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院中,楚青衣舒舒服服的斜躺在榻上,寧宛然執了白玉龍鳳梳,悠閒的梳理著長。楚青衣了一回呆,才道:「我原本以為今日怕是要下逐客令,想不到岳漓函卻也識相!」
寧宛然噗哧一笑,回頭道:「他是皇帝,天下女子無不趨之若鶩……」
楚青衣撇嘴,嗤之以鼻,一指自己,問道:「這天下女子中可包含了我?」寧宛然頓時笑了起來:「我卻不知,你何時也覺得自己是個女子了?」
其實她今日見了岳漓函,心中實在也是七上八下,怕他要求住下。當日原有約定,他若說了出口,自己卻是不好拒絕的,卻不想岳漓函竟主動告辭,她心中一鬆,不是不感激的。只是感激過後,更多的反是驚恐,怕只怕岳漓函對自己,不止是單純的要個女人而已。
楚青衣自榻上跳了起來,走到桌前,隨手拿了一個桃子,大口啃了起來,睨了寧宛然笑道:「我看你今日神情,倒像是在斷頭台上走了一遭似的……」
寧宛然便又白了她一眼,挑了她的弱點來,戲謔道:「表嫂子,來說說上官憑罷!」
楚青衣一口桃肉頓時便嗆到了:「你叫我甚麼?」
寧宛然微微一笑,眼神狡黠:「我的母親姓上官。」準確說,是寧馨兒的母親姓上官。
楚青衣臉色頓時便白了,勉強哈哈了兩聲,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問道:「呃……上官憑……可認識你?」
寧宛然便側了頭,似笑非笑的打量她:「你怎麼卻關心起這個了!」楚青衣只得苦笑,暗暗腹誹道:誰知你們這些豪門大戶舉頭是親戚,低頭見故人,便是你一介小小女子,及笄剛過便入了宮的,居然也能識得上官憑。
「若無意外,是認識的……」寧宛然細細想了一想才道:「我母親是他嫡親的姨媽,我與他自小也算是一起長大的。只是他後來拜師學藝,少在家中,交往不算多!」
楚青衣苦笑道:「只盼他對你印象不深才好!」她沒好氣的將手中桃核隨手就丟在地上,渾然罔顧寧宛然不滿的眼神,癱在榻上,無力道:「上官憑是一路追著我過來的,我好容易使了個障眼法,才將他引到別處去了……」
寧宛然蹙眉看她半天,才道:「上官憑性情溫和、待人有禮,而且據我所知,他也並無……那方面的嗜好……你們不是有什麼事罷,否則他斷不至於一路如此追你……」說到最後,已是無比肯定。
楚青衣長長的歎了口氣,扯了被褥,將自己連頭帶腳裹了個嚴嚴實實,半晌才在被褥下悶出一句:「我不小心……跟他上床了……」
寧宛然手一顫,梳子一個沒拿穩,啪的一聲便掉在地上,跌成兩半。好半天,才爆出一通驚天動地的大笑,直笑得前仰後合,東倒西歪。
楚青衣歎了口氣,索性就揭了被子,自己坐起來:「你就笑罷,這事,我自己想了,都覺得匪夷所思……」她其實也極是煩惱,偏偏這事,對了別人還真是說不出口,此刻跟寧宛然說了,居然也覺得身上輕快了不少。
寧宛然笑夠了,便道:「那也不能說他斷袖,我倒覺得你們頗為相配,天下誰不知北霄上官憑、南嶽楚青衣乃是當今武林雙秀,若是傳了出去,豈不一段佳話!」
楚青衣輕哼了一聲,無可奈何道:「他也不知我是楚青衣,那日又醉得糊塗了,現在應該還是認為我是男子罷……」饒是她臉皮素來極厚,此刻又是面對寧宛然,臉上也不免有些泛紅:「我本來想,他既然以為我是男子,那便推說只是酒醉,兩個男子之間,不小心鬧點事,勝京也不是沒有的,誰知道……他沉默了幾天……忽然便說願意娶我……」
寧宛然打了冷戰,也覺得有些後怕。勝京正是北霄都城,其實如今三國之中,風氣都甚是開放。尤其是北霄,先帝時候,宮中甚至有過男子為妃的先例,上行下效之下,男妻男妾雖不多見,卻也並非沒有,互為情人之事,更是在所多有,屢見不鮮。
只是這事,一旦擱在上官憑身上,寧宛然想想也覺有些不可思議,也無心打理長,一面俐落的將長綁成辮,一面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詳細說來聽聽!」
