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櫻最後環顧了一下房間,從一九四五年抗戰結束,她由齋堂來到這裡,一晃整整三十年的時光過去了。
回往昔,恍然如夢。
她覺得此時此刻,無論外面熱鬧繁華的城市;還是這寂靜冷漠的小屋,原來都不曾屬於她!她只是個不該來而又偏偏來了的匆匆過客。
她的命運也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的,不容她有半點兒偏差或更改!她已經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命運的最終結局。
這還不夠殘酷的嗎?
如此一想,她更恨那場戰爭,因為歸根結底是那場戰爭改變了她的命運,也毀了她的一切。
儘管她的內心被重重的冷漠壓制著、順從著,可還是有一顆苦澀的眼淚,悄無聲息的從臉滾落到胸前。
她必須趕在亡靈身之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她不想去殺人,更不想受控於人,何況她要殺的人中,還有她自己的丈夫,那個可憐的酒井敏夫。
憑她自己的力量,她無力也不能與亡靈們抗衡;無論作為人的感性與理性亦或是整個人性而言,她又不得不順從和同情那些在戰爭中慘死的亡靈們;如果單單作為一個人,那麼除了自身的毀滅,她還能有別的選擇嗎?要不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也許早就結束了。
她最後挑簾看了一眼,裡屋熟睡的好宋雅致,輕聲說了句:「別了!」便把早已準備好的一個包裹跨,毫無留戀的掩門而去。
她沒有去見丈夫酒井敏夫的最後一面,只在心裡道了聲:「保重!」,她知道酒井敏夫也幫不了自己,她一個人蹣跚著出了校門,來到街,還好,正好趕了末班車。
她倒了三次公交才來到了先農壇。這時,時間已經用去了一多半兒,她已經預感覺到孩子就要出生了。她想,這個脆弱的小生命,倒還真想看一看,這璀璨而又冷酷的陌生世界。
她真希望,這個小生命能夠快樂的,無憂無慮的,在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沒有仇恨的世界中,自由自在的成長。果真如此,那麼自己的死也就不冤了,也就死得其所了。
她邊走邊想,眼淚就如同渾濁的天空紛紛降下的冰冷而無情的雪花,抑或是清冷寂寞的街道被冷風捲起而又盡情揮灑的黃沙與落葉一樣,靜靜地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