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之眼底悲鬱氣太重。
縱然他多日多夜不眠不休,瘋一樣地尋找她的身影,南江京都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一座死城,外面的人難以進來,裡面的人哭喊著出不去,人即使給不懷好意的勢力擄走了,也斷然帶不走得遠,他撲在各國安插的皇城內的奸細身邊,一個個查下去,懷賊子北辰國,也是覬南江欲與北辰一起分一杯羹的其他領國,精昌國海興國甚至為一直保持著中立態度的烏蘭國有人傳聞烏蘭國苦苦追尋多年的轉世活佛最後的落腳點正在南江境內,不排除烏蘭以為是南江故意匿藏囚禁他們的轉世活佛,惱怒之下倒向北辰一邊。
沒有結果,沒有結果,還是沒有她的消息。
他呆呆地凝視著她。
懷瑞之其實比如意想像中,更執著於……愛她。
當年第一次隨皇太子李靖皓一起臨千疊樓,皇太子走了之後,他鬼使神差地回去了一趟,見了那故事甚多傳奇一般的長公主殿下。後來他稱病足足一月有餘,整日呆在廂房內看這瓦梁失魂。選擇跟柳怡宴暗中合作,因為他忠於的是南江國,忠於南江國的黎明百姓,而不是簡單一位皇太子殿下,抑或是皇帝陛下當然這還是他思索良久才想通的道理,跳出君權天理綱常,他一度以為自己被蠱惑了。
看似流連天涯四方的人中一定有個牢不可破的歸屬之地,正好像看似寂寞的人未必孤單,整日流連花叢的風流少年,你可曾試過深深被某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吸引不能自拔,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輩命,早點承認並認清事實,早點好解脫。
柳怡宴某次他笑道問自己,是想見她,一次,兩次,沒有下一次,還是自己都無法道得一個明白?
那時金扇輕輕如蝶地過眼前,燦爛的晚霞照亮了半個天空,千疊樓前的光順門投影其上,巍峨矗立偉壯闊,上面倚欄坐了一個身影香鬢雲堪比璨光。
這到是誰的錦繡河山,真的是握著在端坐龍椅高高之上的皇帝陛下手中嗎?還是那一扇流轉的金光,平靜淡然的言語裡溢出的笑意,更催魄驚心?
你可以試躲。一日月。一年人說過。不懂得真情地人。其才藝不過為垃圾。你配得上那孩子。
然後他真地去躲了一月。愫卻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那日送著膽怯忐忑於即將成為太子妃地親生妹妹入宮一邊好言安慰妹妹。一邊遙望宮門裡忽有所感。
原來她叫如意。不是綣胭脂而荏弱時而出奇地倔強。有一雙清亮如一泓秋水地大眸子崖邊迎著狂風暴雨地捶打搖擺飄忽地小花。皇太子殿下曾三番數次想將她除之而後快。他試過疏離她。整整兩年不曾去見她一面。不去兌現那個煮茶聽琴地美麗諾言。減少她在皇太子殿下眼中地份量。期望保住她一命。
瑞之。你說我和ど妹她地事。能成嗎?卿鴻兩年間不少次數跑去找他解疑。卿鴻這個書獃子鬥不過心中地世常正道。就希望在他那兒找到寧靜。
只要你真地愛她。
「如意地心裡裝太多人。你們給她地期望負擔太重。我得不到一個完整地她。這還公平?」
「從來緣淺,奈何情深,你又是否言不由衷,情原來皆是含笑飲毒酒。」
明明世事告知他,她與他身份有別,隔著彼此之間的隔代仇恨太濃難以化解,南江只要有一日是皇太子李靖皓的,只要樂正氏還把持著南江朝政,只要樂正氏皇后還念念不忘舊恨仇債,他們在一起可能完全乃奢望夢一場。
「怡宴長公主殿下,也許唐突了,但臣想問你可曾認真地愛過一個人,臣想知道殿下你是怎麼選擇的。」
通過辛集苑暗中牽線互相聯繫上,懷瑞之在幫帶卿鴻偷溜出卿府與ど妹見面時候,聽到居然是如意會到場,一霎那有點持不決,他問柳怡宴這個千疊樓樓主大人,而柳怡宴只是含笑不語,面紗後面的容顏藏匿住一份淡淡的倦意,言得所憩,酒聊共揮,高樓背景層層蒼蒼橫翠微,伊人手邊的是一幅加款為瑜東的畫卷。
別來半歲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
「殿下,臣……」懷瑞之艱澀地垂下頭,李靖皓嘴角含著一絲嘲諷的冷意,眸中一片冷冷幽光,渾身從骨子裡透出來不將奴才臣子放在心上的自私殘酷。「瑞之想問本王何事?難道要坦白,你以前與本王的皇姐有的哪些暗中來往?」
懷瑞之噎住一樣,滿臉
皇太子殿下最善使用哪一種手段,他作為臣子最為
「瑞之你是個能臣,本王很是高興的,可惜,你卻不是一個忠臣,作為未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南江宰相,你僅僅卻了一點忠誠,不是對南江,是對本王。」皇太子殿下臉上的笑意愈盛,那俊美如天神的面容掩著一點憤怒能讓李靖皓這種冷酷譎詐人物感到了憤怒的事情,素來已經甚少,被曾經最為信任的奴才背叛,就是其中之一。李靖皓淡淡地嗯一句,「你看上了哪個女子,要得到她寵愛她,不要緊,盡可以給,你是本王的臣,本王甚至可以幫你弄一張諭旨,好成全於你的一番私慾,可是你不能為了一個女子而不顧一切,瑞之,本王很想知道,皇姐到底給你說了什麼,讓你這樣離經叛道,背離君臣之道,不將我這個主子放眼裡了……」
視線慢慢移到如意的身上,皇太子李靖皓沉著臉蹙眉,負手而立,幾欲嗤笑。
「臣甘願領罪,請殿下放過她!」
懷瑞之幾乎要吼出來:夠了,殿下你的主,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但至少留下她,她不應當成為你們皇室洩恨的對象!
