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高哲臉上帶著濃重的玩味，分不出真假，楊建並沒有想像中憤怒，他轉身將水杯放到桌子上，回到高哲身前，蹲下，低沉的語調說出他的想法，「高哲，說實話，你若是反悔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事情到了現在，你家人已經被你牽累，這當中的利害關係相信你心裡有數！跟警方合作固然可能會讓你失去道上擁有的一切，但跟迷失的親情和友情相比，如何取捨你心中該有數！」他話不多，卻很有份量。說話間，楊建用手輕按了下高哲的肩膀，感受到高哲並沒有抗拒，只是鎖著眉頭思索著什麼，他倒也不急，悠閒地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杯自己喝起來。
「呵——」高哲知道楊建已經清楚家人是他的弱點，並不時加以利用，將他牢牢地束縛在那個親情的框框裡，感覺不爽極了，然而，楊建說得確實正確，如何取捨他自然明白。於是，他輕歎一聲，緩緩坐起。「楊隊長，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他將手伸到口袋裡攥緊拳頭再拿出來，攤開手掌，一個小紙條便赫然出現在楊建眼前。「既然有人說會救我，那我是不是應該掙扎一番呢？」或許，若然他高哲真是個切實的**分子，收到這樣的紙條定然興奮異常，可高哲恰好不是。此時，高哲也有些迷茫，不知道將紙條暴露出來是不是明智的行為，只要想到剛才衝進訊問室的那一群人中有「自己人」，他就感覺渾身發冷。如果剛才對方不懷好意，趁亂來害自己性命，恐怕也是能成功的吧？
看到紙條，楊建的臉色變了變，他迅速上前，拿起高哲手上的紙條，只展開掃了一眼，臉色就異常難看起來。什麼？紙條都遞到他楊建眼皮底下了？這還得了！楊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後轉身就往外走，怒氣沖沖的樣子煞是嚇人。聽見高哲在背後叫自己的名字，可憤怒已經讓楊建失去了理智，他並沒有減緩自己開門的動作，門一拉開，就衝著門外吼著，「剛才都誰進這個門了？」
訊問室外原本嘈雜的人聲頓時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楊建身上來。面對隱隱透露著暴戾氣息的楊建，眾人都大眼瞪小眼，不敢吱聲。「隊——隊長，怎麼了？」梁洪濤端著水杯，小心翼翼地問著。自打他調入楊建的緝毒隊以來，他還從未見過楊建的情緒有過如此失控的時候。眾人顯然也被楊建反常的一面嚇到，均不知所措起來。
「你們——剛才都誰進這個門了？」楊建壓抑住自己的憤怒，盡量讓自己的語調平靜，又冷聲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話。
空氣似乎凝滯起來，靜得可怕。
犀利的目光掃過眾人的臉，沒有漏掉大家臉上各種各樣的驚詫，看著那一隻隻略帶猶豫卻緩緩舉起的手，楊建思慮了半晌，深吸了口氣，話鋒一轉，「你們那麼多人進去，看見那小子暈了半天也沒個人給倒杯水——怎麼那麼沒眼力見兒呢？」雖然依然是訓斥的意味，沉悶的緊張感卻霎時消散得無影無蹤，見不是什麼太大的事兒，眾人才放心起來，爭搶著倒水去。
高哲詫異於楊建的不冷靜，看自己叫不住他，本來還擔心事情會暴露而忐忑不安，絞盡腦汁地想著應對之法，可沒多久，就看見楊建黑著臉，端著一杯水向自己走來，稍稍安心。接過水來，他喝了一口，輕聲問，「如何？知道是誰了麼？」
楊建搖搖頭，臉上的憤怒已經被悲哀給掩去，他有些疲憊地望著高哲，感慨起來，「你說，我們這麼多天來用盡心力、拚死拚活的——就被這一張紙條給毀了！」他並不全是針對這紙條而發火，只是由此聯想到之前警方的行動屢屢被洩密而徒勞無功，而這顯露著他們緝毒隊裡混入**分子的紙條卻被高哲輕易地送給自己，似乎是在炫耀，也似乎在嘲諷他的無能，這讓他這個緝毒隊長情何以堪？看著高哲盯著自己的臉色亦凝重起來，他自嘲地笑道，「我這是怎麼了？發牢騷還發到你小子這兒來了！」說著話，他掏出一盒煙來，抽出一支，自顧自點上，吸了一口，「高哲，事到如今，我也不勉強你，我知道外面的這群人裡，肯定混入了你們的人，用不了多久，各方面的勢力就會施壓於警局，要求將你無罪釋放——唉，你說不說的罷！」得知自己的手下中已然有黑幫的眼線，楊建瞬間感到心灰意冷，也不管高哲是何種反應，沮喪著轉身離去。
頭疼！高哲沒想到一張小小的紙條竟然給了楊建如此大的打擊，看他突然撒手不幹了，不明白他到底想怎樣，立刻就想叫住他問問，可話到嘴邊又停住了。他叫楊建做什麼？難道要告訴楊建別放棄希望叫他來審自己？這算怎麼回事啊！他搖晃著爬起來，剛站穩身子，梁洪濤就面帶不悅地闖進來，指責說高哲你又怎麼惹我們隊長生氣了，我從來都沒見過隊長發這麼大的火。高哲一愣，隨即輕蔑地笑道，說你們楊隊長我尚且不放在眼裡，你這種小兵小卒還想來問我為什麼，你問得著麼？你配問麼？梁洪濤看到高哲看不起自己，被激怒了，禁不住想動手，幸好謝鴻宇和東方茗兒及時進門來拉開他。梁洪濤被謝宏宇用身體擋著，夠不著高哲，便用手指著他，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高哲，你行，你真行」幾個字，才極不情願地被謝鴻宇拉出門去。
「學長，我給你買了點吃的，你先吃點——」東方茗兒看著高哲扶著桌角，臉色蒼白，整個人看上去憔悴極了，心中有些不忍，忙遞上麵包和牛奶讓他吃。
「不用了！」高哲推開她，對東方茗兒微紅的眼眶裝作無動於衷，晃晃悠悠地看向門外，「像我這種人——不值得同情，還是讓我自生自滅好了！」等在門口的兩個警察的目光不住地在他和東方茗兒身上游移，高哲內心呻吟了一下，便很有自知之明地走過去。出了訊問室，他有機會抬頭看清訊問室外眾人的相貌。沒有高衝！沒有陳飛！沒有他懼怕出現得那些人！他臉上一片詫異，而感受到眾人厭惡的眼神，高哲瞬間瞭然，心底猛地一痛，停下腳步。高哲啊高哲，你怎麼能忘記？就在不久前你已經將自己的父親害死了！而出了這樣的事，你的弟弟還有親如兄弟般的好友陳飛，怎麼還會像沒事人一樣地來警局上班呢？高哲，你真該死——身後猛然被人推了一下，催促著快走，高哲才反應過來，木然地看了推他的警察一眼，突然轉頭看向眾人，眼淚滑過帶著扭曲笑意的臉，「我高哲對天發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會跟你們耗到底！你們讓我流血，我會加倍償還，讓你們血流不止；你們讓我流淚，我會逼得你們想哭都哭不出來；你們讓我死，我偏會活得好好的，整得你們生不如死——我高哲，誓不罷休！」撂下這些話，無視於騷動的人們，高哲轉身，順從地跟著那兩個警察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