楚青衣呻吟了一聲,倒在床上歎息道:「你也知道,我這二年是在北霄宮中當侍衛……」
原來楚青衣一心尋找妹妹,卻始終尋不到,想著天下女子最集中的所在,莫過皇宮,便總想著進宮去找。上次偏又被人設計了,若非寧宛然,她便險些死在北霄宮中。
她也知宮中侍衛眾多,潛入不便,何況便是潛入了,宮女都有數百上千,一時又哪裡找的過來,便另尋他法,化名進宮做了侍衛。
她輕功本就出神入化,因此也並無人現她的異常。幾年工夫,倒也把南嶽和中虞的皇宮都摸透了,只是仍無一絲消息。她幾乎便想放棄了,但想著三國皇宮已查完二國,總也做到這個地步了,半途而廢亦不甘心,便還是去了。
宮中侍衛對於身家調查極為嚴格,好在楚青衣江湖多年,朋友極多,雖費了些心思,卻也安然的進去了,她的化名便是楚逸清。
她性情瀟灑,為人開朗,武藝又高,在侍衛中極得人緣,不過一年的時間,便被提拔為一等侍衛,上官憑卻正是侍衛統領。
上官憑為人溫和體貼,又是個極細心之人。一日楚青衣悄悄潛入宮內偷看宮女洗澡,便被他現了。
寧宛然聽了,直笑了個倒跌:「上官憑居然不曾抓了你去天牢麼?」
楚青衣摸摸鼻子,沒好氣道:「你還當我願意看那些女人洗澡呵!庸脂俗粉而已……」她賊兮兮地笑:「我若偷看,定來偷看你……」寧宛然白她一眼,知她素來百無禁忌,說的多了,必是自己落敗無疑,沒好氣道:「他沒教訓你麼?」
楚青衣揮手懶散道:「上官憑,簡直該叫上官老媽子,他帶了我進了他的屋子,追問我是否是看中哪位宮女了,說他願意幫我去求了恩典……」
她記起當日上官憑的表情,不覺有些好笑:「我就藉機糊弄了他一通,說是有個宮女,腰間有個胭脂印的,乃是我失散已久的未婚妻子,他也信了,便去求了上官太后的旨意,結果鬧得整個皇宮不得安寧,人人以為上官憑看上了誰,搞的雞飛狗跳……各種胭脂印都出來了……」說到最後,楚青衣神色間竟有些黯然的怔仲:「其實他人是不錯的……」
寧宛然沉思了一會,忍不住道:「你在北霄,可曾帶了人皮面具!」
楚青衣搖頭道:「記得昔日曾跟你說過,天下哪有那般的面具,不過武功練得高了,可以控制面部的肌肉,使之稍稍移位,這樣看來便大不一樣了!只是若是處得久了,難免有些破綻,就如現在,若上官憑在此,細細辨識下,當可識穿我就是楚逸清。」
寧宛然白了她一眼道:「你說的話,實也沒幾句可信的。記得你昔日傳我內力,曾說你所授內力若是練到極致,可以輕易擊敗天下英雄,使之望而生畏,爭相折腰……」
楚青衣聽了她話,早笑得東倒西歪,半天道:「你竟還記得我當年說過的話,不過這話其實不是我說的,卻是那秘笈殘本所言……」
「你的東西有不是殘本的麼,殘本你也敢隨便教我……」寧宛然惱道,便伸了手去掐她。
楚青衣笑著一邊躲閃一邊道:「其實這內力倒不算殘本,只是沒了外功。這功夫其實是早年武林聞而色變的奼女迷情**,因殘缺了,如今只剩駐顏健體的功效……」
寧宛然?目結舌道:「這就是輕易擊敗天下英雄……」
楚青衣大笑道:「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
寧宛然又是無奈又是好笑:「那望而生畏呢?」
楚青衣面不改色,對答如流:「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寧宛然銀牙緊咬,恨恨叫道:「楚青衣,我定要將你裝了箱子送去上官憑那裡……」
楚青衣正在得意萬分,忽然聽到上官憑三字,頓時便萎靡下來,無力道:「上官憑這事,算是我今生最大的糗事了……」
寧宛然冷哼了一聲:「說罷!你怎會不小心滾到他床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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