他心滿懷悲鬱,情落寞,眼神也跟著黯一黯。
「本王曾給父王教導叮囑,善待臣子奴才們,這樣才能得到他們的忠心,幫助扶持朝政,穩固南江江山,本王也試了,一再饒恕瑞之你的過錯,從來沒有一個奴才讓本王這樣費心勞神,」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來,李靖皓的聲音聽起來越來越冷漠,彷彿千年雪山上的堅冰一樣。「瑞之,本王足足給你兩年了!」
「荒天下之大,累本王失去一位得力臣子,這樣一個賤籍女子難道不該死?」
瑜東一直納悶地在聽,到此插一句進來。「殿下你一心要處死怡宴的徒兒?」
周圍吵,三個男子的聲音混雜合在一起,或低沉或清朗,可她就是無比清晰地聽到了那其中一個細微的聲音,彷彿一瞬間,所有嘈雜都嘎然而止,只餘下那個聲音,很惶急,很不安。如意抿緊嘴在聽,她藏在袖子裡的手抖得厲害,思緒又是凌亂,點點滴滴上心的殷切,心亂如麻中只認定一件事:他來了!
「瑞之,為何見到本王的皇兄這位南江流落外面的大皇子時候,眼中表情沒有表露一丁點的意外震驚?」李靖皓卻繼續質問,冷眼看著一臉失落的懷瑞之,說著忽而就霽顏一笑,須臾間放柔了神情,輕聲說道,「……你真是一個好臣子。」
沒錯,事前懷瑞之是見過東!
所以在見到站在皇太子殿下身邊,這樣一個陌生但五官酷似殿下的男子那時,懷瑞之一點都沒有驚訝,最多的是擔憂,擔憂有人傻得自投羅網。
起初他還不曉得為什麼瑜東會在這裡,但見到被黑綾蒙住雙目的如意之後,一切都真相大白。
為什麼她不說話?為什麼從剛才開始如意她一點反應都沒有表露出來,她聽不到嗎?她怎麼了?
懷瑞之陡然記起一個人。
晴翠宮,那個很久以前他眼睜睜看著被皇太子秘密處死的那位妃嬪。
都是報應。
…………
「本王暫時不會將她怎麼樣。」李靖皓顯然看透了懷瑞之的所想,冷地說道。
「既然能引出皇兄,她就同樣能引出本王那位聰慧的皇姐,這種人才,本王不會捨得殺的。」
李靖皓俯視眼前跪下的臣子,那眼神好像看著一個養不熟的家狗。
「她當是什麼都聽不到也說不了,約莫心裡害怕極了還強撐著,你快去看她。」嘟噥一下怡宴又要怪他了云云的話,瑜東側了側頭,這個動作恰巧掩飾去他臉頰上的詭譎疤痕,那面貌與並肩站一起的皇太子殿下更似近了一分,白皙韶秀更勝女子。「這大約是當下的當務之急。」他認為是。
見著殿下沒有對的意思,只是目光愈幽冷,懷瑞之垂沉吟一下,慢慢站起來往她方向走去,走得越近,就越能現她的緊張,她全身都在顫抖。
「如意……」她應當是聽不到,到底皇太子殿下對她做了什麼,他心為之抽痛,不由自主握住她的手,感覺她在他的接近觸碰之下表情和身子都剎那化為僵硬,一瞬間眨眼的事情,她似乎察覺出屬於他的氣息,緩緩地全身放鬆下來,只是黑綾背後,雙目中立刻一片淚光。
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問君可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