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教行嬤嬤受苦已經有一段時間,ど妹這幾天心情鬱結,她以前是個小乞丐,手腳自是靈活麻利,可奇怪的是,只要一練起舞來她的手腳就不聽指揮,總是出各種岔子,而嬤嬤投射過來的那種極度蔑視的眼神,讓ど妹想狂。悶悶不樂地苦思了幾天,ど妹毅然地決定了放棄跳舞。
「學不來,我不跳舞了!」
ど妹任性的決定,得到了她好姐妹如意的支持。「學別的吧,上天替你關上一扇大門,就一定會再給你開一扇窗的,信我,沒問題。」如意順口就說出後世的名人名言,唬得ど妹一愣一愣。
好像真應了如意的貴言,鐵了心放棄跳舞之後,ど妹倒驚奇地找到了一項值得她投注精力的才藝,那就是琴瑟----在這個時代中,所有的撥絃樂器都被統稱為琴瑟,而ど妹愛上的正是這琴瑟類中的「彈撥之王」,六相二十四品琵琶。
ど妹第一次接觸琵琶時,就很驚喜地現自己似乎在這方面存在一些天賦。她十指靈巧心思細膩,琵琶到她手上像注入了靈魂,每次彈撥練習中,抱著琵琶的ど妹都能讓教行嬤嬤看她的目光柔和些許。
「我決定了,我就精修琵琶!以後當個樂妓。」ど妹高興地說道,「那如意你呢?你想好要精修哪一種了嗎?」
如意猶豫。「我……還沒有決定。」
「為什麼?」ど妹有點驚訝,「我以為你會學樓主選舞呢。」
如意默然。
「匡啷!……咕咚!……辟里啪啦!」
在再一次打碎東西後,接受ど妹在一旁的大吼,如意淚眼婆娑,蹲下身默默地揀起碎了大半邊的可憐碟子們。
而童妓們圍在一起,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低語,口氣嫌惡至極。
「嘖嘖嘖,誰放這個手腳遲鈍的傢伙進來的?她此等德性也能當上官妓,母豬也會上樹了吧?」
「就是她,叫如意,以前也不過是個低等丫頭,聽說她很得樓主歡心,樓主一高興,就放她進來當童妓了。」
「以為巴結上樓主就可以平步青雲,這丫頭太囂張了。」
童妓們把如意ど妹兩個人排斥在外,時常用著輕視妒忌的眼神看如意,肆無忌憚地對她進行惡毒的嘲笑譏諷。聽著的ど妹總第一個氣得渾身抖,跟她們對罵起來。「如意,你說這人怎麼這樣討厭!你別怕,她們不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在妒忌你罷,你別把那些話放心上。」ど妹安慰如意,那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還是如意教的。
「我看這個如意一無是處,樓主怎麼會欣賞這種傢伙,眼光真差!」哄笑聲響起,聽著膽大包天的童妓們居然連樓主都閒閒地嘲笑開來,如意終於臉色微變,「瞧瞧那死樣子,樓主就挑這種人啊,唉呀,真是……」童妓們繼續日復一日地排斥著譏諷著如意,醜話聽得多了,如意就開始緘默不語。
踮腳把雙手伸進橫樑吊著的綾結裡,在別的童妓們休息時,如意開始進行一個人的訓練。吊得雙臂麻木,冷汗如雨下也咬牙挺下去,童妓們付出的努力是一倍的話,如意就付出十倍,百倍。
「不要笑樓主,你們不許笑樓主……」
懂得所有問題都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如意一日下了決心,「跳舞?我能跳,跳給你們看……」如閃電般來得極端迅的念頭,讓這個倔到骨子裡的前考古學家毫不猶豫地搾乾身上的每一份力氣去訓練,八歲女孩小小的身子像一塊棉花,瘋狂地吸收著嬤嬤教授的所有知識。
如意的表現大出乎嬤嬤的意料之中。一直以來,嬤嬤她是不甚看好如意的那一個,在她眼中,如意這孩子就是一塊各方面都異常平庸的朽木,正所謂朽木不可雕也,嬤嬤從不把這樣的如意放在心上,還一度質疑過樓主的選擇。但如今再看如意……
