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已經出來了,他索性四處逛著,不時地在店舖的櫥窗外駐足快到聖誕節了,很多店舖都提前準備了聖誕樹,樹上還裝飾了各種綵燈,飾品,玩具什麼的,很是喜慶。高哲看著那些漂亮的聖誕樹,心裡竟然有種悲涼。他想,如果他被趕出家門,說不定也會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在聖誕之夜蜷縮在街頭,雖然他不會像她一樣挨餓受凍,但心靈上的孤單與淒苦該是一樣的吧!他低下頭,感覺雙腿漸漸乏力,竟然有些支撐不住沉重的身軀,步子緩緩的,向前挪著。他記得陳玲玲說過,他不具備做臥底的素質,當時雖然他嘴上反駁著,但他私底下亦是認同陳玲玲的話。因為他這個人確實不夠圓滑,還有太多驕傲,更重要的是,他的心裡有太多要守護的東西放不下。
就拿眼下來說吧,他最想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醫院,他想去看看陳飛,雖然東方宇說他只是扭到了腳脖子,不過,他有點不相信東方宇的話。畢竟,東方宇胡鬧慣了,更以「搞慘」他高哲為己任,不知道這次他老人家的話裡有沒有誇張的成分呢?但是,即便放不下陳飛,他也不能去看他,怕他的貿然行動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畢竟,他不怎麼敢面對陳飛。因為,陳飛那清澈的眼神會讓他感到恐慌,似乎他只需看自己一眼,就會將他的心思看透。
天漸漸黑了,街上的人也少了起來,人影稀疏,高哲在是否回到陳玲玲那裡的問題上猶豫了半天,還是招手叫住了一輛出租車.剛打開出租車的門,街旁的路燈忽然都亮了起來,雖然燈光足夠亮,但是卻有種燦爛的清冷,隨同光線迸射出來,他不由得往上看了一眼,昏黃的光暈源源不斷向外播灑著,令遠方的景物迷離恍惚起來,他的心裡頓時覺得空蕩蕩的。
高哲回到明珠苑時,陳玲玲還沒有歸家,看起來,這一次佛像的事對她打擊很大。想起東方宇對他說過的話,高哲開始對自己沒有信心起來。莫名的不安與恐懼,令他覺得身上的擔子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打心眼裡希望陳玲玲與康哥那夥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事實卻似在嘲笑他的天真。
洗手的時候,他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臉,那麼長時間過去了,他的臉上除了傷痕以外,還多了一種滄桑,在警校裡的那種天子驕子的傲然都已不復存在了,自己銳氣的稜角也算是抹平了。「老爸說得對,進入社會這所學校要比進入一所大學所學到的知識多得多,」他暗暗想著,「現在的我算是成熟嗎?如果時間真的可以讓人改變,那麼其他人也得變了吧?」
高哲念叨著,回到客廳,從陳玲玲的香煙盒裡抽出了一支煙,坐在沙上吸了起來。他決定了,不管多晚,都要等陳玲玲回來,和她說清楚,不管結果如何,他高哲都得要離開了。或是因為缺少人氣,偌大的客廳裡顯得有些空曠陰冷,望著煙頭上那點微小的紅光,高哲突然產生了一種想哭的感覺……
或許是流年不利,距離陳飛從警校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已有近半年的時間了,這麼多天來,雖然他一直都在努力,但是他好似仍未適應一名刑警的工作。在刑警隊裡,他是幹活最多的一個,也是被罵得最多的一個,他經常被隊長罵得狗血淋頭,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有時,當那些前輩們教訓他時,他雖然嘴上不敢說什麼,但他心裡是很不服氣的,他常常私下裡翻出自己在警校裡讀書時的教科書一一指點給他們看,他想證明自己沒有錯,他是嚴格遵守書上指示的程序來辦事的。但是,每次,他剛拿出教科書在眾人眼前一晃的時候,眾人目光裡流露出來的竟然是惋惜與可憐,他們通常會相互對視一眼,然後笑笑,意思是,「瞧,這小子又在辦傻事了!」隨即四下走開,各自去忙手頭的工作,剩下他陳飛一人愣在當場。
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做對了,可他們為什麼卻總說自己做錯了呢?每想起這兒,他都很鬱悶,但是,為了實現自己成為一名優秀警察的願望,他仍然在努力著。他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他是說真的,他是多麼認真地想把事情做好……
可是,經歷了今天中午的抓捕行動,他卻有點遲疑了,他甚至對自己選擇當警察而感到後悔。當他的出現驚動了交易中的罪犯,當他覺自己急於從櫃檯上跳下而扭傷了腳踝,當他看到隊長王新雨突然撲到他的身上,當他看到鮮紅的血液順著刀口往下快地滲著,瞬間就染紅了王新雨的上衣,他的心在強烈的震顫著。天啊,他陳飛都做了什麼?他抱著頭,腦子裡就像是設置了循環播放的錄放機,一遍遍地重播著王新雨為他擋刀的場景,他覺得那血好紅,刺得他睜不開眼!
他懊惱,自責,正是因為他想要搶功,急於證明自己的能力,他才會不顧隊長的命令衝上前去,他以為只要自己親手抓住那些罪犯,隊裡的那些前輩們就會對他另眼相看了。誰知道,竟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如果王新雨有什麼三長兩短,叫他怎麼面對別人,又怎麼面對自己?
「隊長,你不要死啊!」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眼淚鼻涕一大把,上前使勁搖著王新雨。生命那麼脆弱,他真的怕了,他想起他的父母,還有豆子,他們就那樣無聲無息地走了,連一句話都沒留下。「你不能死啊——」想到這兒,他很激動,雙手抓得王新雨緊緊的,生怕自己一鬆手他就沒命了。
「臭小子,別搖了,你再搖我肯定就活不成了!」王新雨咧著嘴,無奈地看著陳飛,幸虧天冷穿衣服比較厚,他躲得又快,刺中的並不是什麼要害部位,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不過,看著陳飛哭得聲嘶力竭的模樣,就好像他已經殉職了似的,惹得不明就裡的眾人紛紛驚恐地擠上前來,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衝著他們吼著,「看什麼看,趕快送我們去醫院!」