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某月某一天,晴
誰能看懂我寫的東西?算了,反正我寫來,不過為了自己,無聊時分,讓旁人猜去吧
今日大娘給我幾句話噎住了,她是個生不出蛋的老母雞
我並沒有說錯
某年某月某一天,大雨
在柴房聆聽雨聲,分外有滋味,數數指頭,我來到這世界都十幾年,銅鏡裡的臉一天天再變,我快忘記自己原來的樣子
某年某月某一天,晴轉陰,大凶
今天我唯一的羅裙給刮破了,可惡的枝椏,下午的風好涼,傾瀉下來的雨滴碰了,感覺像冰雪,冷得我打冷戰好睏,春天好遠了,為什麼我還犯春困,大娘前天給庸醫斷出有孕了,家裡的人看我眼神都怪怪的,晚飯沒有人給我送了
想起我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女人,她聽說應當是我的親生母親,一個教坊裡的官妓,呵呵
昨天夜裡沒睡好,眼睛很痛,揉一下,憋出眼淚來了
某年某月某一天,悶熱
我爬上屋頂就為了看一看雨後地天空站得高果真是看得遠由衷騰雲駕霧地感覺遠處地山一個連著一個美麗漂亮地杜鵑花開滿了庭院紅地白地粉地我揮舞著雙手卻不會大喊因為不知道喊什麼好喊遠山您好嗎?還是喊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笑難為大娘頂著個大肚子還拿根竹條鞭打我動胎氣不好會生出白癡娃娃地大娘
丟什麼臉面你們都不當我是家裡地臉面我沒什麼好丟地菊初南菊初南其實我不姓菊名字一樣好聽
要不就出去吧家門反正也拴不住我我想看看外面我想去那個我曾經待過很短時間地樓裡看看我那位親生母親
我記得她那雙溫柔地眼睛和柔軟地雙手
大娘你要是敢把我婚配給任何一個混蛋我會殺了你
某年某月某一天晴
外面的世界果然很好玩,人很好玩
…………
…………
某年某月某一天,知了歇息
鬧了一整晚,還不消停,大娘真是好活力,要是用這種精神去蹲生孩子,她絕對不會難產————聽聞現在女人生孩子,是九死一生?太差勁,我絕對不要生,生出來個孩子我也不好教他(她),難道提著小孩子嫩嫩的耳朵,小聲告訴他(她),小寶貝,你要注意了,你娘親是個很特別很特別的人,我以後要教你漢語拼音……
又一聲了,大娘還在廳裡砸東西,第四隻花瓶,聽起來聲音真清脆,打聽一下是哪個地方的,估計就是這裡南江國的「景德鎮」了
「那個死丫頭是妖孽!是鬼胎!有她在我們家一日,你永遠無後!」
看看這是什麼話,不正是你把我領進這個家門的嗎,大娘,不小心滑掉了胎兒也無需這樣動氣,小心有後遺症,這年代,不好治
當然,從某種角度來看,我可以說是妖孽,誰看過一個有幾十年記憶的垂髻丫頭?我像不像天山童姥,表面天真,內裡滄桑到妖?哈哈,我怕連表面天真都裝不好,不然怎麼叫大娘看出來了我是妖孽,今天高興,多喝了一碗粥,大娘你瞪我吧,我紅光滿面,我青春無敵
只要有我在,你懷一個就會滑掉一個
某年某月某一天,打雷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綠繡入幽徑,青籮拂行衣
今天讀到的詩,我好像記得古詩裡面有那麼幾是詠菊的,悠悠閒閒,怡然自得,大娘卻說我不配姓菊,不讓我找書看
家裡出了點問題,我那頹廢的爹要官位不保了,大娘盡找我撒氣,人老了就是這樣,見不得別人好,見不得別人怡然自得說用毛筆寫小小一顆顆的拼音小豆豆,我是古今第一人了吧,居然是習慣了,寫著下來順手好多,我圈,我劃,不能畫畫是遺憾,大娘目不識丁,也看不懂我這鬼畫符一樣的拼音字符,卻是能看懂畫的別人家閨女現在是約著三三兩兩幾個,踏青或是靠詩會賞花品茶,我蹲在這裡鬼畫符,有對比,可喜人了
下午,有人給大娘支招了,我被收拾乾淨送到大娘面前,她一直用奇怪詭異的眼神看我,不妙
送我進宮不是個好選擇,我會盡情丟盡你們菊家臉面的,大娘,三思
某年某月某一天,艷陽天,萬里無雲
我後悔了,我該給大娘留下一個胎兒的,那麼今日被送進宮去的就可能是菊東北,菊西南,菊妹妹,而不是妖孽的菊初南