又是一日訓練,嬤嬤在每人面前放一盆水。
「把手掌放在水面上,旋轉你們的手腕,用指尖在水面上劃出一個淡淡的圓形漣漪。我會對你們的度有所要求,不許把水濺出,劃出的波紋更不能凌亂粗糙。你們要學會控制的,不是手掌上的皮與肉,而是每一根指骨。骨為剛,皮肉為柔,當你們學會剛柔並濟時候,才能真正的開始學習八大藝。」
嬤嬤一邊說道一邊一臉平靜地用手在水盆面上示範了一次。撥動水面,像滑過細絹上的微風,帶起微弱的痕跡,提起來幾乎是可以手不沾滴水。如意一瞬間給迷住,教行嬤嬤佈滿皺紋的手似乎施了法,每根指頭以一種奇妙的節奏在滑動,帶著蜻蜓點水般地驚艷。
水盆裡的水很涼,手指點上去有種麻麻的感覺。一圈,兩圈,如意劃著,練著。
她想起來了,那天夜裡,樓主的金扇舞中讓她神迷的那一些指尖動作,似乎也是這樣滑動開,慢慢伸延的……如意眼前一閃過的迷茫,又忍不住失神地看著自己的手,跟著記憶中的完美姿態模仿。
很多童妓練得手腕腫起來,不忿地停下來了。同樣如意的手腕也痛,看著腫了一大圈,指尖都開始微微顫抖,是一陣一陣揪心的刺痛,但如意咬緊牙關。不要被自己打倒,書如意!
專心地練習這個做過上千次的動作。水面的漣漪像調皮的孩子,指尖一觸就歡鬧地跑出來,四散開去玩耍,極難控制。
關鍵是節奏,節奏。如意盡量緩慢地移動手指,手掌一翻一旋,像落葉翩翩而來,從水面上一飄而過。水面與手掌像兩隻相依偎取暖的魚兒,貼近了一陣一陣的滑膩感,那圓形的水波紋漸漸舒展身體,蕩漾開去,一層層,一次次。漣漪輕顫,幽幽如歎息一般四溢,蕩成一個小小的圓。
成功了!眼一亮,舒一口氣,如意笑靨霎時如花朵般盛開。
「你想廢了一雙手嗎?」教行嬤嬤心底一動,面上一邊陰冷地訓斥道。
如意握著抖得越厲害的手掌,乖乖低頭認錯,可是還是掩不住眼底的高興。
我可以,我能做到……
無論學習什麼,如意都沒有任何的天份與優勢展露出來。嬤嬤沒有看錯,她就是一個資質平庸的孩子。如意自己都不理解,不知道為什麼樓主會對這樣的她有所期待。但既然樓主信任她,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就不能辜負樓主的期望,勤能補拙,相信再笨的小鳥只要多練習,跌倒的次數多了,也有一日能飛起來。
漸漸,一起訓練的童妓們看如意的眼神變了,由蔑視到厭惡到看到怪物一般,她們開始慌張,不再在如意背後竊竊私語,因為她們沒有這個時間。如意瘋狂地訓練,成為一個日日地在童妓們身後緊步直追的威脅者,讓童妓們都感到了一種深刻的危機感,她們開始怕了。
要再不努力的話,她們就可能要被這個平庸的笨鳥越了!而被淘汰的代價,沒有人承受得起!
看到如意在飛地進步,最高興的要數ど妹了。
「好樣的!」她對如意裂嘴笑。
天賦異稟又如何,資質平庸又如何,如意用比於常人千百倍的付出和努力,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屬於她的奇跡。
「……千疊樓的未來,可能……」
一次,看著努力的如意,嬤嬤情不自禁地輕聲低吟。可能什麼?嬤嬤沒講下去。但所有人望著如意,漸漸目光參雜了恐懼與嫉妒……
可能?
是屬於她如意的。
「別誇我,我做得還不夠好……」面對ど妹的稱讚,如意靦腆地低頭。什麼千疊樓的未來,如意沒能想到這麼遠的地方,她只是要再努力,更拼盡全力地追,不想叫一個人失望。
是的,還不夠好,遠遠不夠,那高樓上那一位風華絕代女子的背影,看起來還太遙遠太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