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漓函默默地看著小溪邊的女子,她雙臂抱膝,靜靜地蜷成一團。纖細的肩輕輕聳動著,出貓兒一般細微的哭聲。
這個女子,她會淡淡地疏離地向著你笑,人似乎站在你面前,你卻總也摸不到她的心。聰明得讓人震驚,尖銳地讓人惱怒,冷靜得讓你幾乎懷疑她是否還是個女子,此刻卻又脆弱得幾乎讓人心碎……
他終於還是慢慢走了過去,溫柔地抱住她。
她並沒有拒絕,反而伏進他的懷裡,靠的緊緊地。
岳漓函輕輕歎了口氣,原來她這麼輕盈,這麼嬌弱……
這樣的女子,本該是捧在手心讓人疼愛的罷……讓人怎忍心算計她……
他有些苦澀的歎了口氣,溫柔又有些笨拙地輕輕撫摸她的背。
懷裡的人漸漸停止了顫抖,僵硬的身軀也慢慢柔軟下來,似乎是睡著了。
他心中微微安定了一些,天色已經泛白了,溪邊有幾朵小花靜靜地吐出幽香,溪水潺潺,隱約間有蟬噪鳥鳴。
岳漓函微微一笑,經歷了一個血腥的夜,他此刻竟忽然感到喜樂安寧,也許是因為懷裡的女子吧,他暗暗想著。
忍不住便低了頭,輕輕地吻了一下那柔滑的青絲,幽幽的淡香,他滿意地想。
懷裡的人輕輕動了一下,嘟噥了一句什麼……
他沒聽清,便湊得更近了些。
「青衣……青衣……」懷中的人還在嘟囔著,似抱怨,似纏綿。
只在那一瞬間,岳漓函的臉便青了。
他幾乎便有一種衝動,想將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丟進溪水中去,卻終究捨不得。
微微瞇起了眼:「楚青衣……」他皺了皺眉,殺一個人不難,他暗暗思忖。
就在失神的那一刻,身後忽然有風聲疾穿而來,他悚然一驚,抱了寧宛然一個翻身,下一刻,奪奪奪三聲,適才所坐的地面上赫然釘了三根藍汪汪的寸許長短的鋼釘。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身後不遠處響起:「想不到南嶽帝倒是憐香惜玉之人……」
岳漓函深深吸了口氣,將寧宛然放在地上,自己緩緩注目看向那人。
那人離他不過丈許距離,面上蒙了面巾,只露出一雙精光熠熠的眸子,掌中扣著一隻弩箭匣。
他微微測算了一下距離,現自己即使能躲過這一次的三支弩釘,怕也躲不過下一次。
他極是鎮定地開口:「你是誰?為何要刺殺朕?」
那人笑起來,聲音不大,卻甚是粗嘎:「皇上明知故問,可是想拖延時間?」精光熠熠的眸子裡閃過冷笑:「莫要白費心機了……臣這就請皇上上路罷!」
手指輕扣間,弩釘疾飛,岳漓函身形疾閃橫飄,一連閃過兩次,卻終於沒能躲過第四次激射而來的弩釘,弩釘呈品字形釘入了他的胸前,他輕呃了一聲,緩緩倒地,臉色旋即轉黑。
那人滿意地笑笑:「見血封喉,果然不辜負我花的萬兩黃金……」他顯是對自己所用弩釘極其放心,也並不過去查看,反施施然地先走到寧宛然面前,彎了腰便去抱寧宛然。
寧宛然安靜地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髻已散了開來,遮住了眼眉,只依稀露出挺直的瑤鼻,精緻的下顎,似是暈倒,又似睡得極熟。
那人的手剛剛扶住她的肩的時候,忽然間便覺得胸前一麻,他呆滯了片刻,眼睛慢慢落到自己胸前,那裡……釘了三支藍汪汪寸許長的弩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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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宛然昏昏沉沉地睡著。
夢中,千奇百怪……
那顆仰面朝天的人頭,怒目看著自己……
聲聲鬼叫……陣陣淒鳴……
血海翻湧,到處都是殘肢斷臂……
她踉蹌地在血海中前行,前面一時有楚青衣,笑意吟吟,風流不羈……一時又是北霄帝那冷冷的似乎洞察一切的眼,轉瞬間又成了岳漓函溫和的笑,眼神溫柔寧靜……
耳邊有哭聲隱隱……極熟悉……極親切……
她低聲喃喃:「晴兒……晴兒……去找青衣……找青衣……」
眼角卻有淚緩緩流下……
隱隱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並無大礙,只是受驚過度……好好調養……」
口有些渴,有人拿了湯匙遞到嘴邊,她迫不及待地便嚥了下去,隨即苦起了臉:苦……好苦……
晃著腦袋,她模糊地嗚咽著,不願意再張口。
有人歎了口氣,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再喝一點,這是甜的,你試試……」
她勉強張了口,卻只抿了一小點……甜甜的……她迫不及待地張口,一口便吞下了匙中之物……
隱隱地,便有人笑……她又張口吞了幾勺,有苦有甜……
等她真正清醒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她迷惘的睜著眼,看著這間屋子,很簡陋,幾條瘸腿的凳子,一張破舊的八仙桌上,放了一個陳舊的壺嘴缺了一塊的茶壺。
有清脆的少女聲音高興得叫:「夫人,你醒了呵!」
她轉過眼,卻看到一張清秀的少女面容,滿是欣慰的看著自己。眼圈微微有些腫,面上似乎有些憔悴,卻不減青春氣息。
寧宛然無力的笑笑:「這是哪裡?是你們救了我麼?」
少女笑起來:「這裡是閔家村,你丈夫帶了你來的,說是你們遇了強盜,在山裡轉了幾天,走迷路了!」
寧宛然怔了怔,幾乎瞬間,那滿地的殘肢斷臂便湧現在腦海,便是一陣眩暈。
她閉了眼,低聲道:「你去叫他進來……」
少女歡快地點了點頭,快步跑了出去,不過一會,已帶了人進來。
寧宛然用力掙了掙,勉強坐起了半邊身體,睜了眼,看著那人,那人一身粗布衣衫,卻掩不住雍容優雅的氣質,清俊的容顏略見消瘦,正是岳漓函。
她有些無力的歎了口氣,原來噩夢還沒消除。
岳漓函卻微笑對那少女道:「小月,你去熬碗粥給我夫人喝,可好!」眼神溫和,語音低沉。那少女頓時便紅了臉,應了一身,便跑了出去。
寧宛然長歎了一聲,慢慢道:「原來皇上還沒有死……」她搖了搖頭,有些譏諷地笑道:「我傻了……怎會這般說……皇上深謀遠慮,自然是不會有事兒的,只是……我居然還沒有死……真是奇哉怪也……」
岳漓函哈哈大笑起來,上前坐在床邊,一把將她摟進懷裡,道:「我若不想你死,你自然不會有事……」
寧宛然本就渾身無力,此刻也不費力掙扎,便軟軟依在了他懷裡。
耳邊傳來岳漓函沉穩有力的心跳,陣陣男子的體味傳來,忽然間竟有幾分安心。
只聽得岳漓函緩緩道:「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他輕輕笑起來:「這世間,怕也沒有幾個寧宛然,你若死了,豈不無趣得緊……」
即將西沉的夕照便透過簡陋的窗,照了進來,破舊木床上,一對男女擁在一起,沐浴在金光中。
門邊,捧著粥的小月如癡如醉地站著,滿臉欣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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