南江皇帝,我名義上夫君,很年輕的男人,披著羊皮的狼一隻柳月娥姐姐好善良,怎麼樣美滿幸福的家庭裡走出來的孩子才能守住這樣一份天真善良,她居然傻傻地一
了那個皇帝,後宮佳麗三千人,她能得到什麼,我盡t3是了還有,認識一個性格很陰沉獨特的樂子,什麼是樂子?就是被送進宮來修煉的教坊童妓,我叫她小蘇,她說想到尚樂宮,好吧,菊初南肩上的任務又多了一份而已,不重的
某年某月某一天,無
月娥和我閒聊說,未來出生的孩子該取什麼名字,我告訴她,這名字輪不到她來取的,腹中十月生下塊肉,是那個坐擁南江江山男人的了,她什麼都沒有她好像有點失望,我卻問她,假若是她取名字,她希望叫孩子什麼名兒她終於稍稍高興起來,一臉幸福地摸著微微鼓起的肚子,笑著說,她是在殿前筵席上一眼愛上皇上的,她想讓未來的孩子叫怡宴,怡宴怡宴,小小怡宴我沉思了一會兒,端端正正地坐下來,扔掉手頭的枝頭花,告訴她,那就叫怡宴吧
只有一旁的小蘇看出我的不開心
那個男人,太冷血了
別人說同類相吸且相斥,我才懂得,菊初南正正愛上了他那份嗅起來一樣的冷血
某年某月某一天,小雨不止
知道那個樂正氏貴妃在計劃著什麼,她比我還可憐
念殿的主人剛剛誕下小公主,小小一個人兒,好可愛好脆弱我跟月娥她走得太近了,那個傻貴妃要先拿我出氣,沒關係,燒就燒吧,諸福殿冷冷清清,不是個好地方,皇宮裡沒了一個「菊妃」也是好事,我正好趁這機會,離開這裡下午我去看望小公主小怡宴,我沒有告訴月娥,我也懷了兩個月身孕,摸著搖籃裡的小公主,把陶笛兒放到這個小生命的身邊
希望日後,這個陶笛能代替落荒逃跑的菊阿姨,一直守護著你,小怡宴
某年某月某一天,夏雨頻繁,雨後天青
那個樂正氏貴妃似乎不過是個小幌子,替罪羊太多,心裡不安,今天一天都跳眉毛,懷孕至此,開始難受,什麼都吃不下還天天嘔吐,把胃裡的所有東西吐光了就會吐膽汁,卻為了不被現天天強打精神,昨夜整夜沒睡好,四肢冷,昏昏沉沉,現在腦子想東西總慢半拍,這樣不好,我有預感
那男人是個無情傢伙,只為了保住他皇權,他可以犧牲任何人,月娥太傻,小蘇沒有力量
慈寧宮的皇太后不好惹
希望一切安好
…………
…………
「這是……前代樓主的東西?」
臨走前蘇嬤嬤交給如意一樣東西
暴人庫那棵枯黑將敗未敗的老樹,被蘇嬤嬤連根推倒,撥開幹成一粒粒的土沙,下面挖出一個塗紅漆的舊木盒
枯籐一般的手掌緩緩摸著木盒表面,蘇嬤嬤當年栽種這樹本來是為掩人耳目,枯敗不枯敗,不是因為有蟲蟻在根部啃咬,卻是這紅漆木盒,讓這個老樹幾十年掙扎半黃
當年菊她走得匆忙,漏下的東西,你給帶回去吧
薄薄一本書,翻開是一個個扭曲的線條,南江人甚至世間中會是無人認識,如意卻一眼就看懂了
某年某月某日,我,菊初南,很不幸地出生了,我卻記得,上輩子我不該姓菊
不該姓菊的手指劃過紙面一個個造型怪異對旁人來說難以理解的拼音字符,紙面泛黃了,上面的墨跡也稍顯模糊,卻明明能看得出當年執筆寫下這些話的人,那一份獨特的神韻
一頁頁翻看,當如意告訴蘇嬤嬤,她看得懂上面的內容時候,蘇嬤嬤背影一僵
娟秀盈麗的字體,一字字荒唐,滿目漫不經心的嬉鬧,似乎能猜到當時那位女子是這樣斜倚著案幾,右手執起一隻紫毫,一邊懶懶梳理著烏,看幾眼窗外美景,含笑下筆,眼角寫著的是意味深長,筆下寫著的是藏入紙張滲在字裡行間的驕傲與狂妄,菊初南,曾經想像過很多遍的女子,終於有骨有肉地展現在眼前,躍然於紙上遊戲紅塵奇女子
「是這樣嗎?」
待如意細讀一遍出來過後很久時間裡,蘇嬤嬤站在那兒,一言不
這本可以算是日記的東西,讀著像一個美麗的女子在你耳畔徐徐絮說,令人驚奇,不委婉不曲從,她彷彿就站在你面前,好奇地盯著你看,臉上寫著我看透你了,然後悄然轉身,你什麼都得不到,什麼都錯過
是這樣嗎,蘇嬤嬤低低自語,微駝的背影讀出愴悲
菊初南,她的文字如她的人一樣,充滿稜角,糅合女子的柔婉與英氣
風翻亂了這本子,悄然慢慢翻到最末一頁,凌亂墨跡,濕透之後又曬乾過的痕跡,蘇嬤嬤終於閉目歎息
某年某月某一天,陰
……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