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一驚,便起了身,快步走向床榻。
床榻上,黑衣男子已不再緊緊蜷縮,反而軟軟的攤在床上,濕透的衣衫與血跡,便迅滲透了宣紙,渲了開來。
他這般模樣,寧宛然反而放下心來,低聲向晴兒道:「他暈過去了,這樣也好,省的我們還要用麻沸散。」
晴兒也鬆了口氣,低低念了聲:「阿彌陀佛……」
寧宛然伸手試試那人鼻息,雖是微弱,總還不曾斷氣。只是滿面通紅,似是燒了,伸手一撫那人額頭,果然燒的燙。
便叫晴兒取了宮中秘製的丸藥來,和水搗得爛了,撬了那人的口,硬餵了些,又灌了幾口清水,送了藥下去,給他敷了冷毛巾。
她雖在祈寧庵祈福,日常的月例卻是不曾少的。庵中清苦,又少人服侍,一些常備的藥物倒也齊全,想不到今日便用到這個刺客身上了。
那人身上有不少傷口,有幾道傷得極深,皮開肉綻,隱隱還有血水滲出。
寧宛然與晴兒互相看了半天,一時都有些猶豫。
寧宛然歎了口氣,終於還是下了決心,低聲道:「晴兒,你去取剪刀!」
晴兒終於忍不住,扯了寧宛然的手臂道:「娘娘可要三思,這人傷的這般重,即便救了回來,怕也要修養好些時日,能不能幫我們逃了出去還另說……只是這他苑中調養,若是被人現,那可是污穢宮廷的大罪……」
寧宛然沉默了一會,低頭看向那人。那人雖是昏迷不醒,看來卻頗年輕,劍眉挺拔飛揚,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唇,一張臉雖燒的通紅,卻也不失俊秀。
她咬緊了牙關,狠狠的下了決心,沉聲道:「去取了剪刀來吧!」
晴兒見勸說不動,略遲疑了一會,終於還是取了剪刀來,卻不肯交給寧宛然,只是道:「娘娘金貴之體,還是奴婢來吧!」
寧宛然此刻也無心計較這些,而晴兒在宮中多年,作為宮女,自己受傷暫且不說,便幫助受責的宮女太監上藥的次數也是多不勝數,論起敷藥,自是比她笨手笨腳來得強多了。
晴兒自拿了剪刀,小心的剪開那人衣衫,用清水略清洗了下傷口,仔細上了藥。
寧宛然在一邊看著,隱隱便覺不對,忍不住道:「晴兒,你且剪開那人胸上的衣服!」
晴兒疑惑的回頭看了她一樣,寧宛然已細細打量那人幾眼,索性便上前,也不用剪刀,直接扯了衣服,用力一撕。
這一撕卻是扯著了傷處,那人吃了痛,立時便悶哼一聲,睜開眼來。
只是此刻,寧宛然與晴兒都再顧不得其他,只是愣愣的看著他。
不,應該是她。
黑衣下,那人衣襟敞開,露出圓潤的肩與精緻玲瓏的鎖骨。
玉一般的肌膚上,血肉可怖的翻起,帶著一種詭譎的美。胸前竟密密地纏了一道道的白布,這個黑衣刺客,竟是個女子!
那人只安靜的躺著,也不動,也不說話。
寧宛然了一會愣,便與晴兒一同動手給她敷了藥,趁他醒著,又給他餵了顆丸藥。那人倒也老實,乖乖的任由二人折騰。
御用的藥物,效果原是極好的,加之那刺客身體底子又極好。
到了次日,便退了燒,身上傷口也好了些。
寧宛然不欲庵中人在吃用上起疑,便叫晴兒自去廚房,熬了燕窩粥。
她在宮外,每月宮中均有人來送月例銀兩與吃用,庵中雖不准吃葷,燕窩人參之類補品倒是按月送來,從來不缺的。
只是她素日喜愛清靜,又怕人多眼雜,不便行事,早將苑中廚房及粗使之人盡皆打了,只命庵中日日按時動了飯來。
每月月例按時送來,她也只是留下極少的一部分,其它盡數交了給庵中。
那刺客也不客氣,每日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傷勢竟好的出奇的快。
這日中午晴兒餵她吃了一碗燕窩粥,她爽快的張口吃完,打個哈欠便要睡覺。
寧宛然在一邊見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道:「你這日子過的倒痛快,整日不是吃便是睡。」
那人懶懶的略舒展了一下身子,也便開口回道:「我已受了這般重的傷,又落在你們手中,但過得一日是一日,終不成整日哀哀慼慼,做小女兒態!」
她聲音低沉略帶了三分磁性,竟似足了男子。
寧宛然忍不住便起了興趣,細細打量她,卻見她年紀不過二十左右,卻生的劍眉飛揚,直鼻薄唇,一臉英氣十足,若不是恰恰生了一雙微微上翹的勾魂桃花眼,平添了三分嫵媚,這外型,這聲音,便十足是個男子了。
忽然間,寧宛然便對這個爽朗的中性女子生了幾分好感,忍不住笑道:「你叫什麼?」
女子微微猶豫了片刻,終於道:「楚青衣!」
「楚……楚青衣……」一邊的晴兒已失聲叫了起來,滿面都是不可思議之色。
楚青衣斜睨了她一樣,懶懶道:「小丫頭,想不到你卻識得我!」
她雖是女兒身,舉手投足,一言一行,竟無不似個風流男兒。
晴兒愣了好大一會才喃喃道:「北霄上官憑,南嶽楚青衣,……你……你……竟然是個女子……」
她愣愣了拿了碗,魂不守舍的走出了屋子,顯然思緒已是一片混亂。
北霄上官憑、南嶽楚青衣號乃是近年武林的後起之秀,一南一北並稱武林雙秀,生的均極俊秀。
傳上官憑溫文,楚青衣豪放,所到之處,引得多少女兒傾心。就連寧宛然這種長在深閨,養在深宮之人也對這二人略有耳聞。
此事若傳了出去,只怕不知會跌碎多少女子芳心,若在現代,更不知跌破多少人的眼鏡。
想到此,寧宛然便忍不住又是一笑。
楚青衣倚在榻上,細細的看她,卻忽然歎了口氣道:「我自小四海為家,見了不少女子,絕色的也多有,若你這般容貌的,卻也少見的很。你是北霄的皇妃罷?那皇帝倒也狠得下心來……」言下甚是唏噓。
寧宛然沉吟道:「聽說楚青衣也算一代大俠?」
楚青衣聳了聳肩,道:「你救我,是因為有事要我幫忙,是與不是?」
寧宛然微微的挑了眉,便點點頭。
楚青衣倒也爽快,直道:「不管你是否有目的,我欠你一條命,只要你所求不傷天害理,又是我能力所及,我自會幫你!」
寧宛然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你是南嶽人,是受了皇命來刺殺北霄皇帝的麼?」她實是不願介入到兩國之爭,因為才有此問。
楚青衣眉頭一皺,大為不耐道:「南嶽北霄關我屁事,我入宮,是想去找我失散多年的妹妹。不想北霄宮中當日偏偏來了刺客,一鬧了起來,倒連累了我……」他顯是想起那日的狼狽,不由怒火沖天,一時激憤,竟破口大罵起來。
寧宛然在一旁眼見得她罵詞直如潮湧,一時間各地方言俚詞紛紛亮相,竟是罵的抑揚頓挫,精彩紛呈,不覺失聲大笑起來。
她穿越到這個時空已有二年之久,卻只覺得自己從未笑的如此暢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