圖,細細看了一回才道:「朕倒不知道淑妃何時竟繪得一手好畫了!」
潔白稍硬的紙上,用碳條繪了一隻蝴蝶,線條簡潔而生動,蝴蝶翅翼微翹,似舉非舉,直欲乘風。
寧宛然笑得有些勉強,淡淡道:「只是遊戲之作而已!」
蕭青臧微微一笑,慢慢道:「朕倒是見過一幅楚青衣的行樂圖,落款是『宛如一夢』……」
寧宛然又是一怔,隨即有些瞭然的轉頭看了上官憑一眼,含笑道:「憑表哥去過聽濤山莊了?」
上官憑玉白的面容頓時便紅了。
一邊的寧宇昀已吃驚叫道:「原來那畫是堂姐畫的麼?畫的可真是好,我當初還想不明白,怎麼畫楚大哥也能扯上桃夭,今兒才算明白了!」一頭說,早笑起來。
寧宛然淺淺一笑,神色有些奇怪的看著上官憑,緩緩道:「憑表哥若是將來閒了,倒可故地重遊一番,聽濤山莊的畫室,其實真有不少好東西,只是表哥卻是入寶山而空手回了!」
上官憑怔了怔,一時也沒明白過來。
寧宛然也無意多說,逕直走到桌前,給三人倒了茶。
蕭青臧深思的看著她,半天沒說話,眼神不自覺的落在這張書桌上。她作畫的紙很奇特,並非宣紙,有些硬,所繪的東西多花草蟲魚,雖只是寥寥幾筆,卻是神完氣足,栩栩如生。
他忽然記起那夜在紅袖閣所聽到的琴曲,紅梅傲雪,香自苦寒,她確是變得太多了,難怪岳漓函竟也對她傾心不已。
他放下手中畫稿,走到桌前,坐下,閒閒喝茶。
寧宇昀興致勃勃的對著寧宛然問東問西,寧宛然心中只不願與蕭青臧多語,自然樂得與他閒扯,又說了一回話,杏兒已進來問晚飯。
寧宛然只得問了三人是否留下吃飯,蕭青臧居然允了,於是杏兒便下去,不多時,便擺了飯上來,菜不多,難得件件精緻,色香味俱全。
這亦是寧宛然的素性,她對吃食雖不甚上心,但只是有條件,卻向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眾人還未吃了多少,外面房門已被一腳踹開,楚青衣手中拎了個人,笑吟吟的走進來。
寧宛然放了筷子,訝然起身,眼神落在楚青衣手中那人身上,已震驚叫道:「九郎?」
被楚青衣拎進來的那人,正是凌雲鴻。此刻他雙目緊閉,昏迷不醒,面色微微蒼白,不過神態倒還安詳。楚青衣隨手將人丟在貴妃榻上,自己抬腳勾了一張錦凳過來,舒舒服服的坐了下來,未及說話,先已大笑起來。
寧宛然白了她一眼:「你這花酒吃的倒快!」
楚青衣直把上官憑視作無物,只向著寧宛然嘻嘻笑道:「宛然卻不知道,這個時辰,青樓倒還不曾開門,我可是在大路上遇到好笑的事兒了!」
原來楚青衣一出了院子,便逕自去了澠都街上,隨意尋了一家酒樓坐了,閒閒的點了幾個小菜,一面聽著酒樓中的人天南海北的胡吹,一邊自斟自飲。
也是合該有事,還沒喝幾杯,便見了雲遙帶了幾個朋友進來了。她正自閒的無聊,見了雲遙,頓時大感興趣,便笑嘻嘻的揮手叫道:「雲賢侄……」
雲遙掉頭見是她,臉色頓時五彩紛呈,一時青紅交錯。他自上次紅袖閣中吃了楚青衣的大虧後,對楚青衣實在又恨又懼。回來後,父親偏又對他再三教誨,嚴令他不得得罪楚青衣,並將他足足關了十日禁閉。
今日他與幾個朋友出城遊玩了一回,回來恰有些渴了,便進了這座酒樓,卻不想竟遇上楚青衣這個煞星。
他咬緊了牙關,恨恨的過去,勉強行禮:「楚叔叔,長久不見了,我嬸嬸近日可好?」說到嬸嬸二字,他刻意加重了語氣,不無輕薄之意。
楚青衣笑道:「乖侄兒,難為你有這孝心,真真是懂事多了,叔叔看了可不欣慰得緊!你嬸嬸自是好,昨兒還念叨著你,只是擔心你上次吐了血,怕你落下個病根來!」
雲遙聽他提到上次吐血之事,面色已氣的黑,恨恨道:「叔叔放心,侄兒年少,身體底子又好,不過將養幾日,便無大礙了,只是叔叔花名在外,如今年紀也不甚小了,嬸嬸又是容顏絕世,叔叔卻需小心身體,免得來日有心無力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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